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被婢女扶著離了席,杜蘭再也壓不住自己的脾氣了,憤然拍案而起:“好歹毒的心腸,居然對阿娘懷恨在心,試了手段要燙傷阿娘,這樣的人如何還能留在這裏,就該逐了出去!”


    她話音剛落,席上的裴二娘子眼淚汪汪已經起身來,隔著簾子向著對麵上席的杜家大郎主杜奎屈膝:“還是我去瞧瞧姑母吧,方才瞧著怕是燙得不輕呢。”


    瞧著是情真意切的擔心。


    看著她的杜霍臉色緩了緩,先前因為發現她躲在涼扇後偷笑的疑惑也淡去了不少,放柔了語氣:“阿沅去看看也好,阿娘怕是受了驚嚇,有你在身邊也好些。”


    再看向那邊坦然坐迴自己榻席上的蕭容悅,頓時冷沉著臉道:“阿娘被你燙傷了,你居然毫無愧疚之意,真是不孝不悌……”


    他話還沒說完,蕭容悅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他,冷冷淡淡一笑:“我可不是有心的,畢竟在蕭家布菜伺候都是貼身婢女做的事,從未有要娘子親自來布菜的道理,哪曾想到了這邊府裏連伺候的人都少了,還得讓我來布菜,難免會粗手笨腳地,傷了阿家也不是我想的。”


    這話教杜家人臉上青一道白一道的,這分明是在說杜家比不得蕭家,家道中落了,沒了人伺候。


    “要不然,我再去給阿娘陪個不是?”蕭容悅是無所謂地,要收拾裴氏她有的是法子。


    畢竟杜家投鼠忌器,一心想要貪墨蕭家給的陪嫁,而蕭容悅可不再是單純癡心的蕭氏,她對留在杜家沒有半點興趣,隻想找到機會趕迴長安,那裏才是暗藏洶湧,處處危機。


    杜蘭哪裏肯罷休,正要再發作,上席的杜奎冷哼一聲:“夠了,吵吵鬧鬧成什麽樣子!”


    他素來不屑過問內府的事,對著各懷心思的幾房,還有劍拔弩張的女兒兒子和兒媳,隻覺得厭煩不已,對裴氏也多了幾分不滿,怨她不但沒能打理好府裏的事,還多了這許多麻煩事。


    他發了話,杜蘭也不敢再多說,隻是惡狠狠看了蕭容悅幾眼,轉而與弟弟杜霍道:“三郎,一會子去你書房,我有話與你說。”


    她可要警告杜霍,千萬要提防著這蕭氏女,商人最是重利奸猾,說不得這蕭氏就是要算計杜家。


    蕭容悅壓根沒有把這姐弟兩人的心思放在眼裏,她倒是向後吩咐了一聲:“我粗手笨腳地不敢再動手,玉竹,你去給幾位夫人、娘子斟酒。”


    玉竹跟著她身後一直勾著頭,唯恐被人再提起先前的事,這時候聽到她的吩咐,縱然千般懼怕萬般不願,也不得不挪著步子上前去,顫著手給何氏幾人斟酒。


    她的出現頓時成了席上的焦點,人人都望向她,也便人人都想起了先前的事。


    何氏樂得看了這半天的熱鬧,見到玉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開口道:“悅娘這是要把玉竹留在身邊伺候了?不如打發了吧,也不是什麽守規矩的。”


    說得玉竹就是手一抖,險些斟灑了酒。


    蕭容悅瞥了一眼那邊沉著臉正襟危坐的杜霍:“過些時日再收在房裏,總不能就這麽沒名沒分地在跟前伺候,傳出去那可真成了笑話了。”


    她話音未落,裴二娘子正進來,聽了這話步子不由地停了停,片刻捏著涼扇怯怯望向杜霍,卻見杜霍一言不發舉著杯盞吃著酒,並沒有開口反對。


    她的心登時沉到了穀底,臉上那一直溫溫柔柔的笑容也有些僵,扶著婢女的手到了自己的席上坐下才扯出一絲笑:“姑母她在更衣梳洗,晚些再過來,隻是手上燙著了,還要請郎中過來瞧瞧才好。”


    杜蘭吩咐身邊跟來的婢女:“讓人拿了我的帖子去南大街請了千金館的莫郎中來給阿娘看診,可別讓那壞了心肝的人害了阿娘去。”


    話裏話外都是對蕭容悅的憤恨。


    蕭容悅卻不怕,隻是喚著玉竹更勤了:“來給我夾一箸淋膾,要那嫩嫩生生的,不然吃著總不大新鮮。”


    “這新豐酒怕不是陳釀,一盞吃著也不得味,再斟一盞吧。”


    杜奎原也想開口說上些什麽,可見了玉竹,想起一早的事,終究還是落了把柄在蕭容悅手裏,也就隻能作罷,滿腹不高興草草用了飯,便擺擺手讓大家散了席。


    剛散席,杜蘭氣咻咻起身來,與杜霍道:“太不成樣子了,你隨我來,我與你好好說一說。”


    蕭容悅也不理會他們姐弟兩個,扶著三七的手起身,與一旁戰戰兢兢的玉竹道:“今日做的不錯。”


    玉竹幾乎要哭出來了,她當初隻是貪慕郎君的品貌出眾,又是杜家嫡出的身份,若是能夠得了郎君的憐惜成了姨娘,自然是比到了年紀放出去嫁個家奴作婆子的好。


    可是萬萬不曾想到,現在成了這麽個情勢,一不小心怕是連小命都要丟了。


    蕭容悅卻是笑著舉步就走,丟下句話給她:“明日你再隨我來給夫人請安。”


    玉竹差點軟倒在地上,卻又不得不提著口氣跟著蕭容悅出去。


    沒有戲看的二房也走了,三房更是不肯惹禍,早早就散了,偌大的春華園花廳裏隻留下了裴二娘子。


    她正咬著唇盯著杜家姐弟走遠的方向怔怔出神,身邊的婢女金絲低聲喚她:“娘子,娘子,該去大夫人那邊了。”


    裴二娘子卻是褪去了所有的笑容,咬牙道:“金絲你說三表兄是不是已經忘了先前我的種種好處了?”


    金絲正要迴她話,卻聽她低低聲道:“他連那個玉竹都放在身邊了,偏偏還沒想起要讓我堂堂正正地過門。”


    “還有姑母,她不是應承了我的嗎,卻讓這麽個蕭氏嫁進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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