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來,氣氛突然變得緊張。


    刑部尚書抬頭看著她,心裏突然開始擔憂,沈傾的表情不像是在開玩笑,她或許,是真的已經掌握了他的罪證了。


    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本想出聲反駁,可是當看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將頭抬起看著他們的皇帝之後,便隻能垂頭。


    “似乎所有的轉折都發生在了五年前,之前的刑部尚書意外死亡,之後你做了報告,說他的死是意外不是人為,他本身心髒不好,死在迴府的路上了,死的時候是捂住胸口的,當時大家都感歎他的命不好,但是因為你有足夠的證據因此此事也不了了之。”


    聞言,皇帝微微眯眼,刑部尚書頭上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


    “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刑部也一樣,而做為他的得意門生,他不在了,他的位置自然得由你接手。你這些年的出色表現也是眾人皆知,所以,一切看起來都是順理成章。鱟”


    “這本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巧合的是,之前一直提攜你的京兆尹也在那個時候遇到意外死亡,我看過當時你的報告,說的是在外出辦案的過程中遇到山匪被亂箭射死的……”


    “對於兩位大人的死本官也一直覺得很惋惜,但是誰都知道,命運無常,隻能說他們都是不太幸運的人。”


    “嗬。”沈傾突然就笑了,“確實無常,不過沈傾向來覺得,巧合太多的事情就是一種刻意的安排。”


    大殿靜悄悄的,除了兩人的對峙聲再也沒有其他。


    “你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上的意思。”沈傾嘴角揚成一個譏諷的弧度,“沈傾從來便是沒有依據的話。”


    “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在這裏跟大人浪費口舌。”這話說的絲毫不給人麵子,因為不管怎麽說,她沈傾現在可謂是什麽都不是的,而他,好歹是位高權重的刑部尚書,掌管著整個國家的律法……


    被這麽一個毛頭小子這麽說,真的很沒麵子,但是他偏生得都忍下去、


    他嘴角的胡子都被氣得翹了起來。


    “沈傾在說這些話之前已經查到了大人這些年的所作所為,如果您覺得方才那些事情還不夠,皇上手中的證據也不算什麽的話,現在,沈傾也不介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說大人這些年所做的違心事。”


    “前任刑部尚書為人清廉,作風優良,若是沒有特殊情況,他晚上從來不外出,沈傾已經找過他的家人,他們家人至今都不明白為何會在吃了藥之後還死在街頭。”


    “沈傾也找大夫核對過,那些藥吃下之後最少可以預製三天讓他的病情不發作,那麽問題就來了,導致他病死街頭的真實原因,到底是什麽?”


    “第二,刑部尚書的夫人說,他在出門之前表現正常,隻是那段時間有些心不在焉。還時常念叨著他看錯了人之類的話,而那天他之所以出去,是突然接到小廝拿來的信件,說他的兒子被綁架了,命令他一個人前往指定的地點。”


    這話說完,一直安靜的大殿突然變得有些吵鬧。


    “不對啊,師爺是不是查錯了,這件事情。我們到現在都不曾聽說。而且他的孩子,也在幾天之後就……”


    眾人本想反駁,可是說著說著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了。


    沈傾嘴角的嘲諷越加明顯,很顯然,當初若是這些人稍微動一下腦子就是可以發現這些漏洞和破綻的,可是當初,在發生了這件事情之後,大家的反應,是想著如何勾結新的刑部尚書,他們在忙著準備禮物,忙著說恭喜。


    “我也查了一下刑部之前那些老的部下。”沈傾繼續開口,“他們基本已經不在刑部了凡是跟當年的刑部尚書有一點點關係的人,關係好的,基本都在這些年中陸陸續續的因為這種原因死了,關係不好的,也在這些年調離了這個崗位或者是直接辭官返鄉了……”


    “而操作這一切事情的人,居然是大人您呢。”聽到這裏,皇帝忍不住多看了沈傾一眼,想不到她在短短時日居然已經將這些事情弄得這般透徹,倒真是個不簡單的。


    不過,他驚訝的是,刑部尚書這些年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做出了這麽多的事情,看來,這朝綱,是需要診治一下了。


