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節前一周的時間,陳銘宇說他要來香港一趟,參加一個很重要的私募基金交流會,要我把時間預留給他,因為某個晚上的慈善晚宴,他還缺一個女伴。


    “你知道的啊,我身邊沒女人。”


    “你太太就在w市,飛機兩個小時到香港。”


    “她不合適。”


    “我更不合適。”


    “吳一荻,不要過河拆橋。”


    “要挾我?”


    “那可不敢,隻是,你們公司一直想拉攏的幾位行業大佬也在晚宴上哦,比如citatech的創始人唐湘傑先生。”陳銘宇輕描淡寫幾個字把我那些所謂的道德氣焰打消大半,唐湘傑是我們公司和gs爭搶的超級客戶之一,他同時也是hs資本的合夥人,不論從公司角度,還是從我以後的職業發展方向,他都值得我接近。


    “那你把具體日程發給我吧,我來安排時間。”


    “哎,這就對了。”陳銘宇很愉快,掛電話之前,“來機場接我。”


    “這……恐怕我老板會有意見。”我看了一下日程,他來香港的時間可不是周末。


    “我不管,反正你得來接我。”說完電話斷了。


    我還在錯愕之中,心裏暗暗祈禱他的航班最好是下班後的時間到,如果不是,我得考慮是不是可以編個什麽理由請半天假去趟機場,有點發愁之際,我的上司li打電話過來了,“eda,”這是她給我取的英文名,“下個禮拜三有位陳先生從美國來香港,他是我們的高淨值客戶,你負責接待一下,我等會把他的資料發給你。”不一會,我的郵箱就有來信提醒,點開附件一看,陳銘宇的照片映入眼簾,還有他的航班信息、入住酒店以及來我公司拜訪的日程安排。我撥通了陳銘宇的電話,“陳總您好,我是jp摩根的eda,剛剛接到公司安排,您來香港的接待工作由我負責,這是我的手機號碼,請您留存,隨時恭候您的調遣。”


    “好的eda,那我們下周機場見。”語氣裏隱約有揶揄的歡樂。


    “好的,下周機場見。”我禮貌地迴複,聽到他掛電話的聲音才放下手機,輕鬆一口氣。


    一周的時間過得很快。


    周三下午2點,陳銘宇的航班抵達,我在國際機場的接機口舉著一個碩大的牌子,上麵寫著“陳銘宇”三個字。同航班的人都陸陸續續出來了,唯獨不見陳銘宇的身影,我打他電話。


    “陳總,您在哪裏?”


    “你身後。”陳銘宇伸手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哎,你從哪裏出來的?”


    “從你眼皮底下走過,居然沒發現我,真的是傷我的心。”這是在跟我撒嬌?


    “你沒看見這三個字?”我指了指我的牌子,舉得手臂都酸了。


    “不好意思,美國呆久了,對中文不敏感。”他摘了墨鏡,看了一眼我做的牌子,抱怨我把他的名字寫得太難看,“我這麽帥的一張臉,難道不應該一眼就認出來嗎?”


    “好好好,我錯了,有眼不識泰山。”說罷我接過他的行禮箱,示意他可以走了。


    “算了,我自己來。”他不好意思讓我給他拖行李。


    “陳總,讓我來吧。”我躲過他的手,然後湊近他耳朵邊說,“司機就在門口,給個機會讓我表現一下。”


    陳銘宇笑了笑,點點頭,重新戴上墨鏡,邁著流星一般的步子頭也不迴朝停車場方向走去,完全不憐惜我踩著高跟鞋拖著他那個碩大的行禮箱在後麵一路小跑。


    到達酒店,司機去泊車,我陪著他辦理入住,然後送他上樓。進入房間,拉開窗簾,把他的外套掛好,去洗手間確認冷熱水、全自動馬桶是不是可以正常使用,等我從洗手間出來,陳銘宇正站在落地窗前欣賞維多利亞港灣。


    我走到他身邊,陪他看了一會這無敵海景。


    “上一次來香港還是十年前。”他輕歎一口氣。


    “這口氣聽起來,好像有故事哦。”


    “想聽嗎?”他轉過頭來看我。


    “陳總如果願意講的話。”我笑笑。


    陳銘宇左右看看,“吳一荻,現在就我倆,你還要繼續演嗎?”


    “好吧,陳銘宇先生,歡迎來香港。”


    “陳銘宇先生。”他捏著鼻子模仿我說話,“咦,好肉麻。”他做出一個全身起雞皮疙瘩的樣子。


    “你到底要怎麽樣?”我煩了,扭頭不理他。


    “過來。”他拉著我的胳膊,“你以前怎麽喊我?”


    “陳銘宇。”


    “哎,對了。”說著他半彎腰,湊到我跟前打量了我一番,“小妮子妝畫得越來越像那麽迴事了哈。”


    “別這樣看著我,粉底下的痘印都要被你看出來了。”我雙手捂著臉,擋住他這掃描機似的目光。


    “哈哈哈,我沒看見。”他脫下手上腕表,“我先洗個澡,然後去你們公司。”


    “要不要吃點什麽?”


