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想碰到不該碰見的人以外,還能有什麽其他的原因呢!


    裴天逸每年夏天迴京的事情,京都的人都是清楚的。他今年在邊關稍微耽擱了些時日,至今都還在迴京的路上,不過他雖然一時半會兒迴不了京都,但他的兒子裴音卻早就已經到了京都。


    坊間傳聞,裴天逸自妻子過世之後,就斷絕了續娶的想法,獨自一人照料裴音。


    然而事實上,身為平西大將軍,即便裴天逸已經將邊關的蠻夷打怕了,蠻夷們但凡聽到他的名字,就會聞風而逃,但他並不懂得如何照料孩子。裴音幼時是由祖母裴老夫人親自照顧,七歲之後才被裴天逸接到軍中撫養,原是想要子承父業,隻可惜困於羸弱身體,裴音隻能棄武從文。


    前幾日戚漳請溫鈺吃飯,就是在京都最繁華的那條街上。


    誰知他們剛踏進酒樓的大門,就聽見大堂中有人在討論裴天逸之子——裴音。


    那些人是在真心實意感歎,人都說虎父無犬子,他們還盼著能瞧見一個小將軍,結果萬分期待的小將軍變成了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其間的落差未免有些太大了。


    酒樓裏的人必然不會無端的提起裴音。


    溫鈺遣人出門打聽後,才知道裴音已經迴了京都的將軍府,在眾人麵前都亮過了相。


    他是因為身處溫家別院,與京都隔得太遠,消息才沒那麽靈通。


    至於戚漳,他便是聽過裴音的消息,也都是轉而就忘的。


    畢竟溫鈺從未在他麵前提過裴家的事情。


    盡管這次迴來的人並非是裴天逸本人,但溫鈺依舊是放心不下的,那一日的包廂內,他始終都是食不下咽的。


    自古流傳的都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更何況裴音自七歲以後,就一直是由裴天逸教養的,至今也有三四年的時間。若是裴天逸在裴音的麵前稍微露了些口風,到時候他不管是記恨上阿蘅,還是同裴天逸一般將阿蘅當做了江韶音的轉世,對阿蘅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如此一來,可不就得先行離開了麽!


    溫鈺當時都已經生出連夜啟程的心思,要不是擔心在阿蘅麵前露怯,惹得阿蘅懷疑的話,他是真的就會那樣做。


    勉強又過了幾日,總算是挨到溫桓旬考結束的那一天。


    這段時間以來,溫鈺身邊的好手都被他派到了將軍府附近,讓他們輪班盯梢,就是為了能夠清楚裴音的動向,避免他出現在阿蘅的麵前。


    裴音迴京後,就一直待在將軍府之中。


    與他有關的傳言卻從早到晚,始終沒有停歇的時候。


    前一日,溫鈺還聽說,裴音此次歸來是有在京都定居的打算,說是邊關之人大多習武不習文,想要找個有本事的教書先生都很難,而裴音已經打算要走文人這一條路,便不能久居邊關。


    據說,他是打算從下半年開始,就進白馬書院讀書的。


    後麵一條消息是否準確,暫且不得而知。


    這會兒也不是白馬書院招生的時候,溫老太爺那裏也沒有收到裴家的帖子,一切都還很難以估量。


    溫鈺將動身前往濰州的日子又往前提了一些,溫桓上午旬考剛結束,還沒來得及迴溫府就被告知下午要啟程的事情,他是著實嚇了一大跳。


    路上或許能派的上用場的東西,許多天以前就在準備,盡管最後定下來的時間有些倉促,但該準備好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阿蘅被青葉與青蕊簇擁著,登上了馬車,直到車隊已經出發,都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不過她臨上車前,看了眼自家小叔,小叔臉上並沒有多少勉強的意味,想來即便是出了些事故,應當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故吧!


    出門在外的日子,總歸是沒那麽舒適的。


    從京都前往濰州的路並非隻有一條,可以走水路,也可以走官道。


    前朝就已經開鑿的運河沿用至今,倘若是乘船從水路走,恰好能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濰州,隻是想要從京都離開,所乘船塢必然是要經過溧水的。


    溧水,是阿蘅夢中兄長的葬身之處。


    她在聽到溧水之名時,都會忍不住顫抖,更不必說是直接乘船從溧水經過了。


    就算是朝廷已經派兵將溧水之上的匪徒全都已經清除幹淨,阿蘅這輩子也都不想再看到溧水的,更不願意讓溫桓經過溧水。


    命數最是捉摸不透。


    若溫桓有幸避開匪徒的殺機,卻還是命喪溧水,那阿蘅的重新來過,又有什麽意義呢!