    “朕怎麽,從來都不知道這些事情?”這些事情若是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會生氣,但是皇帝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群體,他哪怕是心底很生氣,麵上卻是什麽表情都沒有的。


    可是他雖然這麽問了,但是顯然不想聽到刑部尚書的解釋的,於是他直接將目光落在沈傾身上,“接著說。”


    他年齡比君瀾大了十幾歲的,可是時隔這麽多年依舊保養的非常好,歲月似乎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到底是一個爹生的,哪怕媽不是一個,他跟君瀾之間,依舊有著很大的相似之處的,譬如眉眼,瞥如看人的眼神以及他們身上散發著的高貴氣息。


    “是。”隻是一眼,沈傾就已經將目光移開。


    不得不說她其實還是有些害怕


    的,她害怕自己看久了會忍不住暴露自己的情緒。


    “當然,這隻是其中的一件事情而已,我知道你肯定會說,那些部下各自的遭遇跟你沒關係,辭官那也都是他們自己的選擇……這一點……也確實不能夠直接給您定罪,所以,尚書大人,現在,沈傾要說的是您做的第二件事情。”


    “京兆尹算是你的恩師,他對你的栽培這這大殿中的文武百官隻怕是無人不知。所以你選擇對他下手,未免也太過無情無義,恩將仇報了一些。”


    “本官沒有殺了他。”


    “我知道。”沈傾笑笑,再次從懷裏掏出一張報告來,“這是當年您為他做的報告,那時候的你技術還沒現在這麽純熟,所以寫出來的東西難免會有漏洞,可是大人您這些年過得也著實安逸了一些,所以你壓根就已經忘記了將這件事重新做一下改動。”


    刑部尚書的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他看著沈傾,之前那種不相信她能夠這麽逗的時間就查到事情真相的理由就再也不成立了。


    她或許是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這麽快拿到這些資料並且查出來,但是他怎麽可以忘了,她的身後,不是還有一個王爺麽。


    這件事情當年太過心急,處理的也確實草率了一些,但是……


    他的專業水準應該是沒有任何人能夠達到的,不過,現在看來,他當真太高估了他自己。原來,所謂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話是真的,隻是可惜,當年老刑部尚書跟他說這話的時候,他是不信的。


    他一向自視過高,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能夠做到他這般了,這些年,哪怕是草率,不也沒人發現他做的這些事情不是麽?


    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一個同樣很大的倚靠……


    “我找到了當年一些你還沒來得及處理就已經逃跑了的部下,他交代他之前一直跟在刑部尚書,那段時間經常看到你們吵架,為的基本都是讓他幫忙提攜的事情,他說,若是當時你能夠腳踏實地,那麽提攜是肯定的,而且其實那段時間老爺的夫人有了二胎,本就打算辭官迴家的,但是你的所作所為讓他實在放不下心來,而他在一次給你送東西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你的計劃,可是他來不及阻止,他趕到刑部尚書家的時候,他已經死了,她的夫人因為傷心過度二胎沒保住,性命堪憂,而被你們綁架的那孩子在幾天之後發現暴屍荒野……”


    聽到這裏,眾人嘩然,竟想不到平日裏大家都無比尊敬的刑部尚書私下既然是一個這麽人麵獸心的人,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真的是因為他的原因死了很多人。


    “接下來,迴到剛才的話題,京兆尹……”


    “他之所以會離開京城去郊外。是因為接到了刑部尚書的邀請,說是那邊發生了一起案件需要他協助處理,那時候,刑部尚書死了的消息並未透露出去,再加上傳話的人是你,他對這件事情根本就沒有半點的懷疑。”


    刑部尚書努嘴,像是要解釋,隻是可惜,沈傾並不打算給他這樣的機會。“別跟我說你沒有殺他的理由,也別說你當時混的已經比他好根本就不需要動手殺了他這樣的話。”


    “因為我都知道理由,i之所以殺了他是因為他無意中撞見你在預謀殺害刑部尚書的事情,不過當時你的態度很誠懇,你下跪並且跟他保證那隻是你一時衝動說出來的氣話,他這人老實善良,再加上那段時間你真的沒有做出什麽事情他便信了……”


