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劍離開花都之後一路向北奔行,他找到奧天則已經是在七天之後了。


    眼看著滿地的屍體,甚至就沒有一丁點的血跡,整個遊商部落都被一陣死氣籠罩著。


    但凡是被奧天殺死的人,甚至根本就產生不了一絲的怨氣,因為就在生命離去的那一刻,靈魂也早已隨著那些被從身體裏剝離出的血絲一起融入到他的靈台血海之中。


    薛劍慢慢地靠近,這個部落雖然不算大,但卻也是有將近超過百人的規模了,不僅僅是成年人,孩子的屍體更是讓他觸目驚心。


    就在他已經快要忍不住離開的時候,卻發現了奧天的身影。


    依然是那一襲白衣的模樣,此刻那人正是端坐在一張已經失去了帳篷遮擋的案台前麵,眼睛裏還是被一抹血色覆蓋著,但是麵上的神情卻是呆若木雞一般。


    雙頰上有著明顯的淚痕,看得薛劍心髒也是忍不住一陣抽動著。


    也許,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你入了魔,卻還有理智告訴你自己究竟做了些什麽。


    “奧兄弟,你……沒事吧?”


    原本就要碰到奧天肩膀的手,卻是在她的猶豫間還未落下,嘴裏便已經發出了詢問。


    仔細地看了下麵前的這個男人,一頭烏黑的發早已因為數日的狂奔而淩亂不堪,頭冠上伸出的那根木刺依然穩穩地紮在百匯之上,身上的衣袍雖然未染任何塵土,但憑那手腕處的血痕看來,便知道那上麵的黑印到底在其身上施加了多大的力度。


    奧天抬起頭,眼中盡是茫然地看向身邊的薛劍。


    “是你!你怎麽會來的?快離開這裏!”


    說罷,奧天便像發了瘋似得朝著遠處的山脈跑去,那正是分隔開百花帝國與洪荒之地的一貫天池山脈。


    “沒想到,竟然還有人會追著你過來。”


    那個血海中的人影徐徐說道,隻是那聲音當中的冷意卻是根本無法掩藏。


    “那一整個部落的人,已經被你殺掉了,你不要太過分!”


    “我過分?你到底是害怕我,還是害怕你自己?”


    仿佛帶有鎮魂的魔力,他的喝聲竟然讓奧天停止住了腳步,薛劍本來就跟在他的身後,看到奧天的舉動,他也趕忙停了下來。


    雖然他關心奧天現在的狀況,但是卻也不敢貿然接近,不然若是沒有救到人卻害了自己,那可就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還沒等到奧天迴過頭來,薛劍輕輕一撫袖,好像做出了什麽決定一樣。


    就看他的手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透明罐子,其中正懸浮著八支寒氣凜凜的晶瑩的冰針,正是這些天來他將那帶出來的雪精石放置在這寶物之中所化形而成的雪精神針。


    揭開封在罐口上的蓋子,隻是稍微一引,就看那八支神針飄飄然的便從罐子裏飛出停在他的掌心之上。


    而這邊,奧天還在自己腦中的殺念蠱惑之下不斷掙紮著,卻是都沒有注意到薛劍那邊的事情。


    直到感受到寒氣逼體,他這才將將打了個顫轉過頭來。


    “你這是要做什麽?”


    薛劍臉上的神色很複雜,“此事都是因我而起,若是我沒有提醒你那獸皮的事情,你也不會變成這樣。”


    奧天知道他是在給自己所有後麵的舉動找一個理由,他不相信薛劍不知道就算沒有說那些話,自己依然是會去碰觸那讓他魔性入體的東西。


    “所以,你是要替天行道了?”