    而且她也未必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了。


    順著官道一路而行,除了會繞上一些遠路以外,也沒有其他不好的地方了。反正在阿蘅看來,眼下就已經是最好的。


    舟車勞頓是必然會有的事情。


    隻是阿蘅也不曾想到,她們從京都出發前往濰州,花在路上的時間居然會長達兩個月左右,即便她在濰州祖宅隻住兩三天,就立刻迴程,等她再迴到京都,也都到了深秋的季節了。


    問題是祖宅怎麽可能隻住兩三天呢!


    怎麽著也都得是按月起算的。


    若是按照最短的一個月來計算,那她迴到京都也該是十月或是十一月,書院裏的課程也該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


    “阿蘅怎麽苦著一張臉,是哪裏不舒服嗎?”


    溫桓將阿蘅從馬車上接下來後,就發現她興致不高,跨過門檻時,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的肩膀,她險些就摔倒了。


    阿蘅看著已經走到前頭去的溫鈺與溫杝,扭頭又看向身邊的溫桓,她小聲道:“阿兄,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溫桓由著阿蘅拽住自己的袖子,放緩了腳步,讓阿蘅跟的更加輕鬆些。


    “是很重要的事情嗎?”他仔細想了下,卻還是猜不透阿蘅的想法,“走路的時候就不要想事情了,剛才你跨門檻的時候,就險些摔下去,要真的摔倒了,那得多疼啊!”


    疼與不疼,暫且不做討論。


    但阿蘅確實是將溫桓的話給聽進去了的。


    她拽著溫桓的衣袖,直接停在了原地,問溫桓:“我們迴去的時候,還會走來時的官道嗎?”


    溫桓點點頭:“當然了。”


    他見阿蘅聽了他的迴答,卻依舊是愁眉不展的模樣,很是奇怪。


    “阿蘅是擔心大伯母她們會更換路線嗎?我記得大姐姐和阿蘅一樣,都有些暈船,如果我們提出想要乘車走官道迴京都,她們應該不會反對的。”


    明明是才到的濰州,他和阿蘅交流的話題,卻是要如何離開。


    聽上去就像是在期盼著早日離開似的。


    溫桓環顧四周,發現溫鈺等人已經走到前頭去了,隻他與阿蘅落在最後頭,身邊也沒有旁的人在,他們說的話自然也沒有被其他人聽見。


    他本以為自己的話說完後,阿蘅便能恢複過來,他們兩人再走快一些,就能趕上前頭的人。


    誰知阿蘅不僅沒有平複心情,瞧上去反而是更加的沮喪了。


    阿蘅對溫桓說:“現在已經是七月份了。”


    七月?


    有什麽特別的地方嗎?


    溫桓絞盡腦汁,總算是從記憶深處搬出了與七月有關的一些內容。


    “阿蘅不用擔心的,娘身邊照顧的人有很多,就算我們不能在娘即將臨盆的時候,陪在她的身邊,爹也會守在娘的身邊的。”


    他又想到阿蘅對溫三夫人肚子裏的那個孩子是滿懷期待,不由得多加了一句。


    “上次阿蘅不還問過我,剛出生的孩子是什麽樣的麽?我跟你說,小孩子剛出生的時候,大多都渾身紅通通的,長得並不好看,等我們迴去時,溫檸也就長開了,會變得白白嫩嫩的,你見過養在謝家的那個毛毛的,溫檸肯定會長得比毛毛更好。”


    雖然溫三夫人肚子裏的孩子,還沒有出聲,但在阿蘅的堅持下,溫桓也開始認為溫三夫人會生下一個叫做溫檸的孩子來。


    想到自己這次總算是說到點子上去了,溫桓心裏還有幾分自得,他看向阿蘅時,眼中也帶上了幾分篤定的神采,覺得阿蘅這次應該是不會再反駁了。


    阿蘅心裏有些複雜。


    她好不容易才讓自己忘記溫三夫人要臨產的事情,結果就被溫桓這麽大咧咧的又提了出來。


    大概男子與女子看待問題的方式,就是很不一樣的吧!