    “你也別問我怎麽知道那些事情的,告訴你啊,這就是你在報告中出現的差錯了。”


    “記得你在上麵寫到,京兆尹死於山賊襲擊,萬箭穿心,刀劍沒入身體,致命傷三處,武器是……”沈傾根本就不曾看一下草稿什麽的,直接就將當時他的那份報告直接就背了出來,她說一點,刑部尚書就緊張一些……因為現在的他,哪怕隻是憑借聽到的東西也能夠判斷出許多事情來了……


    沈傾的這些話別人或許聽不懂,他確是清楚不過的了。


    那些武器……不可能是山賊能有的,劍傷的切口是斷斷續續的,那就不可能是從遠處飛來的箭沒入身體,而是近距離殺了之後似乎是不解氣所以又接連捅了幾下而已……


    更讓他覺得恐怖的是,沈傾,看上去不過十幾歲的年紀而已,居然就知曉了他用了三四十年才領悟的東西,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當然,或許沈傾這麽說,大家會覺得是我在胡言亂語,畢竟證據才是證明事情的關鍵,所以其實,這件事情還有一個人知道,就像當初京兆尹的車夫……”


    “……”聞言,刑部尚書不可置信的朝她看來,“他不是……”意識到自己的失言,他立刻就閉了嘴,但是能夠進金鑾殿的人就沒幾個是傻的,所以其實他的表情已經證明了很多事情。


    “他不是死了對麽?”


    沈傾接話,“你說的沒錯,他本該死了的,畢竟當時是你親自射中了他,並且看著他倒在車邊血流了滿地的……”


    “不過不說他算是一個幸運的人,在你們離開之後,


    他被山裏的獵戶所救,因為傷勢過重,這些年一直在修養,而且他也在潛伏著,想等待時機為京兆尹討迴公道……”


    刑部尚書暗自懊惱,難怪當時等他們迴了刑部並且假裝接到消息重新返迴所謂的案發現場的時候沒有發現他了,當時還以為是被附近的野狗或是什麽叼走了……


    竟沒想到,他一生中就這麽兩次的疏忽,居然成為自己今日的無從辯駁。


    “皇上。”說到這裏,沈傾轉迴了身子,她雙手作揖。做出一個十分標準的禮儀來。“剛才給您的那些隻是整理出來的部分罪證,至於人證和物證沈傾已經連夜派人去接了,想必三天之內就能夠到達京城。”


    “嗯。”皇帝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心裏卻覺得熱血沸騰著,太激動了,真的是太激動了,朝廷就是需要這樣的人才嘛。


    “那接下來的事情,沈傾是否還要繼續說下去?”


    “必須說。”皇帝向來簡言意駭,這次說了三個字,並且加了強調,那麽,不管沈傾願不願意她就必須得說。


    其實她之所以詢問是因為接下來的事情君瀾肯定已經跟他說過了,而且在剛才給他的冊子上,她也基本都寫上了。


    “好,那沈傾挑最近的來說。”受不了他那炙熱的眼神,沈傾假裝淡定的轉移了目光。“半年前,王爺在梅花縣找到了沈傾,並且說了要帶沈傾上京城,但其實那時候沈傾是拒絕的,因為我這人向來沒什麽誌向,隻想待在我想待的地方,做著我喜歡做的事情就好,隻是架不住王爺太過強勢的攻略,當然,也或許可以說成是王爺的那些話激發了沈傾對生活的一點點向往……所以沈傾同意跟隨王爺準備到京城追隨皇上,做一些力所能及並且能夠讓自己喜歡的事情。”


    沈傾這番話說的隨意,但其實她卻不動聲色的將自己的心意說了出來,她說跟隨王爺,追隨皇上……


    她也說,這不是她最初想做的事情……


    事實上,隻要這麽說了,那麽君瀾那邊她也交代得過去,皇帝這邊,她這麽說他肯定會滿意,還有就是,她也明確的告訴了眾人別把她當成敵人,她隻是喜歡破案,但是不喜歡當官這件事情……