    “我沒有那等實力,以你現在的力量,如此之多的精血被你吸收,若是你想要,瞬間就可以爆發出超越臨界點的攻擊。”


    頓了頓,“隻不過,我倒是寧願相信你現在正在與自己的魔念抗爭,無非是想助你一臂之力,也算是讓我自己安心點。”


    說著,他手上的神針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征兆就直接消失了,再次出現的時候已經是在奧天的頭頂之上,對準的地方,正是除了被九霧吉花冠限製住的百匯之外的另外八大靈穴所在。


    隻聽薛劍大喝一聲,“雪神秘傳,八門定星!”


    沒有傷口,那些神針根本就是如同空氣一樣被打進了奧天的腦袋裏。


    翻騰的血浪之上,殺念隻是依舊冷然地看向前方,奧天卻不知道那攝人心神的眼神究竟是看向自己還是看向外麵的薛劍。


    原本已經與那獸皮融合了大半的玉玦此刻也是釋放出一陣耀人的光華,奧天甚至看到了借由那秘術的薛劍竟是凝結出一個小小的虛影出現在自己的靈海之中。


    “嘿,雪神山竟然還有這等秘術,說什麽八門定星,無非是用針控之法來操縱他人神念的東西。”


    望著麵前的一片濤濤血海,薛劍隻能強行忍住想要嘔吐的感覺,他先是看了一下奧天,繼而便把視線轉移到了殺念的身上,“你就是那天魔血卷中隱藏的大道意誌?”


    “井底之蛙!若我是那大道意誌的話,還用得著這麽費工?我就是這小子本身的殺念意識,若不是我強行壓製住那道蘊的迸發,他早就已經成了一個殺人狂魔。”


    別說是薛劍,就連奧天也長大了嘴巴,這些天以來,他也是第一次聽到殺念說這些話。


    沒有理會二人的反應,他隻是繼續說道,“若不是我在他快要承受不住那殺戮之道的侵襲之時將自己從他的本體裏麵分離出來與那殺道融合,他現在就是一個行屍走肉。”


    一手指向奧天,“你若是不信,可以問問自己,現在就算有人要殺你,你又是否可以快意下手?”


    聽了他的話,奧天的心裏咯噔一聲,稍微迴想起之前那些死在自己手上的人,他才發現,如果現在再迴到當時的情況,他竟然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殺人的感覺。


    可就在這時,兩人都沒有注意,殺念卻忽然動了起來,他抬手一翻,就看到幾注血浪忽的向著不同的方向翻滾而去。


    薛劍暗道一聲不好,雖然他行動得要比那殺念慢上許多,但是雪精神針畢竟早已被他種入了奧天的身體裏,現在再唿喚起來卻是不難,電光石火間,隻見奧天靈海當中的八個方向在那玉玦散發出的光華之下,竟是直接出現了八條粗壯的寒冰鎖鏈,直接就向著殺念所在的位置纏繞過去。


    眼看著自己就要被包圍,殺念卻根本不去顧忌自己,隻是更加用力地催動著那些血浪。


    如同八條神龍,伴隨著鏗鏘的聲音後發先至,鎖鏈的另一端直接就繞上了那玉玦,當殺念被困住的時候,仿似是有一個巨人正在操控一樣,隻是幾下急速的收縮,他便從那血海之中被拉了出來。


    再看過去,現在被封印在靈台之上玉玦之下的,已然不是奧天的意識卻是換做了殺念。


    肆無忌憚的笑聲傳來,“還好,最後還是趕上了。”


    他的身上,無論是四肢還是軀幹,都被那寒冰鎖鏈透體鎖住,現在的他,甚至就連挪動一下身子都是做不到的。


    但是,看著那些在他被控製之前而分成了五等份的血海,就知道他可沒有胡說。


    就算離開了殺念的控製,那些血浪卻毅然決然地在完成著主人最後下達的命令。


    薛劍的心中也是一陣苦澀,八門定星術說起來,能夠控製的也隻是神念,卻並不是將對手的靈海完全控製,所以他看著那第一層向著正在不斷互相融合的玉玦和獸皮騰湧而去的血海,卻是無能為力。


