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的熱鬧就像是一壺燒的沸騰了的茶水,茶葉的熱騰騰的清香浮在清冷的夜裏,吸引了不少人。


    南越皇也被東宮的熱鬧給吸引了。


    此時的東宮明媚生輝,璀璨溢彩,宮中之人皆麵帶歡喜,或吃酒談天,或嬉戲玩鬧,沐風和衛靈桃正依偎在一起看天空中綻放的火樹銀花,時而低聲喃語,時而相視一笑,待火樹銀花散盡了,二人又欣賞掛在庭院裏的小燈籠,沐風不知道在衛靈桃的耳邊說了什麽,兩人都“撲哧”一聲笑了。


    東宮之中,融洽和睦,溫暖熱鬧,和諧的不像是宮中的樓宇。


    南越皇望著在漆黑的夜裏閃亮發光的東宮,麵上的疲憊與滄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欣慰的笑容。


    於是南越皇滿心歡喜的跑到了東宮之中,見衛靈桃和沐風有些發愣,他不禁笑著打趣道:


    “怎麽?朕瞧著太子和太子妃的模樣倒像是不歡迎我啊?”


    南越皇望著此刻歡喜的像是孩童的沐風,頗為欣慰的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風兒,這些日子你確實是受了不少苦,可有些事情是朕無法左右的,所以還希望你能夠明白,同時,朕也希望你不要因為此事介懷。你要明白,朕是這天下的主,可朕也是你的父親,做父親的自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過得開心幸福。”


    沐風有些發愣,此刻,他望著麵色溫和的南越皇,一時間竟然覺得有些陌生。


    南越皇又笑道:“朕見慣了太子平日裏正經古板的模樣,今夜見你和太子妃玩的如此歡樂,一瞬間仿佛看到了很小時候的你,朕記得那時候……你最愛和太子妃一起胡鬧了吧。”


    “父皇,我怎麽就胡鬧了?”衛靈桃見南越皇忽然提到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有些慌張的環視了東宮四周,撓了撓頭,繼續道:“父皇,今夜東宮中的一切都是靈兒自己瞎做主折騰的,與太子殿下沒有關係。是兒臣貪玩胡鬧惹了父皇的清淨,所以……”


    “哈哈哈哈哈……”南越皇望著衛靈桃慌張的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你個小丫頭,朕記得以前你可是宮中赫赫有名的混世小霸王,敢瘋敢鬧,這如今成了太子妃倒是知道收斂了?”


    “你放心,朕沒有責怪你們的意思。朕隻是覺得東宮之中能夠如此這樣和諧融洽,甚好!”


    衛靈桃的臉上頓時綻放出了一個頗為燦爛的笑容,她眸光明亮的望了一眼南越皇,道:


    “所以父皇今夜前來隻是來參觀東宮的熱鬧而不是……不是訓斥兒臣的?”


    南越皇有些哭笑不得。


    “朕為何會訓斥你?”


    說著南越皇有些意味深長的望了沐風一眼,而後笑眯眯的望著衛靈桃,道:


    “靈兒你為了迎接風兒歸來,精心準備了這麽一場浪漫的驚喜,你說,朕怎麽忍心破壞?”


    “……”


    南越皇在東宮裏欣賞了一番後便提議要與沐風下棋。


    南越皇道:“今夜在東宮之中沒有君臣,隻有父子。風兒咱們父子倆可好久沒有一起好好下棋了,今夜夜色好,東宮裏也熱鬧,不如我們就在庭院之中來下一盤棋如何?靈兒,你也可以參與。”


    衛靈桃聽了,自然是歡喜。於是她忙吩咐著蘇柔將院中的花石桌給收拾幹淨,而後又吩咐允月去廚房準備一些可口的小點心和茶水,而後自己樂嗬嗬的跑到書房裏拿出了白玉棋子和棋盤。


    準備好了一切,沐風和南越皇的棋局便開始了。一開始,沐風還處於上風,南越皇的棋子被吃的死死的,可不一會兒,沐風便逐漸敗下陣來。


    南越皇吃了一顆葡萄,見守在沐風身旁的衛靈桃有些急切的模樣忍不住笑道:


    “靈兒,這下棋之時切莫急躁,勿要心煩。你將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可不相當於告訴對手,你已經無招可接等著認輸了嗎?”


    南越皇若有所思的望了沐風一眼,繼續說道:“靈兒,這人生便如同棋局,無論你身處怎樣的境地,都要不驕不躁,不急不敗。這最真實的情緒一旦流露出來,便就相當於將自己的境況暴露出來,這樣可是很容易給敵人趁虛而入的機會的。”


    衛靈桃自然能夠明白南越皇話中的意思,南越皇的這番話像是在警告沐風又像是在提醒沐風,難道南越皇知道在李太傅和程尚書的事件中,沐風是被人陷害的?她不明白其中更深的意思。


    南越皇也並沒有給衛靈桃更多思考的時間,他瞧了衛靈桃一眼,笑道:


    “靈兒,觀棋多無聊啊,你也可以幫著風兒一起來對付我啊?”


    棋盤中又多了一枚黑棋,代表沐風的白棋已經越來越少。


    沐風依舊是不急不躁,他將一枚白旗遞到了衛靈桃的手中,淺笑道:


    “我已經招架不住父親的招數了,不如夫人幫我力挽狂瀾如何?”