    現在有什麽辦法呢,既然改變不了剛剛來到就要招人恨的命運,那她就隻能改變一點是一點了。


    皇帝聞言,終於做出了除了平靜之外的第二個動作了。


    他微微挑眉,看著沈傾,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玩的東西一般。


    “事情就是在我們迴程的時候發生的,第一次,想必大家已經聽說了,就是李子縣那些無頭沒皮死了很多人的案子,而我們的尚書大人就是在那時候行動的,他派了殺手潛伏在周圍,趁我們不備對我們下手,王爺心善,為救沈傾受傷而且中毒了,那時候中的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美人散。”


    “相信不必沈傾仔細說,大家都對這個東西有一些概念的。”看到這人驚變的臉色。沈傾便這麽說了一句。


    “好在王爺福大命大,小童也及時找到了解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惋惜,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在擔心王爺還是其他了。


    “嘿,那臭小子,終於做了件像樣的事情了。”這個聲音有些突兀,在寂靜的大殿中更是顯得有些詭異,眾人順著聲音看見,待發現是小童的父親之後,便也都了然起來。


    眾人皆知,這個小童啊,在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個孩子,每天蹦蹦跳跳語不招調的,大家都不知道王爺為什麽留了他在身邊,而這些年,他這個兒子也是眾人經常說笑的。


    現在,他終於給他扳迴一局了,叫他怎能不開心呢。


    沈傾也朝著中年男子看去。麵目隨和,應該是一個善良的人,於是她對著他笑笑。


    男子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失態,便立刻閉了嘴巴。


    “小童很厲害,這是真的。您應該相信他。”這話是真心的,哪怕是一開始覺得那孩子單純了一些,但是對於他自身的本事,她是從來都不否認的。


    “多謝。”一句話,差點讓男子淚流滿麵,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幾乎每一個看到他的人都說你兒子那麽笨怎麽可以有那麽好的機會待在王爺身邊?


    隻有眼前這個,看上去跟他兒子年紀差不多的孩子,居然看得比任何人都要通透。


    再也說不出其他,男子竟眾目睽睽之下低垂著頭哽咽起來,沈傾理解的笑笑,做父母的,真是不容易極了……


    “好了,言歸正傳。”沈傾很快就轉移了目光,她確實是有那麽一點感性,但是感性並不會影響她對事情的判斷。


    “之後的幾次,尚書大人陸陸續續的派出了幾股勢力對我們進行刺殺,那我們在這過程當然也都多多少少受了一些傷的,不過王爺受傷最重,所以到現在依舊臥床不起。”


    “你憑什麽說這些事情也是他做的?”


    一個稍顯蒼老的聲音響起的時候,瞬間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沈傾斂


    眉,隨即不動聲色的看去,要知道,她等這個聲音很久了。


    一早就猜測這些事情依靠刑部尚書肯定是不能夠完成的,但是身後的那個人到底是誰,雖然有些猜測但畢竟不確定,而她之所以將這些事情都說在刑部尚書身上,是深刻的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那人能夠在朝中橫行那麽多年,就肯定不會因為這麽一點點事情就扳倒他……


    但若是他自己主動開口那就不一樣了不是麽?


    就算不能定罪,最起碼能夠讓她更加看清楚這朝著的局勢不是麽?


    “就憑借,這個。”沈傾開口,這麽說的時候,手中的一塊銀質梅花令牌就這麽出現在她的手中。


    這是她第一次返迴森林的時候發現的東西,之後在那些人的身上也都看見了這樣的東西……


    “……”丞相麵不改色,看見之後便再次迴了自己的位置站好不在多言,他就像隻是好奇問了一句,現在得到答案便沒了興致。他那麽冷靜的樣子,就好像這件事情,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一般,倒是身側的那些大臣開始驚唿。


    “梅花令?”寂靜的大殿突然就因為這個半掌大小的東西變得躁動起來。沈傾默不作聲,隻是安靜的垂頭聽著眾人討論,她略顯單薄的身子在這麽一些人當中頗有些遺世而立的感覺,一身白色的衣袍讓他更加的孤獨。


    皇帝眼睛閃過一抹情緒,沈傾這人,或許真的像她說的那樣,不喜歡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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