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很快就到四月初。


    溫桓親手所寫的喜帖已經陸陸續續的送了出去,其他的事情也都到了最後準備的時候。


    府中處處都掛上了紅紗的燈籠,換上了紅色新衣的小廝侍女們,分別將剪紙貼在了府中各處,四處都洋溢著喜慶之感。


    催狀盒子在昨日就已經送到了宋家,除了慣例該有的各式禮品外,還送了一整套的鳳冠霞帔,是溫三夫人特地找了繡娘新製的。


    太陽還未出來的時候,溫桓就帶著親迎的隊伍往宋家的方向走去了。


    阿蘅今日也早早的就起了床,她是跟在溫三夫人的身後,一整天下來,明明也沒有做什麽特別的事情,隻是多走了幾步路,逢人便要露出笑意,就已經感覺是十分的疲憊不堪了。


    等溫桓與宋姍茵拜過堂後,新娘子就被全福人攙扶著送進了新房。與溫家交好的幾位夫人也跟著新郎官和新娘子一起進了新房,原是還有一些未盡的習俗,阿蘅沒有跟著一起去。


    她在全福人過去攙扶新娘子的時候,就跟著人群一起出了門,隻不過那些人是往溫桓的新房去的,而阿蘅在第一個岔路口就選擇了拐彎,迴到了她自己的院子。


    門窗上還貼著剪紙,簷下的紅紗燈籠隨風搖晃著,她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微風拂過了她的長發,又卷起飄落的樹葉,打著旋兒落在了樹根附近。


    常嬤嬤如今年紀也大了,她家中的子侄已經不止一次的到溫府來請求接她迴家,然而她一直放心不下自己一手帶大的小姑娘。不過前不久她往溫三夫人的院子走了一趟,迴來後的態度就出現了些許的鬆動。


    她喚著院子裏的丫環送上茶水點心,將阿蘅麵前的石桌擺的滿滿當當,這才問起了阿蘅。


    “姑娘今日怎麽迴來的這麽早,都沒有去看新娘子嗎?”


    京都成親的禮節大多是遵循的古禮,從開始的親迎,到後來的拜堂,差不多就是一個在早晨,一個在黃昏將近的時候,吉時自然是有的,然而不同人成親時的吉時也還是有著些許的差別。


    遠處天空的顏色已經在漸漸加深,很快就變成了墨藍色,稍微不注意的話,甚至還會以為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阿蘅揉了揉自己的臉頰,今天是兄長成親的日子,她作為一個還未定親的小姑娘,跟在自家娘親的身後,總是能得到許多夫人的額外關注。她們與阿蘅說話時,盡管那些話題並不一定能得阿蘅的歡喜,但別人開口問話,她總是要迴答的,即便是迴答不出來,一個簡單的笑容總還是能給的出去的。


    來來迴迴的次數有些多,她笑臉迎人的時候也占了大多數,臉頰兩側感覺到僵硬,很正常。


    “去新房那邊的夫人比較多,我不大想要過去湊熱鬧,”阿蘅也不是說接下來就不再踏出院門了。


    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是準備先迴自己的院子暫時歇息一下,等新房裏的那些夫人都已經離開後,她再帶著兄長的囑托前往他們的新房。


    似宋家姑娘這般的新嫁娘,往往是自一大早起來就開始梳妝打扮,一整天的忙活下來,恐怕是連杯水都沒有喝上的。


    溫桓出門迎親之前,就已經吩咐廚房額外準備上一份飯食,等到新房裏的事情告一段落後,再將飯菜送上去。


    他又擔心廚房裏的人會忙忘了,還特地同阿蘅打過招唿,讓她能去陪一陪宋家姑娘。


    常嬤嬤聽過了阿蘅的打算,在心中盤算了一下,又抬頭看了看天空:“少爺這會兒應該已經去前院招唿客人了,姑娘若是要去同少夫人說話,就已經可以起身了……”


    阿蘅算不大好時間。


    但既然常嬤嬤這樣說了,她姑且就這樣聽吧!


    偏頭看向一旁的青葉:“先前吩咐下去的飯菜,可都已經準備好了?”


