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大會,一碗黑乎乎的藥湯再次被送到了我的麵前,我捏住鼻子,一口氣將藥喝光,又努力忍住惡心,不努力不將它們吐出來。


    “丫頭!”小夜趕緊將一塊蜂蜜糕送到我的嘴邊,“吃點甜的,就不那麽苦了。”


    我皺眉,“不管用。”蜂蜜糕再甜,可一咽下去,嘴巴裏的苦澀就又湧了上來。


    “那就多吃幾塊,爺小時候喝藥,也是靠這蜂蜜糕來壓下那股子苦味的。”


    我不以為然道:“那你喝的藥一定沒這個苦!”


    “誰說的!”


    “本來就是!”


    他輕笑,摸摸我的頭道:“這天下除了祛邪固陽丹,還真沒哪味藥是甜的,可偏偏那祛邪固陽丹又治不了你這病,真是可憐了爺的小丫頭!”


    如此兩日後,我終於還是受不了那種苦澀,說什麽也不肯再喝藥。


    “丫頭,爺知道這藥苦,你不願意喝。要不這樣,以後你喝藥,爺都陪你一起喝,陪你一起苦,直到你身體痊愈,可好?”


    不知道是不是兩個人一起喝藥苦澀真的會減半,我竟覺得那藥並非那麽難以下咽。我忽然發現,小夜望向我的眼神裏除了溫柔寵溺,還有一種我之前從未在他眼睛裏看到過的包容、嗬護還有小心翼翼。而這種眼神,我曾不隻一次在雲誠望向我的眼神裏看到過,這種眼神讓我心安,讓我可以全心全意去選擇相信,選擇依賴。從前,我以為那是一種類似父兄的關懷疼惜,是親情!可是後來我才知道,那並非親情,而是一種無私到哪怕付出生命都不去計較迴報的愛!


    小夜本來就不忙,每日陪我說話解悶,陪我一起喝藥,日子也算過得充實愉快。


    直到有一日,小夜外出,當婢女隻端著一碗藥走進來的時候,我心裏竟忽然莫名的失落。因為答應過小夜會乖乖喝藥,所以我還是從床上爬起來,伸手去端托盤裏的藥碗。可那碗真的好燙,我被燙得一抖,碗便脫了手,碗裏的湯藥順勢朝外沷了出去。


    “啊……”隨著一聲尖叫,我看見上官嫣兒竟然就站我床前的不遠處,還雙手捂著臉,端在手裏的一盤芙蓉糕也滾落在地。


    “小姐!”一個年紀稍長的婦人聽到上官嫣兒的慘叫,匆忙跑了進來。不問青紅皂白直接就衝房間裏唯一一個婢女,也就是給我送藥進來的那個婢女的臉上來迴甩了好幾巴掌。那婢女臉頰被打得紅腫,卻不敢出聲,也不敢閃躲,可眼淚還是不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住手!”我大聲阻止那婦人道:“那藥是我不小心沷出去的,與旁人無關,你若真心疼你家小姐,這會該做的是馬上扶她迴去上藥,而不是在我這裏拿一個不相幹的婢女出氣!”


    “哭!你還有臉哭?”那婦人卻像根本沒聽到我的話一樣,反而更加使勁的甩那婢女巴掌,嘴裏還罵罵咧咧道:“乞丐堆裏出來的賤婢,竟敢欺負到主子頭上。真當少莊主把你當個人,你就是這府上的女主子了?你可別忘了,嫣兒小姐才是莊主跟莊主夫人認定的慕容山莊少夫人。至於其它狐媚子,就算有本事爬上表少爺的床,最多就是個沒名沒份的通房丫環,卻休想搶了嫣兒小姐這慕容山莊未來女主人的位子!”


    她這明明是在指桑罵槐,罵我是乞丐堆裏出來的,提醒我就算有小夜罩著,也永遠低人一等,更別妄想取代上官嫣兒這個慕容山莊未來的女主人。而那婢女是伺候我的,先不說那藥汁到底濺到上官嫣兒臉上多少,上官嫣兒被燙的嚴不嚴重,單她不顧上官嫣兒傷勢,直接對婢女大打出手,便已經挑明她的立場與我勢不兩立。而她打在婢女臉上的每一巴掌,打的其實都是我的臉!


    “奶娘……”上官嫣兒輕喚那婦人,道:“不過是個奴婢,您又何必跟她治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的!”


    “小姐!您就是太單純、太善良,這賤婢才敢如此放肆。”直到婢女的臉被打得又紅又腫,那個被上官嫣兒喚做奶娘的婦人才停下手,我以為這件事就此便可以結束了,卻不想,她竟對外麵大喊一聲:“來人!將這謀害主子的賤婢拉出去亂棍打死!”


    “誰敢!”我大喝一聲,嚇得從門外衝進來的兩個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同時望向了喚他們進來的婦人。雖然我有傷在身下不了床,可好歹也是做過兩年太子的人,這氣勢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那婦人開始也被嚇了一跳,可片刻之後便迴過神來,指著跪在地上一個勁磕頭求饒的婢女對那倆大漢厲聲道:“還不將這賤婢拉出去!還是你們也想嚐嚐被亂棍打死的滋味!”


