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並沒有多說什麽,他將沈傾帶迴去之後,便去給她燒水熬藥了。


    禦醫已經被她遣散了迴去,沈傾隻是吩咐他留了些外傷藥而已,誠然,她的內傷,誰也治療不了不是麽?


    此刻,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寬大的浴盆裏,這是當時剛剛找到房子之後沈念請人專門定製的,足夠沈傾這樣的若在裏邊睡覺。淡淡的水霧將整個屋子襯得很是朦朧,眼睛看不清楚周遭的東西,熱氣騰騰的煙霧熏得她眼睛泛酸,她努力的睜大眼睛盯著房頂,想象著之前曾經在書裏看到的一句話。


    書上說,難過的時候就該抬頭看著天,更加不能眨眼睛,看著看見,眼淚就會不見的。


    她試了很久,可是哪怕她根本就不曾眨眼,淚水還是順著她的臉頰就這麽掉了下來,她吸了一下鼻子想要忍住,可是卻發現根本就沒用峻。


    她終於明白,原來書也是會騙人的,假的,都是假的,當一個人真的難過的時候,任何舉動任何話語都是沒用的。


    就像此刻的她鯽。


    不記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麽時候了,總覺得是一件遙遠的事情,曾經的那些兄弟經常跟她說,身為女孩子,不管什麽時候,其實想哭的時候就應該哭,開始她從來不,她不想將自己的弱點暴露,她不想讓任何人覺得她不行,她覺得自己哪怕不是銅牆鐵壁也應該練就一身銅牆鐵壁的本事和性格。


    眼淚一旦泛濫便再也停不下來,這些年受的委屈,這些年心裏的憋屈,似乎全都在這一刻被徹底釋放,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直順著她的臉頰不斷滑落,起初是一滴,兩滴,後來漸漸匯成一條細小的溪流……


    她眼裏不斷閃現著這幾天經曆的事情,她記得那天他們兩個被藥物迷惑所以身體發生了變化,但是其實他們的思想是清楚的,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她知道,君瀾也肯定知道他自己在做什麽。


    事發之後兩人並沒有太多的交談,許是受了傷還吸入了瘴氣又被餓了太久的緣故,她覺得自己整個腦袋都是昏昏沉沉的,總是忍不住想要睡覺。


    但是她知道不能睡,但是哪怕知道,有時候大腦是控製不住的,她還是昏昏沉沉的就睡了過去。


    恍惚間,是君瀾叫醒了她。


    “沈傾,別睡。”


    是這個聲音,一直在她的耳邊不斷的提醒著,秋天的晚上是很涼的,在一堆死人骨頭之間就更覺得涼了,沈傾之前就染了風寒,此刻被凍了之後就更是覺得難受,她的身體在不斷顫抖,她冷得忍不住蜷縮了自己的身子,腦袋變得越發的暈沉,恍惚間,她的身體被君瀾抱住,他身上的傷口很重,他的手不方便,但是他還是一直子啊很努力的將她抱住,他似乎是想給她輸送內力,但是試了很多次之後發現根本就無能為力。


    沈傾還知道,他哪怕隻是用了一隻手,卻還是替她把衣服都穿好了……


    “沈傾,答應我,不能睡。”


    “答應我,不能死,不能出任何的事情,沈暮晴,你已經離開過本王一次了,難道還想離開第二次?”


    他的聲音很是脆弱,沈傾隻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髒都疼的攪在了一起,但是不管她多努力她都睜不開眼睛,她隻覺得好累,她好想休息。


    更加主要的是,她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在不斷的提醒著她,“沈傾,別醒,累了就休息,再者,現在君瀾已經知曉了你的身份,醒過來之後,你怎麽麵對他?”


    好吧,那就不醒。


    她本想就這麽睡下去了,但是一想到君瀾活的那麽痛苦,她便忍不住就醒了,可是,果真,在她醒過來之後,君瀾便直接退迴了他之前所在的那個位置,並且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試圖跟他解釋和溝通都被他的冷漠打破,最後盡數咽迴了肚子。


    可是她沈傾向來就是固執的人,她也是直率的,這麽不清不楚的,她實在覺得難受,因此,她便直接將事情的真相挑明了。


    “咳咳。”她想跳開,但是她衡量片刻之後選擇了這樣的方式。果然,她的猜測是正確的,就在她開始劇烈咳嗽之後。一直裝死的君瀾立馬就來到了她的麵前。


    “怎麽樣,好點了麽?”她伸手給她順氣,聲音裏滿滿都是驚慌,“沈傾,你快說話,你到底怎麽樣了?”


    他這麽擔心,沈傾反倒說不出話來,她抬頭看著他,良久之後才終於開口,“既然這麽擔心我,為何還要裝作莫不在乎的模樣,君瀾,承認喜歡我,就這麽困難麽?”