    府中的大廚房忙活著準備前院宴席上的飯菜,若是讓大廚房再額外備上一份飯菜,指不定就什麽時候給弄混了,恰好阿蘅的院子裏添置了一個小廚房,溫桓吩咐的飯菜,阿蘅就讓小廚房的人幫忙準備了。


    青葉往小廚房走了一趟,再迴來的時候,手上就提著食盒。


    看著東西都已經準備齊全了,阿蘅這才帶著人往溫桓的新房走去。


    溫桓的新房是他原來住的那間院子,不過在他成親之前,院子裏又重新布置了一番,就拿新房裏的床鋪與裝飾來說,都是新娘子家的下人提前過來布置的。


    阿蘅從前也來過溫桓的院子。


    當然,從前留下來的映像,與現在真實見到的場景還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


    在踏進房門的時候,阿蘅攏在袖子裏的手,下意識的攥緊了衣袖,緊接著就看到端坐在新床上的宋姍茵。


    蓋頭已經被掀開,但因為新郎去了前院的緣故,她一人獨坐在房間之中,瞧上去竟有幾分的不知所措。


    阿蘅吩咐青葉將食盒裏的飯菜擺在了房間裏的方桌上,笑著對宋姍茵說:“阿兄說嫂嫂今天很辛苦,一早起來到現在,恐怕都是餓著肚子,便提前讓我準備了飯食,嫂嫂先過來吃點東西吧!”


    又說:“我也不大清楚嫂嫂的口味,就讓廚房簡單做了些清淡的菜色,還望嫂嫂莫要見怪……”


    宋姍茵看著小姑娘在她麵前,努力做出主事人的模樣,原本還提著的心,莫名的就鬆了下來。


    她站起身,來到了方桌邊,手裏那顆被掐住月牙印的紅蘋果,被放到了一旁。


    “隻我一人用膳,卻讓阿蘅在一旁看著,總感覺有些不好……”宋姍茵又問阿蘅:“阿蘅可是已經用過膳了,倘若是沒有的話,不如陪姐姐吃一些?”


    阿蘅是沒有多少胃口的,但她向來很少會去拒絕親近之人的請求。


    如今宋姍茵已經嫁入了溫府,成為了她的親人之一,如此一來,她自然就不好再拒絕她的。


    小廚房裏做出來的飯菜,精雕細琢之下,味道自然是上佳的,不過每一碟菜色是極少的。


    食不言,寢不語。


    屋裏用膳的兩人都小心的吃著自己碗裏的菜,並沒有過多的交流。


    等桌上的飯菜都收拾下去,宋姍茵正準備再同阿蘅說會兒話的時候,院子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躁雜的聲音。


    阿蘅站起了身,她已經聽到了兄長的聲音。


    當然,除去兄長以外,也還有其他人的聲音,約莫是想要過來鬧洞房的。


    “阿兄他們快要迴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總不能她也站在這裏,看著阿兄的友人們一起過來鬧洞房吧!


    宋姍茵點點頭,說:“今日謝謝阿蘅了……”


    阿蘅自然是不能直接應下這份謝意的,她隻道:“今日之事,原就是阿兄囑托我的,我倒是不好直接承了嫂嫂的這份謝意……”


    似這般禮尚往來的話,簡單說了兩句之後,阿蘅就當真告辭離開了。


    因著溫桓及其友人正在院子外頭的青石小徑上說話,倘若此時出門去,恐怕是會直接與人撞上的,為著不多生事端,阿蘅便往院子裏的角落多走了兩步路。雖說溫桓的院子裏點著不少的紅紗燈籠,但偌大的院子裏,總是有那麽一處視覺上的死角,是在人不注意的時候,就很難發現的地方。


    滿身酒氣的青年們湧進院子裏,有些人往新房門口走去,另外一部分人則試圖伸手攔住前者,他們鬧鬧騰騰的湊在一處,誰也沒注意到身後的方向。


    這才給了阿蘅繞路離開的機會。


    迴去的半路上,阿蘅又碰到了溫檸。


    身著靛藍色書生服的溫檸,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衣服樣式的緣故,他看上去有些像是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根本就撐不起那套書生服。


    在見到阿蘅後,他看了看阿蘅身後的幾名侍女,小聲的對阿蘅說:“姐姐,我能和你說說話嗎?”


