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家的心思因著種種原因被她知曉,但溫三夫人也不好將這些原因再說給旁的人聽,即便那人是阿蘅的父親,也是不大好的。


    然而言語之中,確實沒了先前的顧慮之意。


    溫三老爺並不知道她已經從暗處得知了阿蘅外出的‘真實意圖’,也正是因為知曉此事,才會放下心來。


    他見溫三夫人態度緩和下來,隻以為妻子是與他一般,疼愛女兒的心思占了上風,就漸漸的改變了原來的想法。


    阿蘅本就不是喜歡外出的性子,得了爹娘的同意後,更是借口不日就要遠行,就一直黏在了溫三夫人的身邊。


    溫三夫人的院子裏種著一棵石榴樹,陽春三月之際,樹上綠葉勃發,偶爾還能在一片綠意中找到剛剛開始萌芽的花骨朵兒,那是火焰般的紅色。


    除了石榴樹,簷下還擺著幾盆蘭花,此時並非是蘭花盛開的季節,但府中的花匠將蘭花照料的非常好。清晨的露水從葉脈上低落,晶瑩剔透的水珠中折射著太陽的光輝。


    阿蘅平日對花花草草的喜歡也僅限於觀賞,從未想過要自己去養上一盆屬於自己的花。


    屋裏的溫三夫人正在同溫桓說著話,他與宋家姑娘的婚期已經定了下來,就在四月初九的那一天。


    欽天監的人合過了溫桓與宋家姑娘的八字,都說這兩人是天作之合,而四月初九這一日更是最適合這兩人成親的日子。


    婚期定下來後,其他的事情也都準備的差不離了,接著要說的就是一些老生常談的囑咐。


    溫桓在溫三夫人這邊聽過一些,還得再去找溫三老爺聽上另外一部分的。


    不過那些都不是阿蘅能聽的。


    她原本一早就到了溫三夫人的院子,準備同自家娘親吃上一頓早膳,再出門挑上幾件首飾,若是情況允許的話,還可以在外麵多轉一轉。


    然而早膳還沒有送上來,溫桓就先送上來了。


    這大概是自上次鬧別扭以來,兩人總算有了一些和好的跡象。


    阿蘅伸手撥弄了一下蘭花的葉子,從葉片上滑落的水珠打濕了她的手指,冰冰涼的觸感在三月初的早晨格外的舒適。


    柳嬤嬤也從屋裏出來了。


    她看著蹲在蘭花旁邊的小姑娘,眼中不自覺的閃過一絲追憶。


    依稀記得幼年的阿蘅也是這般的喜歡花花草草,隻是小時候的她,更喜歡將能抓得住的東西直接塞到自己的嘴裏,仿佛隻要在她手中的東西,就都是可以吃的。


    夫人當時還養了幾株水仙花,差點就被阿蘅給辣手摧花了。


    若是旁的話,那也就算了,然而水仙花是帶著些許的毒性的,哪裏能讓小姑娘放到嘴裏去呢!


    當初那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如今也都變成了大姑娘。


    柳嬤嬤想到那日溫三夫人得到的消息,她們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有了自己的戀慕之人,也到了可以嫁為人婦的時候了。


    阿蘅往院子裏稍微挪動了些腳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柳嬤嬤看她的眼神有些奇奇怪怪的。


    她想著自己在外頭的院子裏已經等了許久的時間,屋裏說話的兩人卻到現在都還沒有說完,偏偏她到現在都還沒有用過早膳,隻喝了兩口蜜水,這會兒正是最餓的時候。


    摸了摸險些叫出聲來的肚子,阿蘅抬頭看向了柳嬤嬤:“娘親和阿兄是不是還要再說很長時間的話啊?”


    柳嬤嬤笑著道:“不長的,夫人隻是囑咐少爺兩三件事情,約莫再過上一小會兒就能結束了的……”


    這樣的話,她已經說過不下三四次了。


    阿蘅抿了抿唇,她若是現在直接迴到自己的院子,先前那麽久的等待是不是就都白費了。


    如此一想,她又不怎麽想要離開了。


    一旁的青葉好不容易看到阿蘅有想要離開的心思,頓時就來勁了,她侍候阿蘅多時,鮮少會有讓阿蘅不按時吃飯的時候,尤其是在溫三夫人格外關注阿蘅身體健康之後。


    她湊到阿蘅的跟前,小聲道:“夫人和少爺恐怕還要再說上一段時間的,姑娘不如先迴去用個早膳,再來找夫人,亦或是先下去吃上兩塊點心,喝上幾口水,總不能就這麽一直餓下去的。”