    可是,她說了這話之後,她眼睜睜的看著君瀾臉上的表情從最開始的擔心漸漸消失,他很快就恢複了冷冰冰的樣子,他直接將沈傾拉住他衣角的手指掰開,力道之大,讓沈傾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快要被掰舍了一般,她眼裏的期待漸漸變成失望,臉上那種剛剛發現君瀾是在乎著她的那種欣喜也慢慢的消失不見,不,不是消失,隻是就那麽僵在了臉上,讓她根本就不知道接下來應該用怎樣的表情才是正確的。


    “你試探本王。”他說。麵上陰


    寒一片,掰開她手指的動作將他傷口扯開,鮮血外流,但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一般。


    “沈傾,本王早就跟你說過,別試圖挑戰本王的底線,會死人的。”他的聲音很冷,是那種可以將人的心都冰住的寒冷,不,不是的。沈傾搖頭,這跟她暈沉的時候跟她說話的人不是一個人對不對?眼前的人不是君瀾對不對?


    不是那個,不斷的喊著她的名字,霸道而又脆弱的說著不要離開我的那個君瀾對不對?


    更加不是那個,怕她熬不住會死去,所以將他的血脈隔開往她嘴裏灌血的君看對不對?


    可是……


    當她的目光落在君瀾被割開此刻雖然沒有流血但是皮肉外翻著的手臂的時候,她突然就明白自己隻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既然喜歡,又為何不敢承認?君瀾,之前你口口聲聲說的會對我負責,那些話,都是騙人的麽?”承認,沈傾一個來自現代的女子,她的思想在怎麽保守也不會保守到發生了點什麽之後就必須要那人負責的地步,更何況他們當時還算得上是事出有因,但是這人啊,往往著倔脾氣上來的時候任它九頭牛都拉不迴來的。


    “閉嘴。”君瀾開口,已經坐迴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上。


    閉嘴?沈傾眨眼,好吧,那就閉嘴好了,她就當是……當是被一畜生上了好了。


    “主子,需要加水麽?”沈念的聲音在屋外響了起來,沈傾的思緒也在這個時候被拉了迴來,“不用。”沈傾這才感覺到水有心涼了,傷口被水泡了之後生疼生疼的,她掙紮著坐了起來,但是被扯動的身體每一個器官都在泛著疼痛,扯過一側的外袍披上,正在這個時候,她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就這麽直直的砸在了地上,身體接觸到冰冷的地板,更是疼到了極限。


    眼中泛著淚花,她試探著起了,但是試了幾下之後發現她根本就無能為力。


    她趴在地上,淚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視線。


    “主子,你怎麽樣了?我方便進來麽?”沈念的聲音很是焦急,但是女子的閨房到底不能直接闖,因此他隻是著急的拍著門,但是並沒有聽到迴答。


    “嗚嗚。”就著地板,沈傾就這麽大哭了出來,她哭得像個孩子,她從一開始的笑聲哭泣漸漸變成了再也忍不住的嚎啕大哭。


    不過這樣,屋外的沈念反而放心了許多,他唿出一大口氣,像是在感歎,也像是在難過。


    他不是瞎子,沈傾脖頸上那些痕跡他都看到了,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將外袍給她披上,擔心她冷沒錯,更多的是害怕這件事情被暴露出去。


    他知道沈傾比他還要難過,但是她一直隱忍不發這才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好在,她終於哭出來了。在他看來,哭出來,遠遠要比一直這麽默默的忍著要好受許多。


    找到沈傾的時候,看到她當時那個樣子的時候,他其實是恨不得直接衝上去殺了君瀾的,但是他沒有,他知道沈傾不想讓他死,他也知道君瀾在身傾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他再次歎了口氣,隨即將手中為沈傾準備的藥,毛巾衣服什麽的全都放在了門口,之後,看了好幾眼之後才終於轉身離開。


    君瀾剛剛上過藥,他的一隻手被吊了起來,太醫說不能隨便動彈,此刻,小童已經跟隨禦醫去取藥了,君瀾一個人躺在床上,他看著屋頂,目光遊離。


    漸漸的,便真的覺得困了。


    “想殺了本王,也得有殺本王的那個膽量和本事。”沈念出現,並且將刀架在君瀾脖頸上的時候,他依舊閉著眼睛,隻是在沈念猶豫不決的時候冷不丁的就冒出了這句話。


    沈念並不覺得驚訝,他知道這座守衛堪比皇宮的地方不會這麽容易進來,所以他此刻出現在這裏就一定是君瀾暗中吩咐過了,或者可以說,他其實,就在在等他而已。


    “哼。”沈念收迴了劍,“不是沈念不敢,隻是現在還不能而已,我隻是怕殺了你,她會難過,否則,我才不管你到底是什麽身份。”


    他死了,她會難過麽?


