躡手躡腳迴到樓上,格桑正坐在床上等我,眼睛笑眯眯,朝我招招手。


    “你剛才在樓下和那個男孩子約會啦?”她輕輕問我,眼神裏有些興奮。


    “沒有啦。”我擺擺手,但臉色還是不自然。


    “有也沒關係啊,男孩子挺帥的。”格桑拍拍我的肩。


    “明天我們一早就要去拉孜鎮,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玩?”我岔開了話題。


    “我也想去啊,但是我看你們一輛車應該坐不下。”


    “不要緊,今天晚上要是我哥的車能修好,那就坐得下。”


    “那好,我先把東西都準備著,如果明天可以,那我就跟你們一起。”格桑說著就站起來去衣櫃翻找戶外裝備,她平常裏都穿的是藏族的傳統服裝,“但是我還是要問一下吳老師,看他願不願意帶上我。”


    “我來跟他說,你隻管準備東西好了。”說罷我就給大伯打電話,接電話的是吳一峰,他說大伯太累了,早就睡了。我把格桑的想法傳達了一遍,吳一峰爽快答應了。


    “怎麽樣?”格桑小心翼翼地問。


    “沒問題啊!”我關機,充電,打了個哈欠,取出洗漱用品準備去洗手間,格桑的房間有獨立洗手間,真的太友好了,“哦,對了,我哥說他們正好缺一位當地的向導,很歡迎你加入。”


    格桑顯得特別高興,“真的嗎?你哥真的這樣說?其實我也沒怎麽去過拉孜,我怕我到時候完不成任務,耽誤了他們的事情呢。”


    “哪有,再怎麽說你也是科班出身,比我這種業餘的肯定好多了吧。”我雙手一攤,把格桑逗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著微微的晨光在格桑家的廚房裏吃完了青稞麵和酥油茶,我特別喜歡格桑媽媽親手醃製的酸蘿卜,專門找了一個小罐帶了一份,格桑媽媽還塞了兩個酥油餅在我的背包裏,說早餐吃得早,也不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吃中飯,拿上這個不餓肚子。正塞著餅,肖之南的車已經到了,他正在路邊停車。我和格桑趕緊走到門口,格桑脫了五顏六色的藏族裙子,穿上簡潔的衝鋒衣褲,別有一番英姿颯爽的感覺。藏族姑娘常年戶外的活動,身材高挑又結實,讓我這種南方女孩的小身板很是羨慕。格桑大概意識到我在打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看什麽呢?”


    “看你啊,很漂亮。”我由衷讚美她。


    “真的嗎?”格桑臉紅了。


    “不騙你,你站著,我給你拍個照,你自己看看。”我拿出相機,就著晨曦的光,給她來了一個特寫,再把鏡頭遞給她看,她很驚訝,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自己,是我把她拍得特別美。


    我倆正說著,我大伯和肖之南一起下車了,我沒看到吳一峰,正疑惑,肖之南開口了,“車子修得差不多了,就差一個配件,預計8點後才能送到,他們仨會晚一點出發。”


    “哦,那這個車就隻有我們仨對不對?”


    “嗯。”


    “格桑,車子坐得下,你可以一起去!”我轉頭喊了一句。


    格桑還是有些不確定地看了一眼我大伯,他正在和格桑的爸媽說話,格桑媽媽準備了兩包酥油餅,一定要我大伯帶上,我大伯推脫再三,隻得收下,他沒注意到格桑詢問的眼神,我隻得替她喊了一句,“吳老師,今天格桑可以跟我們一起去嗎?”


    我大伯這才注意到格桑已經全副武裝了,他推了推眼鏡,“為啥不可以呢?格桑你想去嗎?”


    格桑使勁點點頭。


    “您二位同意嗎?”大伯又問格桑爸媽的意見。


    “那最好了,跟著您好學習。”格桑爸爸的漢語說得很流利。


    “那就上車吧。”大伯一聲令下,我和格桑興高采烈地上車了。


    告別了格桑父母,我們驅車前往拉孜。大伯坐在副駕上,準備隨時替換肖之南這位專職司機。格桑對我的相機很感興趣,我就一路上跟她分享我拍過的照片,講那些照片背後的故事,她時不時發出“哦哦”的驚歎,免不了要誇我很厲害。大伯坐在前麵估計聽不下去了,轉頭對格桑說,“格桑啊,你不要把她誇無形了,這樣的相機擱你手上,你也能拍出好照片。”


    “哎,吳老師,我好不容易聽到讚美的。”我不高興了。


    “實事求是嘛,相機性能可以彌補拍照技術缺陷的。”


    “老師,我知道單反,性能確實比普通相機好,但是一荻厲害的地方就是構圖很棒。”


    “你聽聽,要不是格桑學過畫畫,她還真的鑒賞不來你那些照片。”


    “吳老師,您這也是繞著彎誇我嗎?”