    “吃的不需要,幫我泡杯咖啡。”


    “冰美式?”


    “意式濃縮,雙份。”


    周曉楓住的是行政套房,房間裏就有咖啡機。當他穿著浴衣出來的時候,熱騰騰的咖啡剛好奉上。他小噿一口,仿佛打開了鬆弛的開關,表情極度舒展。


    “不錯,手藝有長進。”


    “咖啡機的功勞。”我不敢居功。


    “記得你第一次到我家吧?就是我生日那次,你對著我家的咖啡機愁眉不展的樣子,我現在都記得。”他單手撐著吧台,對我露出壞笑,濕漉漉的卷發搭在前額。


    “就知道取笑我,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見咖啡機好不好?”我順手把他的浴衣領子收一收,再把束帶緊一緊,“請尊重一下我這個已婚女士,領口開這麽大。”


    “怎麽,誘惑到你了?”


    我嗤笑一聲,從洗手間取了一條幹毛巾,在他麵前慢慢打開,趁他還沒反應,突然蓋到他頭上,隔著毛巾按著他的頭就是一頓摩擦,“哎哎哎,你輕點!”


    擦得差不多了,我又拿來吹風機,他倒是乖乖坐下,任由我幫他吹頭發。


    “對我這麽好啊吳一荻?”


    “我隻是想快點帶你迴公司。”


    “幾點了?”


    “快四點了。”


    “行,我自己來吹,你去我行禮箱裏幫我把襯衣拿過來,淺藍色那件。”


    到公司後,li陪著幾位高管早就在會議室等待,陳銘宇和他們一一握手寒暄,然後就是例行開會,討論,散會,宴請,最後我還得負責送他迴酒店,因為他已經喝醉了。司機大哥說家裏孩子突然發燒,老婆喊他迴家,我就讓他先走。我一個人駕著陳銘宇185的大個子,從酒店大堂到頂樓房間,累得一身汗。


    坐在床邊歇了一會,聽他鼾聲輕起,幫他脫了鞋,蓋上被子,輕手輕腳朝門口走去。剛準備開門,陳銘宇哼哼了兩聲,很不舒服的樣子,我隻得迴去扶起他,他捂著嘴,指了指垃圾桶。


    等他吐完了,我換了個垃圾袋,打電話給前台,見他襯衣也髒了,幹脆幫他換了衣服,再把髒衣服一起放進幹洗袋,讓服務員一起帶了下去。


    “我要喝水。”陳銘宇半躺在床上,口齒不清。


    我倒了一杯熱水端給他,他咕隆咕隆一口氣喝完,然後打個飽嗝,嗝出來的還是酒氣。


    “你們公司的男人都這麽能喝?”


    “是你太不能喝,還逞強。”


    “我不是逞強,我是興致高,很多年沒有迴香港了,不知不覺就喝多了。”


    “吐出來就舒服了,早點睡吧,我也要走了。”


    “別走,再陪我一會兒。”他拉著我的手,讓我坐下。


    我隻好繼續坐著,他鬆開手,朝後一靠,很慵懶的樣子。


    “我們一年多沒見麵了。”


    “對啊。”


    “你迴國後一直在香港嗎?”


    “嗯。”


    “那周曉楓呢?”


    “在北京,寶寶也在北京。”


    “你們就這麽分居兩地?”


    “差不多。”


    “噢,你現在是半單身狀態?”


    “那不是,婚姻是有約束的。”


    “約束有效是因為你愛他。”這話對陳銘宇是現實寫照,雖然我不是很認同。有時候能約束的不一定是愛,可能僅僅隻是與生俱來的責任感。


    “你這次迴w市嗎?”


    “必須迴的,過幾天就是孩子們的生日。”


    “喲,還是個很負責的爸爸呢。”


    “我很愛我的孩子們,來,給你看看他們的照片。”陳銘宇拿出手機,一張張翻給我看,很可愛的一對雙胞胎,尤其女孩兒,看著她我都能想到靈兒6歲的樣子,估計也穿著這麽可愛的裙子,梳著羊角辮,漂亮得亮眼。


    “6歲了吧?”


    “是的,明年可以上小學了。”


    “在國內上嗎?”


    陳銘宇把手機收起來,閉著眼睛休息了一會兒,“我準備帶他們去加州。”


    “你太太呢?”