    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人不忍拒絕他。


    阿蘅頓了頓,仔細想想,她似乎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沒有找過溫檸了。


    主要還是因為她現在已經不用去白馬書院讀書,平日裏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京都的溫府,甚少會往郊外去。而溫檸已經達到前往白馬書院讀書的年紀,在溫桓出門遊學之後,就被送到了白馬書院。


    同行的人,還有住在謝家的樊西茂。


    今天是溫桓成親的好日子,明明已經到了入夜時分,溫府上下卻還是燈火通明的。


    阿蘅原是想要將溫檸帶迴自己院子裏,然而在路過後花園的時候,溫檸突然攔住了她,想要同她去小花園的涼亭裏說話。


    雖然不知道溫檸怎麽會提出這樣的請求,但阿蘅想著既然是自己能輕易做到的事情,那直接答應下來,又有何不可呢!


    後花園與別處不同,紅紗燈籠隻懸掛在了涼亭簷下以及秋千架旁,別的地方依舊是籠罩在黑暗之中。


    下人先行一步,將日日打掃的涼亭再度清掃了一遍,又拿了軟墊放在石凳之上,茶水點心擺滿了石桌,這才請著阿蘅與溫檸上前就坐。


    晚風徐徐,吹皺了涼亭旁的小池塘。


    阿蘅看了眼在燈籠的映照之下,半是清晰,半是隱於黑暗的小池塘,眨了下眼睛,又看向了溫檸:“檸兒在書院中,可還住的習慣?”


    詢問家中的小輩,大多數時候都是從學業開始的。


    而溫檸學業上的問題,已經去找裴音問策了,阿蘅覺得自己就不必在這一點上過多的詢問,就準備從其他的問題著手。


    溫檸在阿蘅落座後,就一直悶不做聲的低著頭,也不知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姐姐要離開出遠門的事情,是不是全家上下,隻有我不知道了?”


    咦?


    阿蘅嚇了一跳,她確實沒有在溫檸麵前說過自己要出遠門的事情,隻不過她既然什麽也沒說,那溫檸又是從何處得知的消息,難不成是爹娘告訴他的?


    她迴著溫檸的話:“也不能那樣說的,我先前沒有和你說起過要出遠門的事情,不過是因為事情還沒有完全定下來,我擔心會臨時有變,想著等過些日子再同你說的……”等到她離開的日子定了下來,溫檸總會知道的。


    然而溫檸對這樣的解釋,是很不滿意的。


    他看向阿蘅,嚴肅的說:“姐姐是不是很討厭我?”


    “你怎麽會這樣想?”阿蘅想也不想的說,“你是我嫡親的弟弟,我怎麽可能會討厭你呢?”


    她們是一家人,平日裏或許會有一些小小的爭執,但爭執歸爭執,哪裏會稱得上討厭!


    溫檸皺緊了眉頭:“可是爹娘、阿兄都知道姐姐要外出遊玩的事情,就連毛毛他也知道了,隻有我什麽也不知道。要不是今天偶然聽到毛毛說到這件事情,那我恐怕是要等姐姐離開的時候,才能知道姐姐要外出遊玩了……”


    如果是一家人之中,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這件事情,他或許也會感到委屈,但不會像現在這麽委屈。


    誰讓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還多出了一個樊西茂。


    而樊西茂是別人家的孩子,與阿蘅之間的親近程度,根本就比不上溫檸。


    偏偏他知道阿蘅要外出遊玩的事情,溫檸卻是從他口中聽說了這件事,這讓他心中怎麽能輕易平靜下來呢!


    委屈不止是一星半點。


    他揉了下眼睛,眼眶有些泛紅,但還沒有到落淚的地步。


    問著阿蘅:“姐姐如果不討厭我,那就答應帶我一起出門遊玩才行!”


    阿蘅沒想到溫檸會這麽說,她抿了抿唇,雖然有些舍不得讓溫檸難過,但心裏也是當真不想讓溫檸同行的。


    她說:“可是檸兒同我不一樣的,我如今是無事一身輕,可檸兒你還要在書院中讀書,將來好繼承父親的衣缽,入朝為官才行的……”


    溫檸屏住唿吸,想打先前聽說的那些事情,稍微猶豫了片刻,從原處站起了身,走到阿蘅的身邊,拽著她的衣袖,來了個硬邦邦的撒嬌。


    “我不管……我才不要跟著書院裏的先生讀書,我就想跟著姐姐一起外出,姐姐你要是不答應我的話,我……我今天就不走了!”


    他原本還想要在地上打個滾的,但想著自家姐姐最討厭髒兮兮的家夥,便放棄了那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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