    “你這麽喜歡人誇,那我就誇誇唄。”大伯嗬嗬笑了兩聲,又繼續去整理他隨身攜帶的筆記。


    相機是我爸送的,作為考上大學的禮物,花了他一個月的工資呢。這自然成了我的心愛之物,幾乎到哪裏都帶著。有一次隔壁宿舍著火,大家都亂成一團,作為計算機專業的學生,第一時間肯定是搶救自己的電腦,但我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相機抱走。攝影技術我肯定是比不上大牛,但確實會花很多心思在構圖上,後來慢慢學習怎麽去找光,隻是一直不屑於修圖,因為主要是自己拍著好玩,手機的攝像功能出來之前,我把相機當成了記錄生活的工具,不存在取悅別人或者投稿之類,所以很隨心所欲。後來智能手機普及了,我這個單反就漸漸束之高閣。


    “原來你以前學過畫畫呀。”


    “嗯,這算是我的一項特長吧。”


    “你很感興趣嗎?”


    “我從小就跟著我爸爸給廟裏畫畫,就是在牆上畫畫,稍微大一點就可以給他打下手了,反正從小就很喜歡。”


    “哇,原來你爸爸也是個畫家。”


    “畫家談不上。”格桑謙虛地擺擺手,“但是他偶爾也畫唐卡哦。”


    我倆嘰嘰喳喳聊了半天,因為昨晚睡得晚,早上又起得早,很快倆人都困了,就頭靠著頭睡著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迷迷糊糊被車子顛簸醒來的的時候,四周已經換了景致,路邊的山更加高大連綿,岩石呈現出來的樣貌也更加多變,我目不轉睛地看著車窗外迅速撤退的山體,心中頓有了對天地自然的肅穆之心。


    “肖同學開車的技術很好啊。”大伯身為博導,非常擅長發現晚輩的優點。


    “吳老師過獎了,這個路段很好開。”


    “你應該很早就會開車了。”


    “嗯,高中就會,但是家裏人不讓上路,等18歲了才允許。”


    “哈哈哈,家教還是很嚴格嘛。”


    “這……是法律規定的,不敢違法。”肖之南憨憨地笑了笑。


    “那不是這麽說,家裏條件好的,又慣著孩子的,那目無法紀的也多了去了。”


    “說實話,我也偷偷地瞞著家裏開上路過。”肖之南坦白。


    “小孩子嘛,總會好奇的,理解。”


    肖之南笑笑,突然從後視鏡看了我一眼,我趕緊繼續閉上眼睛,假裝沒醒。


    “她倆睡了好久了。”肖之南自言自語。


    “女孩子愛聊天,估計昨天晚上都聊天去了。”大伯補一句。


    “哈哈哈,吳老師這麽了解女生,誰當您的女兒真是福氣。”


    “哎,當年差一點就有個女兒哦,計劃生育沒辦法。”大伯提起那段往事,歎了口氣,“不過好在有個吳一荻,我就權當女兒養了。”


    “吳一荻好幸福。”


    “說實話,她幸不幸福我不知道,我倒是覺得挺幸福的,看著她從小長大,一直都很可愛,有很多話她不敢跟她爹媽說,反倒願意跟我講,除了她選個計算機專業我不是很讚同,其它的表現真的是天使侄女。”說罷迴頭看我一眼,確認我沒有聽到,因為這些話,我大伯可是從來沒有當著我的麵說過,我聽著不禁眼眶一熱,差點就要流眼淚了。


    “您為什麽不讚同她學計算機呢?”肖之南抓住了這個關鍵點。


    “因為她真的很適合搞地質,她對於大自然的東西有充沛的熱情。”


    “哈哈哈,吳老師您舍得讓她去學地質?”


    “你們都覺得地質很苦,殊不知那些苦比起收獲的樂趣而言,簡直不值得一提。”大伯好為人師的狀態要出來了。


    “那她自己喜歡嗎?”


    “她當然喜歡了,她從小就跟在我屁股後麵跑,說實話,很多能力比吳一峰強。”聽到這話,我心裏暖得不要不要的,雖然我也不肯定我對地質的熱愛到底是被大伯熏陶而來,還是真的天生就喜歡,但他這麽肯定我,尤其是比肯定吳一峰更肯定我,我就覺得特別幸福,肖之南說對了,吳一荻此刻好幸福。


    “野外調查的話,體力上肯定比不上男生的。”


    “哎,你們對女孩子有偏見,訓練到位了,沒啥區別。我夫人,那真的是很厲害的,要不是因為要生養,要照顧家裏,她會跟我一樣,這把年紀了去北極都無妨。”


    實在沒法再裝睡了,我輕輕戳了一下格桑,她先醒了,弄出了一些響動,大伯迴頭看了一眼,“格桑醒來了?”他接著晃了晃我的膝蓋,然後我順勢就假裝醒了。眯著眼睛從後視鏡裏剛好對上肖之南探究的眼神,趕緊又避開,故意伸個懶腰,“到哪兒了?”