    隻是眨眼的時間,玉玦上便發出一陣妖異的紅光,有了精血血海能量的支持,那獸皮竟是以一種肉眼完全無法捕捉到的速度被玉玦完全吸噬。


    原本的圖案被完全抹去,玉玦的顏色也一下子變成了赤紅色,曾經的圓潤不再,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棱角分明的形狀,看上去就像是伸出了魔道的觸角一般。


    正反麵雕刻上的,也變成了一個天魔的樣子,隻是看上去就讓人一陣心驚,可是不知道為何,也許是受到了明玉功的影響,其中顯示出來的卻不是極盡的殺虐,那模樣殘暴不堪的天魔,此刻竟然可以看到一種莊重宏大的氣勢從麵目上釋放著。無論換做誰,估計現在也無法評價奧天的功法了。


    隻是,隨著玉玦模樣的變換,又是一篇文字出現在奧天的靈台之上,完全取代了明玉功和那天魔血卷原本的功法。


    隻是那些字薛劍卻是看不到,但足以讓奧天感到觸目心驚,根本就不需要他去注意,因為那功法竟是直接出現在他的意識當中。


    “血玉無相,奪天造化。”


    又是一層血海湧動,這次的目標卻是奧天那已然被極盡改造過的身體。


    仿佛對此完全不滿意,那些血浪從他的靈海中飛流直下,但凡是途經之處,就是在他的體內一片肆虐著。


    根本來不及阻止,一陣陣的劇痛傳來,奧天直接就發出了痛苦的吼聲。


    “奧兄弟,你沒事吧!”


    “別,別過來!”


    雖然對話是出現在腦海裏,但是奧天知道此刻的外界,薛劍正要靠近他的肉體,隻得急忙阻止了他。


    盡管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血人一樣,身上的毛孔中不斷排放出一層層紫黑色的汙血,那是一種極致的肉體錘煉與清洗,明玉護體不再,因為已經完全在血海的擠壓之下與奧天的皮膚融合為一體。


    古羽在改造他的身體時殘留在體內的八荒之力也已經被完全抹除,看那血海的動勢,這卻是要真真的將他的身體打造成一塊血色的明玉一般。


    腦袋中不由自主的複誦著煉體篇的法訣,“武之道,無需刻意修心,修體即是修心,手握星辰碎蒼穹,方得逍遙快意猶,皮、肉、筋、骨、髒,意合圓融,體意不分,從此萬法不侵,身化無相,則大道可成!”


    皮膚之後,便是肌肉,奧天甚至覺得自己現在對於自己身體上的每一寸皮膚都了若指掌,無論是收縮還是舒張都可以按照他的心意來進行,他這才明白其中所說的意合圓融究竟是什麽意思。


    隻是,那一股血海卻是隻能夠將他的皮膚錘煉完成而已,肌肉筋骨明顯還需要更為強大的力量,隻是剩下的三份血海貌似並非是為了他之後的修煉所準備的。


    隨著煉皮的結束,剩下的精血也是同時動了起來,分別注入了原本還束縛住他的九霧吉花冠和凝墨舒雲袍之中,甚至就連一直躺在木蓮鐲之中的碧海青天也無法幸免。


    霧散,花落,換之是一個猙獰的獸頭。


    白衣染血,黑雲渙散,在其中龍魂的悲鳴聲中則是生成了一條栩栩如生的墨色錦魚在猩紅的血海中緩慢的暢遊著。


    變化最大的,還是碧海青天,原本的杖型模樣,卻是在那血海的浸染之下逐漸變成了一把長刀。


    薄如蟬翼的刀鋒,絕對是殺人的利器,那才是真正用於屠戮的工具,刀麵上花紋篆刻的正是浮屠的景象,沒有任何花俏的裝飾,隻有三尺長的刀身與一尺刀柄的木刀,卻散發出比任何精鐵鑄造的武器都要鋒利的光芒。


    “好!這才是武器,之前的那東西根本就是小孩子玩的玩意兒。”


    殺念的笑聲更重了,忽的,他轉頭看向薛劍道,“我已經被你封印,隻是現在,我要和他單獨說道說道,給我滾出去!”


