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位於鐵獅子胡同裏的魏忠賢的豪宅,朱由誠感慨萬千。


    十年前,正是在這裏,他被魏忠賢——當時還叫李進忠,強認為魏家子孫;可是現在,他又將在這裏,被魏忠賢從魏家清除出去。


    房子還是當年的房子,樹卻已經不是過去的樹了。


    記得當年宅院裏種植的是小兒手臂粗細的樹苗,現在都已經亭亭如蓋。


    為了激勵幼時的朱由誠努力長高,魏阿姨還在樹上刻了一道痕跡,那是當年他的身高。


    現在朱由誠雖然身高過人,但再也追不上那道高高在上的痕跡了。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十年的光景,帶走了多少歡樂,留下了多少迴憶。現在,卻因為一個人販子的意外落網,將他已經熟悉的親情無情地斬斷。


    唉,真是“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朱由誠在門外呆立良久,卻一直沒有推開門。


    他不敢推門,仿佛這一推,他內心中珍藏的最美好的東西就會立刻粉碎一般。


    “朱大人,現在已經入秋,夜寒露重,一直站在外麵恐怕會著涼呀。”請他來的家丁催促道。


    說完家丁上前一步,推開門,擺手做出肅客狀。


    遲進、早進,終歸是要進去的,朱由誠把心一橫,邁步進了客廳。


    見到大權奸魏忠賢,朱由誠不由吃了一驚,眼前這個滿臉苦澀的老人家就是一個時辰前還意氣風發的魏忠賢嗎?


    “你來了,坐吧。”


    朱由誠默然無語地在魏忠賢旁邊坐下。


    “李永貞這個猴崽子大概已經把事情告訴你了吧,你並非是魏家子孫。”


    “魏爺爺,我的確已經知道此事,但並非李公公告秘。我自有我的管道。”


    “得了吧。別忘了,咱家提督東廠,天下有什麽事情能瞞過咱家?朱由誠。你還和以前一樣熱心腸,能為朋友兩脅插刀。李永貞交上你這個朋友。是他的運氣。算了,這事本來也應該通知你,讓你有個準備。我不會怪罪李永貞的,你放心。唉,你這麽好的人,為什麽偏偏不是魏家子孫呢?”


    兩個人同時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女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正是魏紅蓮。


    朱由誠站起身來。說道:“魏媽媽,你怎麽來了?”


    魏紅蓮一怔,苦笑道:“你已經知道了?”


    朱由誠點點頭,道:“這件事鬧得街知巷聞,我又不是聾子,怎麽會不知道呢?”


    魏紅蓮的笑容似乎更加苦澀了,她說道:“是啊,應該知道。”


    朱由誠見她行色匆匆,心中酸楚,問道:“魏媽媽。你也是為此事而來?”


    說句老實話,朱由誠之所以接納魏忠賢為他的外公,完全是因為魏紅蓮。


    魏紅連的關心與愛護。讓他感受到了兩輩子都沒有感受到的母愛。


    如果魏紅蓮今天匆匆趕來,僅僅是為了和他劃清界線,那麽朱由誠的遭受到的打擊將是雙倍的。


    與之相比,他似乎更願意接受“老死不相往來”的逐漸疏遠。


    魏紅蓮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她說道:“我擔心誠兒——朱大人和爹起了衝突。你們倆個都是性格剛強之人,易走極端,萬一吵起來就麻煩了。說實話,朱大人雖然與魏家沒有血緣之親,但為人處事與魏家人有何兩樣?我真希望被水淹死的那個家夥是那個告秘的人。這樣誠兒就永遠是魏家的人了。”


    朱由誠淡淡一笑,道:“我不會和魏公公起衝突的。這倒不是我怕了魏公公。算起來,我雖然在朝廷裏沒有什麽實權。但畢竟兩院司業的職務在這裏擺著,學生不少,真要鬥起來,我未必會完全處於下風。


    “不過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魏公公雖然隻是位太監,但臉皮厚,膽子大,更重要的一點是夠忠心,能夠為皇上鞠躬盡粹。我們互相爭鬥,無論受傷的是哪位,對皇上來說都是不可承受的損失。”


    魏忠賢咳嗽了一聲,道:“朱大人,實話雖然好說,但並不好聽。咱家是怎麽樣的人,自己知道,你不必再說一遍。”


    朱由誠有些黯然,這是現在,如果換作以前,自己的這番話出口,魏忠賢說不定還要誇講自己識人之明。


    朱由誠搖搖頭,甩掉那些雜念,接著說道:“朱某雖然魯莽,但識得輕重,會盡量忍耐。不過,朱某也有自己的堅持,朝堂上有時可能會與魏公公意見相左,到時也請魏公公海涵。”


