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辦差就遇上了無法彌補的紕漏,晉玉宸看著牢房中的屍體,隻覺得頭大。


    便是父皇可以體諒他,那朝中的文武百官又將如何看他?


    皇叔這人,真的是不知道讓人如何說是好……


    就算是死到臨頭,也不會讓其他人好過,可是明明也沒有人虧待到他的。


    晉玉宸撇開臉,正好看將旁邊正等著他迴話的樊澤語。


    輕聲說:“讓人給皇叔換身衣裳,再準備好棺木,不管怎樣,孤總是要將皇叔帶迴京都的。”


    等樊澤語將事情都吩咐下去後,他忽然又想起昨日在牢房中看到的少年和少女。


    “昨日有人進來探望皇叔,孤瞧著他們甚是眼熟,卻不曾問過他們的姓名,不知道都是哪家的人?”


    在離開京都的時候,皇上曾同他說起過一些陳年往事,包括皇上在書院撿到的小孩子。


    那時的皇上還曾感慨道:“到底不是自家的孩子,謝家夫婦也不好太過管教他。我上次聽說他的消息,似乎還是他與你皇叔在城門口吵了一架……”


    雖然並沒有明說,但晉玉宸能感覺到自家父皇對那位養在別人家的堂弟,是有幾分憐惜之情的。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昨天看到的少年便應該是他的堂弟。


    隻是那個姑娘家,他卻猜不到是什麽人,但恍惚間好像也是在什麽地方見到過的。


    樊澤語一時之間卻是想差了。


    晉忻言之所以會去世,就是因為中了毒,偏偏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推斷,他所中之毒極有可能就是下在了鄧霜每日送來的飯菜之中。


    否則他們二人也不會同時命赴黃泉。


    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將鄧霜的事情給說了出來,從前她與晉忻言之間的事情,還有他們來到莫城之後的表現,通通都說了出來。


    聽著樊澤語最後做出的猜測,晉玉宸險些都要氣笑了。


    他本來以為自己這個皇叔是因為謀逆之事敗露,不願意迴京都看別人嘲諷的態度,又想給他這個侄兒添堵,這才選擇了自盡。


    卻沒有想到對方竟是個難得的癡情種。


    可他縱使把命給了鄧霜,又能如何?


    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額角,差點被樊澤語給帶偏了,明明他想要問的並不是晉忻言的死因來著。


    雖然很沒道理,但事實就是如此。


    人死便是萬事成空。


    不管晉忻言從前犯下了怎樣的錯誤,如今他已經死去了,便是將他的屍體帶迴了京都,皇上能想到的也全都是他過往的好處,明麵上的懲罰是有的,但不會更多了。


    晉玉宸擺了擺手,又問樊澤語:“我聽說你的外甥前些時候到邊關投軍了,他可還在莫城之中?”


    自然是在的。


    謝淮安忽然被叫到了晉忻言的麵前,滿腦子的疑惑是止都止不住。


    難不成是因為皇上忽然想起了他的身世,覺得斬草就要除根,想要讓他陪著晉忻言一起。


    倘若當真是如此,那他還是期望這份遷怒隻限於他一人,不要連累了謝家才是。


    心中藏著事情,麵上也不由得帶出了一些端倪。


    隻不過在‘知情人’的眼中,看到的卻是悶悶不樂。


    晉玉宸起身,親手給謝淮安倒了一杯茶,在他惴惴不安的眼神中,開口道:“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了你的身世了!”


    先前同樊澤語說話時,他不僅說了謝淮安已經知曉了自己的身世,還說了他在蠻族攻城之中立了大功。


    因著訴說時在順序上有了小小的差別,故而在晉玉宸看來,謝淮安就是險些被晉忻言暗地裏勾結的蠻族害死,好不容易死裏逃生之後,又得知仇人居然是他的親生父親,沒等他想好要不要報仇,那人就死了。


    想到這些,晉玉宸對謝淮安就多了幾分憐惜之心。


    他的這個堂弟從小就沒從皇叔那裏得到一分好,還差點被皇叔給害死了,聽上去就是個小可憐呢!


    謝淮安點了點。


    不自在的往後麵靠了靠。


    世上大多數人都隻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至於事情的真相與他們的判斷是否相符,卻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的。


    謝淮安看不懂晉玉宸親近的意思,他的一舉一動都顯得格外拘束。


    晉玉宸忽然歎了口氣,說:“要不,你也別在邊關謀出身了。這次就跟我一起迴京都,到時候我給你在禦林軍中找個差事吧!”


    他是越看謝淮安,就越覺得他是個小可憐。


    明明身份尊貴,如果不是他皇叔從前辦下的那些糊塗事,他現在也應該是個親王世子的,哪裏用得著像現在這樣,從一個小兵做起,時刻遊走在生死之交,拿性命來博前程呢!