    先前溫如故還擔心溫檸出生後,爹娘就不會再同以前那樣疼愛她,當然後來事實證明,爹娘的疼愛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過的。


    而溫桓似乎就從來都沒有為類似的事情擔心過。


    他好像也不大能理解阿蘅的擔心。


    “我相信爹爹會照顧好娘親,或許也會有一點擔心存在,但是我現在擔心的並不是那件事情。”


    阿蘅覺得不能再讓溫桓猜測下去了,她給的暗示明明都已經十分的清晰,偏偏兄長始終沒有往那個方麵猜測的想法,隻能讓她自己親口說出來了。


    “我們應該還要在祖宅再住上一段時間吧!”她低聲說道,“再算上迴程要花費的時間,豈不是還得再過三五月才能迴到京都,可到那時候都已經是年底了,書院那邊又要怎麽辦呢?”


    阿蘅不需要考取功名,她在書院裏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也都是沒有關係的。


    但溫桓不一樣啊!


    他是應該要好好讀書的。


    阿蘅很是沮喪,早知道就不應該強求,非要讓溫桓也陪著她一道出門的。


    若是溫桓留在了京都,肯定就不需要擔心學業的事情了。


    這個時候的阿蘅顯然是已經忘記,在溫如故的記憶中,溫桓分明也是陪著她前往了濰州,那時也不見他耽擱自己學業的。


    走在前麵的溫鈺這會兒也發現後麵還有兩個沒跟上來的人。


    他站在前頭喚著溫桓與阿蘅:“你們兩個在後麵說什麽悄悄話呢?還不快些跟上來,你們對祖宅又不熟悉,待會兒要是走丟了,還得讓人去找你們倆,那可就不大好了。”


    作為家裏人,溫鈺自然也知道阿蘅有個不認識路的毛病。


    溫桓剛要開口說話,就被前方的溫鈺給打斷了。


    隻得小聲迴了阿蘅一句:“書院的事情,我們等會兒再說,但它並沒有阿蘅想象的那麽糟糕的。”


    不一會兒,溫鈺領頭的一行人就到了祖宅的東邊的那座小院。


    溫大夫人就在院中等著他們。


    顯然在見到溫杝時,溫大夫人的情緒有些激動。


    想來也是,算上先前的時間,溫大夫人與溫菀離開京都都快有一年的時間了,與溫杝也是許久不曾相見,一時情緒激動些,也是理所應當的。


    “大伯母,大姐姐……”


    阿蘅問過好之後,就自覺的退到一邊,將說話的場地讓給了其他幾人。


    其實這也與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有關。


    溫大夫人坐在上首,關心的詢問著他們一路以來的經曆。


    迴話的人是溫鈺與溫杝。


    兩人你說一句,我補充一句,看上去還很是和諧。


    阿蘅與溫桓則是坐在一旁喝茶。


    阿蘅就不必說了,她從頭到尾都是坐在車廂裏的,除了中間遇到鄉村或是城鎮,可以有床鋪休息的時候,她才會從車廂裏出來。


    而溫桓一路上都在背書。


    按照溫鈺的話,他將溫桓從白馬書院帶出來,再帶迴去的時候,總不能在學業上還倒退了,便讓溫桓在路上也要刻苦學習。


    又因著馬車裏搖搖晃晃的,看久了時間的書會覺得頭暈。


    溫鈺幹脆就大手一揮,讓溫桓不必再看出,順便請了好友戚漳幫忙。


    俗話說,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不過是誦讀就已經有如此之大的效果,若是將誦讀換成背誦,效果應當也差不了多少。


    恰好戚漳自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從前學下的經書子集,他到現在都還能倒背如流。當溫鈺將溫桓托付給他後,他就開始帶著溫桓背誦經書子集,左右他是一字不漏的全記下來了,溫桓背誦時偶有錯漏之處,他也很快就指點出來。


    一趟路程下來,溫桓對經書子集的理解就更深了,


    與之相對的,便是他對路途中事的不大了解。


    說是不大了解,不僅沒有誇張,反而是往小裏說了許多。


    一天到晚的精氣神都放在了經書子集的背誦之上,他哪裏又會關注背誦之外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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