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據說和鄧霜曾經的心上人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自稱樂言,就連名字也是相似的。


    他麵上的易容,其實帶著找茬的心思去看,還是能夠看出三五分的不自然。隻不過現今的男子也是喜歡傅粉簪花,無心之人哪怕是敲出了他臉上留下的痕跡,也隻會以為是妝容,誰會無端的去想他是否易容了呢!


    行為舉止皆是落落大方的人,又怎會是那般藏頭露尾之輩。


    雖然事實上,他就是那樣卑劣的一個人。


    當樂言帶著人來到阿蘅等人麵前,鄧霜麵上的顏色瞬間就變得很不好看。


    他問阿蘅:“你應該就是溫欽家的小姑娘吧,我曾與你父親在同一位先生的教導下讀書,按照輩分來說,你還能叫我一聲世叔呢!”


    “猶記得當年在先生教導之下,我與你父親算得上是知交好友,未知你此行是要往何處去,我觀你身邊的侍衛少有高手。倘若我們要去的地方相近,那不如就此同行,我手下的這些人略通拳腳功夫,護住你一個小姑娘,想來還是很容易的。”


    樂言初時並不知曉阿蘅的身份,但他身邊的手下各有各的神通。


    一夜之後,和阿蘅有關的消息自然而然的就擺到了他的麵前,恰好給了他一個過來搭訕的機會。


    有些人哪怕是隻有三分的真心,但表現出來的時候,在外人看來就是十成十的真心真意。


    樂言便是這樣的一個人。


    他和溫三老爺差不多的年紀,麵白無須,笑起來的時候還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青年感,讓他無端的年輕了不少。


    看上去像個好人似的。


    然而阿蘅對他的真實身份心知肚明,她也見過麵前之人冷血無情的模樣,更知道他在某些時候是稱得上小肚雞腸的。否則謝淮安也不會被謝老爺拎著出門道歉,明明已經傷到了一條腿,最後卻還被打的下不了地。


    她小心的瞄了一眼身旁的鄧霜,遲疑了半晌,才說:“嗯……我嚐嚐聽人說邊關的風景廣闊無垠,所以想要去看看……”


    隨口說出來的理由,聽上去沒有多少的真心,不過樂言也並不在乎她真心與否,他隻要知道她們的目的地就好。


    他眉眼含著笑,如同最是溫柔可親的長輩,說著體諒人心的話。


    “那就真的很巧了,我恰好要往莫城去辦一些事,也不知道你要往哪一處邊關去,倘若你沒什麽要求的話,不如一同去莫城,你看可好?”


    溫柔的詢問,而不是強迫式的命令,聽上去就讓人心情很是不錯。


    阿蘅一邊在心裏重複著對方曾經做下的不好的事情,一邊看向身旁的鄧霜,就她自己而言,有沒有樂言同行,其實都沒什麽要緊。隻是對鄧霜來說,應該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吧!


    她以為鄧霜會直接的拒絕。


    可事實上,她答應了。


    鄧霜盯著樂言看了許久,明明對方已經在她麵前承認了當初的身份,甚至還表現出再續前緣的想法,可她心中沒有半點的慶幸,反而是滿滿的苦澀。


    她拉著阿蘅的手,輕聲說:“既然有人願意護送我們一程,你直接答應下來便是,也不用顧忌其他的。”


    阿蘅這邊才答應下來,接著就被鄧霜拉到了馬車旁,兩人進了車廂後,一直到馬車動起來時,車廂裏都是寂靜無聲的。


    “我原本還以為鄧姨是不會答應他的呢!”阿蘅是親眼見過鄧霜是如何自殘的,雖說她自殘的緣由是因為那段模糊了的記憶,可歸根結底不還是因為‘樂言’麽!