    謝淮安頓了頓,覺得是自己的猜測成了真。


    如果不是想著將他帶迴去泄憤,又怎麽會在這個節骨眼將他帶迴京都!


    讓他跟著樊老將軍一起等到進京述職的日子,不好麽?


    樊老將軍述職的時候,肯定會將他在其中的功績都報上去,等皇上論功行賞之後,他想要的官職肯定也就有了的。


    偏偏趕在這之前將他帶迴京都,其中暗藏的意思,也就可想而知了。


    事實上,晉玉宸還真沒想那麽多。


    蠻族王室雖然大多都被樊老將軍抓住了,但外麵的散兵散將也還不少,誰知道那些人聽說是謝淮安將他們的底細透露出去後,會不會一腔孤勇的過來行刺謝淮安。


    為了安全起見,樊澤語就暫時沒有將這事宣揚出去,連帶著對晉玉宸都沒有說太多。


    晉玉宸對此毫不知情,他的好心確實是真心實意的。


    見謝淮安沉默著點了點,他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麽看上去沒有絲毫高興的樣子,但也沒有想太多,隻簡單的說了一下離開的時間。


    迴京和從京都離開,就有著很大的不同了。


    尤其是現在被裝進了棺木之中的晉忻言,盡管有冰塊在側,但時間久了,就算有冰塊放的再多,也還是沒有用的。


    自然是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迴京都才行。


    謝淮安現在還是住在溫家的宅院之中。


    他迴去的時候,阿蘅正在他的院子裏等他。


    “太子他們沒有為難你吧!”阿蘅一見他進了院子,連忙仔細打量著他。


    對於阿蘅的問話,謝淮安一點也不感到驚訝。


    他認識的那麽多的人之中,也隻有阿蘅每次都會和他想到一起去的。


    搖了搖頭,他說:“太子隻是讓我跟他一起迴京都,而且離開的時間定的很急,明日就要出發了。”


    至於晉玉宸所說的給他找個差事之類的話,他是一點沒當真的,自然不會將那些事情說給阿蘅聽。


    阿蘅抿了下唇,“這麽快就要迴去了啊!”


    分道揚鑣的日子來的如此之快,讓阿蘅有了片刻的茫然。


    她已經和溫老太爺說好,要繼續在外麵逛上一段時間,不想過早的迴到京都去。


    隻是現在謝淮安迴京之後,所麵對的一切肯定都很難應對,所以她要不要跟著一起迴去,就算不能替對方做些什麽,能陪著一起說說話,應該也是好的吧!


    她才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就瞧見謝淮安對她搖了搖頭。


    “我此番迴到京都,吉兇未卜,你若是能夠置身事外,又何必過去蹚渾水。”


    謝淮安勉強露出了一抹笑意,又對阿蘅說:“你也不用太過擔心,我看太子對我的態度瞧上去還可以,說不定隻是為了讓我提前迴去得到嘉獎呢!”


    “你也知道,我給外祖父他們提供了蠻族的消息,才讓他們一路打到了蠻族王庭的,不是嗎?”


    阿蘅頓了下,她方才險些忘了這件事了。


    她微微鬆了口氣,覺得事情或許真的不會朝著最壞的猜想而去。


    但該做的準備,總還是要做的。


    另一邊的溫老太爺也在準備著離開的事情。


    他本來應該一早就跟著書院的眾多書生一起迴了京都的,但先前因為鄧霜中毒一事而耽擱了不少時間,在莫城之中逗留許久。


    鄧霜身上的毒還沒有解開,就又出現了晉忻言意圖謀逆的事情,他就更不可能離開了。


    好不容易等來欽差大臣,雖說這個欽差大臣是太子殿下兼任的,但到底有人來處理晉忻言的事情,他心中還是鬆了一口氣的。


    隻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的這口氣鬆的太早。


    牢房中,晉忻言的屍體已經被樊澤語安排人送進了棺木之中。


    而鄧霜的屍體也被送到了一邊。


    原本收整屍體這些事情,應該由鄧霜的親人,也就是鄧傲來做的。


    但對方自聽到鄧霜去世的消息後,就跑去喝悶酒去了,到現在都還是醉醺醺的,根本做不了事情。


    不得已之下,樊澤語隻能找到了溫老太爺。


    畢竟總不能讓鄧霜繼續躺在牢房之中的。


    “要將鄧姑娘葬在莫城麽?”


    樊澤語看見溫老太爺帶來的婆子已經將鄧霜的屍身抬到一旁的隔間之中,轉頭和溫老太爺說起了話。


    也說:“本來這種事情,我是不好開口的。但樂王他臨死前留下的遺書中,說他要同鄧姑娘合葬的。”


    大概是想著活著不能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吧!


    最重要的是,遺書的下方還有鄧霜的筆跡,她在上麵寫著她同意了晉忻言的要求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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