    他不知道的是,沈念的一大堆說辭,他聽進去的,隻有這一句。


    不,她怎麽可能知道難過?


    她或許暗地裏一直巴不得他早點死吧,她那麽狠心的人,能夠冷眼看著他孤零零過了十年,為她的事情自責了整整十年也不曾露麵的若,她怎麽可能會難過。


    再者,她身邊早就有了沈念……


    對他們來說,他君瀾,隻是一個多餘的人而已。


    不對……


    君瀾眨了一下眼睛,那天雖然大腦是不太清楚的,但是當時他進/入沈傾的時候,她的那種痛苦的表情和她的緊致都在告訴他,沈傾其實還是……清白之身,也就是說,在他之前,她從未跟任何人發生過關係,包括,沈念。


    君瀾猛地坐了起來,他突然被自己這種可怕的思想給驚得不輕,如果這個判斷是真的,那他事後對她那麽冷淡簡直就是


    非常混蛋的行為了。


    他有心懊惱,當時心裏真的想裝了太多的事情,所以根本就忘記朝這方麵想一下,現在看到沈念,他才驚覺,他似乎是做錯事情了。


    不行,他要去找沈傾,他要去跟她道歉,他要親自開口問問他,為何這麽多年一直狠心騙他,沒有遇見也就罷了,既然已經認出了他,既然已經看到了沈慕清的碑銘,那她就應該知道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才是,他還想問問她,為何重逢之後,她還一直對他選擇了隱瞞,是不相信他真的可以不介意當年的事情,是真的可以為了她哎奮不顧身一次麽?


    “站住。”看到他的動作,沈念心裏終於稍微好受了一些,不管是做戲也好,真實的也罷,最起碼此刻的君瀾,心裏還是擔憂著沈傾的。


    “?”他的劍再次橫在了君瀾的跟前,君瀾麵色未變,隻是看著他,不明白他這趟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她現在情緒很不好,估計不想見你。”君瀾了然,那看樣子,隻能等她稍微冷靜一下再去找她解釋了呢。


    “我們聊聊。”沈念說這話的時候,劍已經被直接收迴並且放到了一側,他坐在了屋子內的凳子上,似乎是在等待君瀾。


    “聊什麽?”


    “怎麽,王爺覺得,我們之間沒什麽可聊的麽?”君瀾並不說話,他做迴了凳子上,好的那隻手搭在桌子邊緣。


    “那天發生了什麽,你們不說,我也能夠猜得到。”沈念直接開口,“當然,我今天不是來質問的,因為我知道,主子她做事情向來不會衝動,所以,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導致你們發生現在的事情,我想,她都有必須這麽做的原因。”君瀾斂眉,他最是討厭的,就是沈念一副跟沈傾很熟的樣子。他更加討厭的是,他跟沈傾之間的那股默契和信任。


    因為每次想到這個,他就會忍不住反思,難道當年他的表現,還不足以讓沈傾信任麽?可是分明,他才是那個最先認識沈傾的人啊。


    “王爺此刻,想必已經猜到了主子的身份,畢竟你那麽聰明。”這話帶著嘲諷,但不可否認的是,沈念就是故意的,君瀾既然覺得自己那麽有能耐,那為何,非要到現在才知曉主子的身份,他若是真的想查,那也該早就查到了不是麽?


    “這些日子,我也能夠感覺到王爺對我的敵意,可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嫉妒,因為,主子的心和人,都是你的,你也不必覺得明明是你們先認識,我卻後來居上,占據了她心中一個非常主要的位置,但是王爺你知道麽,我沈念,其實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跟主子生活在一起了。”


    這話倒是引發了君瀾的興趣,他看著沈念,似乎是在等待他接下來的話語。


    “我是沈老爺收養的義子,那些年一直在內室潛心修煉不理事實,所以王爺不必為了這個問題覺得苦惱。”不管怎麽說,他沈念也是跟在沈傾身邊十幾年的人了,心理學這種東西,他怎麽也學到一些了,這些本是不難發現的事情,隻是可惜主子她當局者迷,所以很多問題還沒有他這個外人看得透徹。


    “但是,王爺也別因為我跟主子之間有這樣的關係而覺得慶幸,事實上,你也沒有弄錯,我是真的喜歡主子,不,是愛著她,並且愛了許多年。”


    他的坦白讓君瀾微微驚訝,畢竟他一直記得沈念是一個不愛說話的人,而且,他的坦白,就顯得他很弱似的。


    “我知道這種愛有些不倫不類,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而且王爺,我愛她,愛到願意為了她放棄生命,你能麽?”


    沈念的話讓君瀾覺得震驚,但他根本不必思考這個問題,因為他知道,他也是願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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