    魏忠賢點了點頭,道:“朱大人個性,咱家也不是沒有領教過。好吧,本來咱家是聽不得別人說半個‘不’字的,既然朱大人這麽說,那就偶爾聽上一聽吧。”


    朱由誠心中暗歎,少了親情的牽絆,魏忠賢到底還是拿出了權奸的做派。“偶爾聽上一聽”,恐怕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吧。


    沉默了片刻,魏忠賢說道:“說句實話,最初得知朱大人與我魏家毫無幹係時,咱家心裏十分憤怒,認為朱大人是厚顏無恥之徒,為了榮華富貴,冒充咱家的子孫。”


    魏紅蓮急忙解釋道:“當年我們與朱由誠相認時,朱大人一直否認,說他與我們沒有關係。倒是我們自己上趕著與人家攀親,迫於無奈,朱大人才喊了一句‘娘’。此後,朱大人一直喊我‘魏媽媽’,喊您‘魏爺爺’,疏遠之情,表露無疑。


    “至於榮華富貴,朱大人可不靠咱們魏家,相反,還幫了魏家不少忙。像我,一個普通女子,並無寸於大明,也被封了一個五品誥命夫人。為什麽?不就是當年萬曆老皇爺認為朱由誠是個小孩子,不能一下子爬得過高,便把他的功勞折算到了我的身上。


    “還有爹爹您,更是受了朱大人的活命之恩。如果不是朱大人率錦衣衛夜入紫禁城,說動當今聖上,您還能坐在這裏指責朱大人嗎?


    “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朱大人正式認我為母親,認您為外公的時候,正是您眾叛親離的時候。有此一點,證明朱大人沒有半分攀龍附鳳的心理。”


    “是啊,正是因為想明白這一點,我才沒有把朱由誠視為敵人,落井下石……”


    “落井下石,難道魏公公認為我朱某人在井裏嗎?”


    “難道朱大人不知道嗎?”魏忠賢一臉驚訝,道,“朝堂上彈劾你的奏章,堆起來有小山那麽高了。雖然都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官彈劾你,但你還沒辦法對付他們,因為他們是禦史,可以風聞奏事。”


    “他們瘋了嗎?最近我一直在西南剿匪,沒有招惹京城的禦史呀?”


    “大明的現狀,你又不是不知道,做多錯多,不做不錯。因為你打仗打得順風順水,先抓安邦彥,再抓奢崇明,這兩大功勞就是最大的罪狀。禦史們不彈劾你,還能彈劾誰?”


    “好在西南的事,我早已稟報皇上,再加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們彈劾不了我什麽。了不起參我個殘虐暴戾,沒什麽大不了的,這種程度的彈劾最多像給我撓癢癢。”


    “如果彈劾你縱兵劫掠民女,搶奪他人未過門的妻子,私造城池,意圖謀反,又當如何呢?”


    朱由誠跳了起來,嚷道:“這是哪個吃飽了撐的胡說?錦衣衛行軍路上秋毫無犯,被沿路百姓交口稱讚。至於城池,我什麽時候修城池?就算我想造反,我也得在北京城外修城池,跑到貴州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修什麽鳥城池啊。”


    魏忠賢眼中精光一閃,道:“朱大人慎言,這種話你在我這裏說說就算了,如果到外麵說,正好幫那些人驗證他們彈章的真實性。”


    朱由誠驚道:“魏公公何出此言?”


    “因為你修建的城池就在北京城郊。”


    朱由誠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


    他說道:“你是說京西皇莊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座城池?”


    魏忠賢點點頭。


    朱由誠用手揉著太陽穴,歎道:“秦可呀秦可,我不過滿足你改建京西皇莊的心願,你居然把皇莊改成一座城池!你的建造速度未免也太快了點吧,這才幾個月?”


    朱由誠站起身來,拱手說道:“魏公公,告辭了。我得趕到京西皇莊去一趟,實地考察。否則明天上朝,我對此事一無所知,肯定要吃大虧。”


    魏忠賢道:“現在已經入夜,城門緊閉,你出城不易。若被有心人知道,反而落下口實。不如你明天請假不上朝,待調查清楚再上朝也不遲。你從四川千裏迢迢趕來,路途顛簸,休息個三五天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此事關係重大,你恐怕脫身不易呀。”


    朱由誠想想也對,隻好打消了連夜出城的念頭。


    魏忠賢展顏一笑,隻不過這笑容多少有些苦澀。


    他說道:“聽下人說,你送我半車禮物。來而不往非禮也,咱家也送你一件禮物。”


    魏忠賢這個權奸把他送給朱由誠的禮物一拿出來,朱由誠這個見過千軍萬馬圍城的鐵血少年不由大吃一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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