    柳嬤嬤臉上的表情瞬間嚴肅了起來。


    因著屋內溫三夫人與溫桓開始談話的時候,院子裏的小丫鬟就已經的送上了茶水點心,柳嬤嬤倒不是很擔心屋裏的人,畢竟點心茶水就擺在他們的麵前,倘若他們說話之間感覺到了肚子餓,自然是會直接拿點心吃的。


    可阿蘅就不一樣了。


    她才在屋裏坐下沒多久,連話都沒有多說幾句,就在溫三夫人的示意下直接出了房間的門,然後就一直等在了院子裏。


    在這期間,別說是糕點了,她連茶水都沒有喝的。


    柳嬤嬤也開始勸著阿蘅:“姑娘今兒個的早膳還沒有用,長此以往身體如何受得了,我看青葉剛才說的就很是在理,姑娘還是先迴去用膳,這邊夫人若是與少爺說完了話,老奴再派人去找姑娘,您看這樣可行?”


    其實走與留也沒什麽太大的區別,左右阿蘅也不可能知道溫三夫人與溫桓說了些什麽事情的。


    阿蘅迴想了一下她今日的原本打算,再看看眼下的情況,知道那些計劃已經不大可能實現,停頓了一小會兒,才有些不情不願的帶著人迴了自個兒的院子裏。


    然而這會兒的溫三夫人恰好與溫桓說到了阿蘅。


    她說:“我原是不想同意阿蘅出遠門的事情,畢竟桓兒你也知道,外界遠不像京都這麽風平浪靜,說不定路過的哪座山頭上就藏著窮兇極惡的歹徒。似桓兒你這般與他人同行,我在家中都已經十分擔心,偏偏阿蘅卻想要獨自外出遊玩。”


    “縱使身邊會帶上一些侍衛隨從,可下人與主子又怎麽能相提並論呢!”


    原是?


    溫桓抓住了溫三夫人話中的重點。


    他問:“那娘後來又怎麽想著要同意這件事情呢?”


    總不能是忽然就想通的吧!


    這樣的事情放在阿蘅自己的身上,或許還有幾分的可能,小姑娘平日裏的脾氣最是軟和,隻要不是涉及到她底線的事情,她在糾結一通後,過上一段時間,不需要別人的開解,就會自己想通。


    溫桓有些想不起來阿蘅小時候需要抉擇時的場景了,約莫是因為幼時的阿蘅已經很得家中長輩寵愛,平日裏想要的東西觸手可及,根本就沒有需要她做出抉擇的時候。


    卻不知道是因為何種緣由,這般從小千嬌百寵著長大的小姑娘,隨著年歲漸長,脾氣反倒是越發的軟和,幾乎從來不會與人出現爭執,仿佛隨便一個人就能欺負得了她,實在是太過令人擔憂了。


    京都之中似阿蘅這般從小嬌養著長大的姑娘,大有人在。


    隻不過別人家的姑娘,哪怕是教導的最好的那一個,大多數時候也都跟個炮仗似的,稍微有點東西不如她們的意思,總能惹得她們大發雷霆。


    哪裏像是阿蘅,已經習慣了得過且過的日子。


    溫三夫人沒有直接說她改變想法的緣由,而是問起了溫桓:“桓兒你與謝家大郎素來交好,平日裏也是見過他家的那個弟弟,你覺得那孩子如何?”


    “謝淮安嗎?”溫桓仔細想了想,說:“他從前在京都之中的名聲確實說不上好,但自從去了白馬以後,整個人就變得更加的明事理,為人處世方麵也有了不笑的成長。許是年歲相近的緣故,阿蘅與他也有不少話可以說,他們兩人的關係似乎還不錯。”


    說到這裏,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嗅到了一絲異常。


    果然,就聽見溫三夫人接著往下說道:“京都之中的好兒郎還是有很多的,隻是那些兒郎的本身確實很好,但他們家中總是有這樣或者是那樣的不好。至於謝淮安,他本身或許是沒有那麽好的,但謝家的家風向來是有目共睹。若是阿蘅嫁到謝家去,我也不用擔心她會被人欺負了去……”


    更何況,阿蘅現在對謝淮安可是很有好感的,甚至還想著千裏迢迢的去邊關探望對方。


    倘若不是情根深種,又怎麽會想要做出那樣的事情呢!