    若不是他的刻意欺騙,鄧霜即便是迴絕了皇上的賜婚,她也會遇到其他真心待她的人,會組成一個小家庭,也許還會有幾個孩子,總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孤家寡人,受傷的時候,連個安慰她的人都沒有。


    鄧霜揉了揉阿蘅的臉頰,她現在是越看阿蘅就越覺得歡喜。


    倘若她也有孩子,應該就是阿蘅這個樣子的,乖巧聽話又聰明伶俐。


    “像他那樣的人,既然是到你麵前說起同路的事情,肯定是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即便你當麵拒絕了他,他也能在半路上碰過來,假裝是路過。”鄧霜笑了笑,早前想起來會很高興的事情,現在提起的時候,卻莫名覺得諷刺。


    果然是在不同的心境之下,看待同一件事的想法也是不同的。


    她原來真的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喜歡他。


    往莫城去的路上,並非是一帆風順。


    如今的世道尚且能說是天下太平,隻不過在朝廷無法照拂到的地方,總會滋生許多的邪惡。


    比如說,藏在深山老林之中的強盜匪徒。


    他們神出鬼沒,運氣好的人,或許一輩子也不會遇到他們,但運氣不好的人,每逢山林就須得多加注意,因為一個不小心,強盜匪徒就會主動送上門來。


    阿蘅的運氣是很好的。


    除了路過土地廟避雨時,差點被神像後的鄧霜給嚇出個好歹來,在離開京都小半個月的時間裏,她一起也沒有碰到匪類。


    反倒是和樂言一行人同路後,隔三差五的就被人給攔在前頭。


    馬車又一次被攔停,阿蘅忍不住雙手抱頭,在鄧霜來不及阻攔的時候,往木質的車廂上撞了幾下,手背之上留下了好幾道紅印子。


    她委屈巴巴的看向鄧霜:“我覺得像是外麵那樣的戲碼,已經出現了十餘次,就算沒有撩開車簾子,我也能說得出外麵是什麽樣的光景。”


    “無非就是攔路的匪徒按照往常的慣例,撂下幾句狠話,樂言上前駁了他們的話,然後兩撥人馬打在了一起,其中尤以樂言的身手最為利落,輕輕鬆鬆的就將對麵的匪徒給打發了。”


    這樣的事情才剛開始發生的時候,阿蘅心中還有些過意不去,便特地拉著鄧霜一起過去表達謝意。


    可次數多了以後,她也是會心煩的。


    “鄧姨,他是不是把我們當成了傻子,三番兩次的出現土匪也就算了,可沒有像現在這樣子的,隔三差五的就來一次,再這樣耽擱下去,我們得猴年馬月才能走到邊關去?”


    阿蘅的抱怨也是鄧霜心中所想的,她無意再與樂言有任何瓜葛,哪怕是同路而行,她平日裏也是能避就避。


    誰知道就因為阿蘅一時不落忍,在樂言帶人打退一波匪徒後,拉著她一起過去說了幾聲謝謝,結果就被對方給鬧騰上了。


    別說是阿蘅,就連她也很是心煩。


    外頭的樂言也剛好同手下提起了車廂裏的人。


    他歎了口氣:“我竟不知在她心裏,連一個萍水相逢的過路人都要比我重要。”


    眼見著鄧霜一直待在車廂裏不肯出來,也就是阿蘅能同她說上幾句話,勸她出來走動一番。他每每想要湊上前去,卻永遠隻能得到她嫌棄的目光。


    倘若是因為早些年的事情,他承認是自己做得太過火。


    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她怎麽就不能給他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呢!


    樂言這次出門本來並不是奔著鄧霜去的,故而帶在身邊的手下也全是以武力過人而聞名,每當他想要找人商量點事情,都隻能看到一張張滿是不解的臉龐,讓他實在是說不出話。


    他看向自己右手邊的人:“我上次不是說不用再找人假裝匪類了嗎?前頭的那群人,又是怎麽一迴事情?”


    被問話的人默默地收下了這份責備,然後小聲的迴道:“他們並不是我們找來的,應該真的是附近山林裏的匪徒……”


    樂言眯了眯眼睛,捏緊了手中的長鞭:“我倒不知你什麽時候也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他們連腰間的令牌都沒有摘下去,你竟說他們不是你們找來的?”