    格桑仔細看了看窗外的景致,“差不多快到了。”


    “格桑果然很熟,gps顯示還有半個小時到拉孜。”肖之南肯定了她的判斷。


    “我有一個老朋友在拉孜,今天中午就到他那裏吃飯。”說罷大伯掏出電話,很快就撥通了他老朋友的號碼,熱情洋溢地一番交流,對方估計已經開始準備午餐了。


    “大伯,我哥他們呢?”


    “他們晚一個小時到,不要緊,應該可以趕上飯,今天中午我們要吃烤全羊哦。”


    到了拉孜,大伯說他來開,因為他更熟這個路。車子在拉孜的街道上走了20分鍾左右,車子拐進了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接著是一個盡頭的院落,大伯把車開到院子裏,這時候一位穿著黑色藏袍的大叔走了出來,他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見大伯下車,張開雙臂就走了過來,他倆擁抱了一會,然後大伯轉身向他介紹我們,再向我們介紹他,“次仁大叔,我曾經的向導。”


    我們自然一一和次仁大叔問候,次仁非常開心,帶領我們走進房子,然後在大廳裏落座,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食物,次仁的愛人和媳婦忙著給我們斟奶茶,格桑見狀趕緊前往幫忙,她用藏語和兩位女眷聊著天,雖然我們聽不懂,但看得出來她們都很開心,忙得差不多了,她們仨擠坐在一塊兒,互相熱烈地聊天,笑得臉都是紅撲撲的,不一會兒,次仁的孫子多吉跑了進來,他一頭鑽進媽媽的懷裏,順手抓過一把奶酪往嘴裏塞,格桑看見孩子很是高興,她和多吉聊了兩句,就問肖之南要車鑰匙,說是要去車上拿個東西。肖之南把車鑰匙給她,她剛掀開門簾,差點撞到吳一峰。


    “哎呀,你們終於到了。”我看到次仁大叔站起來了,我也跟著站起來,朝門口走去。


    “怎麽樣,挺快的吧?”吳一峰邀功似地看了我一眼,趕緊向次仁大叔問好。


    “那是相當快。”我擋著門簾,招唿另外兩個師兄進門,他們進門之後在吳一峰的介紹下認識了次仁一家,自然又是一番寒暄。大家再次入座後,次仁的媳婦忙起身給他們仨斟奶茶。這會兒格桑也迴來了,她手上還拿著一隻毛絨小狗,她把車鑰匙還給肖之南,然後坐到多吉身邊,把小狗遞給他。多吉自然特別高興,又和格桑嘰裏呱啦說了一堆,反正我都聽不懂。


    大家都其樂融融地吃吃喝喝,次仁的兒子次旦從後院過來,他後麵還跟著兩個藏族小夥,三人一起把剛剛做好的一隻烤全羊端上了桌子,接著次仁大叔掏出一把銀質的彎刀,開始熟練地切羊肉。


    聚餐的氛圍特別好,考慮到下午我們還要繼續開車,青稞酒是免了,酥油茶可是從頭喝到尾。我和格桑很快吃飽了,有時候聽到次仁和家裏人說藏語,我就請格桑幫我翻譯一下。實際上格桑不僅給我翻譯,她還負責給次仁的妻子翻譯,次仁的妻子完全不懂漢語,但是她也很樂於和我們分享她的見聞,而格桑也很樂意幫她翻譯。次仁的孫子多吉才5歲,小孩子不怎麽說話,但是表情一直都在參與,大人們笑的時候他也跟著笑,大人們聊天的時候他就靜靜地聽。


    “你真有心,隨身還帶了一隻小玩具。”我輕聲和格桑說。


    “也是巧,迴家前在娃娃機上抓的,本來要送給我侄兒,他們一家外出度假了,我就一直放在背包裏,結果這次就順帶著背出來了。”


    “那你侄兒不就沒禮物了?”


    “不要緊,我再抓一個就是。”


    “歐呦,那個好難抓到的。”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每次都能抓到,還覺得挺簡單的。”


    “那你下次一定要教教我。”


    “沒問題。”


    宴席總是要吃完的。送別的時候大家自然有是一番依依不舍,我們緩緩駛出次仁大叔的院子,繼續前往弧前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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