    隻是一眼,就那麽一眼甚至沒有任何的力量附著在上麵,但是那強大的意誌卻是一下子就把薛劍注入奧天體內的神念打得粉碎,外界的他也是一下子臉色唰地蒼白,涔涔的冷汗再次浸透了衣衫。


    “你……想與我說什麽?”


    沒有迴答奧天的問題,他隻是玩味的看著對麵那個已經完全被改頭換麵的人,五官沒有發生變化,隻是其中的棱角多了幾分淩厲的感覺,漆黑的頭發中隱藏著一縷暗紅色。


    “還喜歡這些天來,我修改出來的功法麽?”


    麵對他這無頭無腦的問話,奧天隻是自嘲的笑了笑,事已至此,哪還由得他說喜歡與否,要真的說起來,他倒是有些恨現在的自己。


    “給我醒來!”


    殺念的一聲大喝,將奧天從沉思中拉了迴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別老是將那什麽玉皇,什麽古羽,什麽刹那的話放在心裏。你捫心自問一下,那是你的道麽?”


    “那你又怎麽知道,現在這個卻是我的道呢?”


    冷笑了一聲,“因為我就是你,我就是從你的身體裏分離出來的,我自然知道你心底最深的地方是什麽樣的,我就是你要走的道!”


    歎了一口氣,殺念繼續說道,“隻是可惜,若不是那天魔血卷的出現,倒是不用讓我們這麽快就走上這條路,我自然知道突然間的變化你肯定承受不了。”


    他頓了頓,“隻是,我要告訴你,別老想著他們所說的話,那是他們的道。就算你真的是那玉皇轉世,但是你與他之間唯一的聯係也不過是前世和今生而已。你們早就不是一個人,那隻不過是他們想讓你做迴那人罷了。他們的想法,我有定論但說了你也不會接受,還是等你自己去摸索好了。”


    奧天直直地看著他,“你說完了?”


    “饕餮冠,錦魚服,隻是我給它們起的名字,其中的效用,你未來慢慢就會知道。血海滔天中,還有一份刀法,當第一幅浮屠亮起的時候你就能看到。”


    看著奧天就要轉身離去的樣子,殺念大喊道,“我已經被分離出來,你的心中再無殺念,我會在這裏等你,等到你踏足通天殺道的時候來斬斷我這個過去。”


    隨著奧天的身影在靈海中消失,那寒冰的囚牢也被他隱藏了起來,隻是殺念最後狂妄恣意的笑聲卻在他心頭久久不能散去。


    “你…還好吧?”


    薛劍輕輕地拍了拍奧天的肩膀,得到的是他臉上幾近艱難才擠出的一絲微笑,身上排出的汙血早就已經隨著錦魚服的變化而消失了,吸收了那些血汙,衣袍上的墨錦則是更顯生動,血海滔天更是變作了一把小劍的模樣就像是一個玉佩一樣掛在了奧天的腰間。


    突然,薛劍的臉色一陣蒼白,他趕忙鬆手放開了奧天的肩膀,“你,你的衣服,可以吞噬他人精血!”


    奧天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的身子,這才避免了他直接暈倒的下場。


    感受到錦魚服中竟然傳送來一股十分精純的精血能量,奧天的肌肉麵對那精血竟然發出一陣歡唿的呐喊,瞬間那些能量就被他吞噬一空。


    他趕忙避免錦魚服與薛劍身體的直接接觸,奧天這才說道,“我身上的衣冠和武器都被殺念改造過,我現在還控製不好,對不起。”


    隻是他卻沒有看到,原本還因為被抽取了精血而麵色蒼白的薛劍竟是在他的臂彎中霎時間變得雙頰通紅,趕忙掙脫了他懷抱道,“那你現在,是要迴花都麽?”


    奧天搖了搖頭,“不,現在不能迴去,你知道這是哪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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