    就在樂言與手下說話的空當裏,為首的匪徒已經不願意再耽擱時間了,他往前麵揮了揮手,帶著身後的眾人直接衝了上來。


    盡管是在沒有絲毫防備的情況下迎敵,但樂言帶著的那群人個個將手中的長刀舞得飛快,同一眾匪類鬥了起來。


    管易帶著從京都一起出來的侍衛們,守在了阿蘅等人的馬車前,沒有上前去湊熱鬧。


    與前幾次假模假樣的爭鬥不同,樂言他們這次明明看到了對方腰間佩戴的令牌,可不等他們多說些什麽,兩撥人就打到了一起去,時間一長,還真的就打出了火氣。


    主要還是因為對方人多勢眾的緣故,所以即便樂言他們這邊的人個個都是好手,但爭鬥還是陷入了膠著的狀態。


    爭鬥聲似乎越來越近了。


    這可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了。


    阿蘅往鄧霜身邊蹭了蹭,心中有些搖擺不定:“外麵的聲音好像越來越大了,我們要不要看一下外麵現在到底怎麽樣了?”


    鄧霜沒有那麽多的好奇心,但看著阿蘅眼下的模樣,她輕輕的摸了摸阿蘅的頭,說:“想看就看吧!”


    得到了肯定的迴複,阿蘅慢慢的挪到了車門邊,小心翼翼的掀起了車簾的一角,然後就看到了渾身上下滿是鮮血的樂言,她能看出那些血都不是樂言自己的,更能看出對方現在已經沉浸在了殺戮之中。


    一時怔然的阿蘅,甚至忘記了往下手中的車簾,結果就被對麵的匪徒看到了她的臉。


    “小的們,前麵馬車裏頭有兩個小娘皮,咱們再加把力,把人給搶迴去,到時候一起樂嗬樂嗬!”


    話才剛說出口,他身後的匪徒確實如同他想象的那般激動起來,但是他正麵對著的樂言臉上露出了不愉之色。


    樂言拉緊了手中的韁繩,騎著馬從人群中退了出去。


    他的聲音並不算大,隻冷冷的說:“動手,一個不留。”


    先前他看在令牌的份上,隻傷人而未曾親手取下對方的性命,現在卻不一樣了。


    原本膠著的局勢忽然變得一邊倒,樂言的手下放棄了收斂自己的實力,開始了單方麵的屠殺。


    完全不知道就因為自己剛才說的一番話,才導致了現在這個一邊倒的局麵,領頭的那個匪徒盯緊了對麵的馬車,他知道自己這次是惹上了硬茬子,或許連命都會丟在這裏,但他是不可能就這樣束手就擒的。


    不知不覺間,爭鬥的地點越來越靠近後方的馬車。


    就在管易皺緊了眉頭,想要提醒樂言等人時,方才說話的那名匪徒忽然用鞭子猛抽坐下的馬,受驚的黃馬驚慌失措的往前竄,眨眼間就突破了重圍,來到了阿蘅她們所在的那輛馬車。


    樂言一時不察,讓人衝到了馬車麵前,還不等他掉轉方向,後麵的管易就已經飛刀將匪徒打下了馬。


    偏偏那人沒有當場去世,竟借著最後一口氣,將手中的長刀扔向了阿蘅她們所在的那輛馬車,刀身擦過拉車的白馬,在馬背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白馬因為疼痛而癲狂起來,徑自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因為中途停下了馬車,趕車的車夫下了馬車,在一旁充當護衛的職責,誰知道就因為他早下了片刻的功夫,就再也沒能追上飛奔而去的馬車。


    原本樂言是能追上去的,然而那些自知命不久矣的匪徒,一個個的就跟瘋了似的,不顧自身性命的衝上來攔住了樂言。


    馬車突然跑動了起來,周邊的打鬥聲依舊是連綿不絕。


    阿蘅有些奇怪的問:“他已經將人都打跑了嗎?可我怎麽還能聽到打鬥的聲音?”


    她伸手掀起了前方的車簾,正準備問一下趕車的車夫,然後車簾外麵隻有一頭發了瘋似的往前跑的白馬,沒有車夫,也沒有正在打鬥的人。


    視線恰好被阿蘅占的滿滿當當,鄧霜一開始還沒有注意到外麵的變化,她看著阿蘅僵硬的後背,抬手輕輕拍了兩下,想要讓阿蘅放鬆下來,才挪動了一下身子,就看見了外麵的場景。


    阿蘅呐呐道:“我看過話本裏的故事,待會兒我們是不是會被它帶著一頭栽下懸崖。如果我們是話本裏的主角兒,那我們肯定能在懸崖下頭發現武功秘籍或者其他更重要的東西。但是如果我們不是主角,那十有八九是會摔得稀巴爛的……”


    屍骨無存的下場,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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