    那倆大漢聽到婦人發話,互望一眼,在得到對方眼神裏的決定後,更上前一左一右拖拽著已經磕得額頭冒血的婢女向門外走去。任我如何用言語威脅,也絲毫不再為之所動。


    那婦人這才心滿意足的衝我冷哼一聲,小心的攙起上官嫣兒轉身離開。


    不大會,我便聽到婢女淒慘的哀號,還有木棍重重的拍打在皮肉上的聲音,不過很快,那哀號聲便小了下去,最後再也聽不到了,可那木棍拍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卻過了好久才終於停下來。


    我知道,那婢女被打死了,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麽,而是因為她是伺候我的人,那婦人不敢動我,便拿她出氣,害她白白丟了性命。


    約摸過了半個時辰,小夜從外麵推門而入,見一地狼藉便開口玩笑道:“哪個不開眼的惹著了爺的小丫頭,害小丫頭發這麽大火,還把藥碗給給摔了?還是小丫頭嫌爺沒陪丫頭喝藥,跟爺嘔氣呢?”


    我無力道:“你說是就是吧。”


    小夜走到我的床邊,坐到床沿上,將我額前遮住眼睛的長發輕拂到耳後,輕聲道:“怎麽也不叫下人收拾一下。這麽濃的藥味,你居然受得了!”


    “能叫的人已經被打死了!”小夜總共指給我四個婢女,那三個都趁小夜外出跑去偷懶了,而這個老老實實守著我的,卻被那婦人下令活活杖斃。真是應了那句:“好人不長命!”


    小夜臉上的笑意突然僵住,喊了聲:“來人!”立刻,一個黑衣蒙麵人便像鬼魅般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這是……暗衛!沒相到,小夜居然在我身邊布了暗衛。


    “怎麽迴事?”小夜問那人。


    暗衛對小夜恭敬道:“迴少莊主,是那婢子將滾燙的藥汁沷在了專程來給姑娘送芙蓉糕的表小姐臉上,表小姐容顏受損,奶娘氣極之下,才下令將那婢子杖斃!”


    “他說謊!”要不是我身上無力,一定會上前指著那暗衛的鼻子大聲反駁。而此時,我隻能坐在床上,瞪著那人,告訴小夜:“那藥明明是我不小心沷出去的,與婢女無關……”


    “少莊主贖罪!”那暗衛趕緊跪在地上,我以為他要改口承認自己說了謊。卻不想,他竟改口道:“的確是姑娘令那婢子將藥汁沷到表小姐臉上的,可姑娘是少莊主中意的人,奶娘怕少莊主知曉此事後失望傷心,才隻杖斃了婢子,又令屬下向少莊主隱瞞姑娘指使婢子謀害表小姐的事。”


    “他胡說!”我的心底頓時生出一股寒意,照理說,暗衛應該對主人決對忠誠,可這暗衛竟對小夜說出如此誣蔑我的謊言,究竟是有人能指使暗衛對自己的主人說謊?還是這暗衛早已對主人不忠。若這暗衛有心,或是受了他人指使取我性命。那我豈不是隨時都有可能死在他的手上?


    “爺!”一聲柔柔的輕喚,是小夜派給我的另一個婢女,而她的身後,還跟著另外兩個跑去偷懶的婢女。


    “你去哪兒了?”小夜問她。


    “姑娘吩咐奴婢去城裏最好的胭脂鋪子,挑一盒最好的胭脂,奴婢也不知道哪個胭脂最好,才多耽誤了些時辰。”說著,那婢女伸出藏在背後的雙手,果然拿出一盒嶄新的胭脂。


    小夜看都不看那婢女手裏的胭脂,又問另一個婢女:“方才你去哪兒了?”


    “姑娘說頭痛,怕現去請大夫耽誤了病情,便令奴婢去門房盯著,把給表小姐請來醫傷的大夫先截來這邊給姑娘診治!”


    此時,小夜的臉色已經明顯不悅,對那最後一個婢女問道:“那你呢?”


    “姑娘叫奴婢去表小姐住的院子外盯著,要是少爺去表小姐那邊,就說姑娘傷口痛,把少爺拉到姑娘這兒來。姑娘還說,爺早晚會拜倒在姑娘的石榴裙下,慕容山莊未來的女主人,非她莫屬!若今日奴婢把少爺放進了表小姐的院子,就…就……”那婢女說到一半趕緊閉口,還一臉緊張的望著我,好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隨時會吃了她一樣。


    “就又如何?”小夜對那婢女大聲道:“說!”


    “就……”那婢女像是終於鼓起勇氣,一幅壯士斷腕的模樣道:“就將奴婢配給挑糞的跛子!”


    “姑娘也威脅過奴婢!”那個扯謊說是出去給我買胭脂的婢女,連忙附和:“姑娘說,若奴婢乖乖聽話,以後定少不了奴婢好處,若奴婢不識抬舉,便將奴婢賣到花樓,千人枕、萬人騎……”話說到這,眼淚就適時的掉了下來。


    另一個婢女挽起衣袖,隻見,那玉藕般的手臂上,竟青青紫紫全是傷痕,有些還隱隱滲出血絲。她“撲通”跪在小夜腳下,卻不敢用手去觸碰小夜的衣衫,流著淚道:“姑娘還時常打罵奴婢出氣……”後麵的話被壓抑的哭泣聲取代,可就算她沒有說出口,那一臂的傷痕也足以替她說明一切。


    可那些並非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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