    溫桓之前也知道阿蘅與謝淮安交好,但他從來就沒有往兩人之間有情的那方麵想,誰讓阿蘅不管怎麽看上去,都表現的像是個沒有開竅,甚至連開竅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


    這會兒陡然聽說自家妹妹與謝家的小子扯上了關係,說實話,溫桓有那麽一瞬間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手,想要找人來揍上兩下的。


    “娘若是看中了謝家的家風,大可以找謝淮寧,怎麽偏偏就看中了謝淮安?”若是僅僅是衝著交友去的,那讓謝淮安成為阿蘅的朋友之一,倒也不是什麽不能接受的事情,但若是將交友換做成親,溫桓還是認為謝淮寧會更加的合適。


    他說:“您也知道我與淮寧素來交好,他曆來潔身自好,身邊也沒什麽紅顏知己,是個結親的好對象。若是當真要為阿蘅擇一位良婿,我看還是選淮寧,他比謝淮安要好很多……”


    謝淮寧與謝淮安,誰會更優秀一些,隻要是長了眼睛的人,自然是能很快分辨出來的。


    溫三夫人當然也是看出來了。


    但有時候優秀並不代表就已經是適合的。


    “謝淮安確實是比謝淮安要優秀的多,但阿蘅更為熟悉的人是謝淮安,而不是謝淮寧。”隻此一點,就能夠直接將謝淮寧排除出去了。


    溫三夫人歎了一口氣,她要與溫桓說的,本來就不止是這一件事情。


    她繼續往下說道:“阿蘅自小與你無話不談,你可知她曾托人用三千兩換了一批糧食送到邊關去?”


    至於送給了誰,隻聽邊關二字,知道的人自然能直接說出那人的名字。


    溫桓停頓了片刻。


    實際上,在小姑娘年歲漸長後,心中就藏了許多的秘密,鮮少會說給他這個兄長聽,但偶爾也還是會找機會來同他說說心裏話的。


    他迴想著阿蘅與他鬧別扭之前的談話,思來想去,也沒有找出溫三夫人方才說的那件事情。


    他又清楚的知道溫三夫人不可能拿假話來糊弄他的,所以阿蘅確實是往邊關送了糧食,還是特地送給了某一個人。


    看出了溫桓的毫不知情,溫三夫人又補充了一句:“阿蘅的院子裏,如今養了一條名叫福寶的細犬,聽說是謝淮安千裏迢迢遣人送給阿蘅的……”狼子野心,可見一斑。


    溫桓捏了下指尖,皺著眉頭說:“他送什麽不好,怎麽突然就想到給阿蘅送細犬……”要知道阿蘅小時候差點被藏獒給咬傷了,自那以後,溫府上下就再沒有養過犬類,甚至連貓都沒有養過一隻,謝淮安千裏迢迢的給阿蘅送狗,又是幾個意思?


    果然溫桓與她是一般的想法。


    溫三夫人在他說完話後,搖了搖頭:“我之前也以為阿蘅因著幼年的往事,會變得很怕狗,這才不肯讓人在家中養狗,然而阿蘅比我們想象的要大膽的多,她不僅沒有被當初的獒犬給嚇到,甚至還生出了養犬的想法,隻是從前因為我們的態度,她才一直沒能將心底的想法說出來……”


    在得知阿蘅養了一條細犬之後,溫三夫人背地裏也開始迴想著自己從前做下的事情,很是擔心阿蘅會因為她們這些做長輩的態度,而委屈到了自己。


    索性那樣的事情,是極少的。


    她看向了溫桓:“我同你說這些,不過是想讓你知道阿蘅與謝家的那孩子淵源很深,若是有機會,你便去打聽一下,謝家大郎準備何時成親。”


    “謝夫人那邊早就想要上門提謝淮安求親了,隻不過謝家大郎還沒有成親,若是先給謝淮安定下了親事,明麵上說出去,總是沒那麽好聽的。”


    溫桓頓了頓,雖然不太滿意溫三夫人為阿蘅挑選的未來夫婿,但他仔細想過之後,也和溫三夫人是一個想法的。


    謝淮安能得了溫三夫人的青睞,不過是矮個子裏頭拔尖,恰好他的長處是別人所無法比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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