    他輕歎一口氣,“她在w市,親戚朋友很多,即使沒有我這個形同虛設的老公,日子過得還是很滋潤的,要是去了美國,她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我還不知道怎麽開口說這件事。”


    “有良心啊陳銘宇,能這麽替你太太考慮。”


    “她把孩子們照顧得很好,我很感謝她,又覺得…很對不起她,麵對她的時候很愧疚。”說著他又閉上眼睛,靠在床頭沉默。


    “時間不早了,睡吧。”


    “好的,你也早點迴去。”


    “明天9點我來樓下接你。”日程顯示明天陳銘宇要來我們公司單獨約見兩位副總。


    “好的,明天見。”


    很快就到慈善晚宴的時間。陳銘宇以個人名義邀請我,公司就不派車了,由他安排了司機來我樓下接我。我說不用了,自己打車去就可以,他說如果打的去呢就是掉他的身價了。話既然這麽說,我也隻能將接受。按時下樓,剛出門禁,一輛黑色賓利緩緩開到台階邊,後座的車窗放下,陳銘宇朝我招手。


    我們並排坐,陳銘宇遞給我一個精致的盒子。


    “什麽?”


    “給你的禮物。”


    我小心打開,又是香水。


    “上次你送我那一瓶還沒有用完呢。”


    “可是你今天並沒有用香水。”


    我不好意思笑了笑,“平時沒有這個習慣,今天出門前還想著要噴點,結果還是忘了。”


    “所以我給你準備了。”他打開香水蓋,握著我的手,翻轉,在我的手腕處噴了兩泵,再將我兩隻手腕堆疊。趁我輕揉的當兒,他又在我左耳後輕按了一下,絲絲冰涼讓我不自覺脖子一縮。


    “太多了。”我從包裏拿出紙巾,想擦掉一些,他把我手按住,又繞到我右耳後麵再噴一下,蓋好,遞給我。


    “這個味道很淡,不要緊。”他鼻翼微動,“我很喜歡這款。”


    我仔細看了看瓶身,沒有logo,“什麽牌子?”


    “沒牌子,一個朋友自己調的。”


    “哇,那無價了。”


    “嗯,配得上你。”


    “受寵若驚了,這麽看得起我。”我笑著把香水放進包裏。


    慈善晚宴在一個私人博物館舉行。


    來香港快一年了,大大小小的慈善晚宴也參加過幾次,如今的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如履薄冰的狀態了,妝容、著裝和儀態舉止都恰到好處,懂得小心地避開了那些名媛富太的風頭,也懂得如何讓自己順利融入。


    進入會場後,我深明作為女伴,隻需當好花瓶即可,讓我驚訝的是,陳銘宇粵語講得很流利。


    “你什麽時候學的粵語?”


    “高三畢業那個暑假。”


    “就一個暑假?”


    “我很厲害的。”


    我朝他雙手豎起大拇指,他抿嘴一笑,有些得意。


    隨著主持人上場,競拍要開始了,大家陸續安靜,轉向主席台。慈善晚宴上的競拍基本就是財富秀,剛開始的時候我聽不懂粵語,還很好奇,後來看多了覺得很乏味,於是借口說去洗手間,悄悄離開了會場中心,在四周慢慢閑逛,靜靜地欣賞主人的私藏。大概一半兒字畫,剩下的一些海外拍迴來的古董,瓷器居多。會場上時不時就會有人群騷動,大概率就是某件拍品塵埃落定的時刻,喧嘩聲偶爾會打斷我的思路,我就朝主席台看看,大概了解一下又是哪位大佬競拍成功,因為競拍人有可能就是我們的客戶或者潛在客戶。就是這有一眼沒一眼的關注,我在人群中發現了一個酷似周曉楓的背影,隔著五六米遠的距離觀察了他很久後,我撥通了周曉楓的電話,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而那個背影也一直在專注看著主席台,並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我掛了電話,準備前往一探究竟,剛好競拍結束,人群四處疏散,我跟丟了他。


    競拍完後的下半場就是自由交流了,來的賓客非富即貴,這種場合自然是搭建人脈的最佳機會,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而我則是滿場地找這個背影,把“陳銘宇女伴”這個身份完全拋到腦後,幸好陳銘宇和他的新老朋友聊得投入,並不在意我。


    宴會大廳有多個景觀露台,露台上擺著精致的桌椅供客人們賞景、小憩。我找遍了整個大廳並未看見,隻好一個一個露台上找,終於在一個最大的露台上,我看到他憑欄而立,麵朝大海,身邊還站著一位身形窈窕的女孩,他倆舉止親密,如同戀人一般。看著這個酷似周曉楓的背影,我心底竟湧起一番濃濃的醋意,心裏盡想著上個月還抱著我說這輩子不會再找別的女人的周曉楓,此刻偷偷來到這個地方,還不接我電話,還摟著別的女人看風景,哦,不,此刻開始接吻了——雖然我還不能完全確定他是不是周曉楓,但這畫麵刺激到我,讓我失去理智,隻管怒氣衝衝上前,用力掰開正在忘情深吻的兩個人,對著那個男人一巴掌扇了上去。當他單手捂著一張驚訝到憤怒的臉轉向我的時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他不是周曉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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