    “那就希望父親可不要責怪我和沐風哥哥以多欺少了。”


    南越皇聽言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隨即搖頭笑道:“自然是不會。看來靈兒已經有了好的招數了。”


    衛靈桃笑著點了點頭,隨即,她的眸光灑在了棋盤上,手裏則緊緊的抓著一顆白棋。


    片刻後,衛靈桃忽然衝著南越皇和沐風笑了笑,隨即隻見她拿走了南越皇的一顆黑棋,而將自己手中的白棋放在了空處。


    棋局上的形勢頓時扭轉,隻一顆白棋,便吃掉了南越皇大半的黑棋。


    南越皇有些哭笑不得。


    “靈兒,你這是在耍賴!這棋盤上通常隻能吃人棋,哪裏可以順走別人的棋子?”


    “我可沒有順走父親你的棋子,我隻是趁你不注意稍稍改變了棋盤的局勢而已。如若父親剛剛沒有認真在看棋盤而是將目光落在了別處,此刻你再迴過頭來看棋局哪裏知道那顆黑棋是被我的白棋取代了的?”衛靈桃笑的狡黠:“父親,這叫兵不厭詐!”


    南越皇一時語塞,竟不知該如何迴答衛靈桃,並且,他竟然還有些認可衛靈桃的說法。


    人生如棋,誰人能知曉棋子何時能被人取代又有誰能知曉這自家的棋子會被誰人所用?


    南越皇目光深沉的看了衛靈桃一眼,隨即唇角綻放了一抹深邃的笑容。看來啊,這南越國的太子妃確實是選對了人。


    南越皇又和沐風殺了幾盤棋,隻等到天上的星子有些寂寥了前者才有些依依不舍的吩咐衛靈桃收拾了棋局。


    剛剛還熱鬧的夜,仿佛在一瞬間就清冷了。


    涼風習習,枝椏上掛著的燈籠隨風輕輕搖曳,燭火已經逐漸微弱,於是光輝也逐漸黯淡下去。


    沐風和衛靈桃將南越皇送至宮門口,後者笑言:


    “朕好久沒有像今夜這麽放鬆過了,如今這要離開還真有些不舍。太子啊,你這東宮還真的有種家的感覺。溫暖,和諧。看來太子妃打理的很是不錯。”


    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南越皇若有所思的皺了皺眉,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歎了一口氣,輕輕拍了拍沐風的肩膀。


    南越皇的眸光仿佛在一瞬間就變得深沉和陰鬱。


    “風兒,你還得時刻記著你的身份。你是南越國的太子,是以後江山的主人。放眼天下,最深沉陰險的地方就是這皇宮,爾虞我詐,陰謀陷阱,所以,在這深宮裏每走一步都得小心謹慎。朕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歡溫暖,熱愛和諧,所以東宮之中才會如此融洽。但是……你該明白一個道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沐風的神色滯了滯。


    南越皇繼續說道:“朕沒有責怪你們二人的意思。朕隻是想要告訴你們,在這皇宮之中,有兩個位置是充滿著兇險的,一個便是朕的皇位,而另一個便是你這太子之位。所以,東宮之內雖然看起來融洽和睦,但是東宮之外,卻藏有很多明槍暗箭。朕可以保你們一次,卻無法次次都偏袒你們。所以,有很多事情還是需要你們齊心去化解的,也有很多事情是需要你們絞盡腦汁去發覺的。朕的意思,你們可明白?”


    沐風和衛靈桃相視而望,旋即緩緩點了點頭。


    南越皇這才笑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風兒,你可明白?”


    沐風卻猶豫了一下,他抿了抿嘴唇正想要說什麽,南越皇卻打斷了他的話。


    “朕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太子,有很多事情並不是由得你想與不想的,也有很多事情你無法選擇。其實和曆代的太子相比,你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南越皇意味深長的望了衛靈桃一眼,而後繼續說道:“所以,在這之後,你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心裏也該有一把尺子了。你素來是個機靈聰明的孩子,朕不希望你一次又一次的落入愚蠢的圈套之中。”


    南越皇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茫茫的夜色裏,沐風和衛靈桃蹙著眉頭凝望了許久。夜風掀起了他們的衣擺,在夜裏發出了“撲淩”的聲響。


    沐風緊緊抓住了衛靈桃的手,他眸色認真的望著衛靈桃,堅定的說道:


    “靈兒,你放心。我知道你喜歡什麽,想要什麽樣的生活,所以……我會為之努力。總有一天,我們可以悠閑自在,不再為這深宮裏的陰謀所煩擾。”


    衛靈桃卻笑:“沐風哥哥,其實我想要的無非就是可以常常和你在一起。其實父皇剛剛說的話也是對的,很多事情由不得我們想與不想,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他需要肩負的責任。所以,我理解你,也會支持你,更會一直陪伴你。”


    沐風聞之感動,他的眸子裏藏了一片星海,波瀾壯闊,且光芒萬丈。


    沐風緊緊的將衛靈桃摟在懷中,嘴角揚起的是幸福和歡樂的笑容。


    “靈兒,謝謝你。”沐風的聲音溫柔且動聽。


    衛靈桃也笑著拍了拍沐風的脊背,笑道:“沐風哥哥,不客氣。”


    ……


    這一幕,被藏在不遠處樹梢上的時翎看在眼裏。


    時翎本來在歡明宮翻看公文,偏偏溫惜玉屢次差人前來請時翎迴歡明王府,三番五次,時翎便發了煩,丟了公文想要出宮走走,正巧被東宮的繁華與熱鬧給吸引了。


    隻是,他的身影實在是不便出現在東宮附近,於是他便提了一壺酒攀上了離東宮最近的那一刻繁華茂盛的樹。


    時翎躲在枝葉裏看著東宮裏的熱鬧,看著衛靈桃歡樂的笑顏還有沐風幸福的麵龐。


    盡管他不願意相信,但是他卻明白了,此情此景,此時此刻,衛靈桃的笑容隻為沐風綻放,而她的眼裏,也隻裝著沐風一人。


    他隻能聽得到東宮的熱鬧,隻能看得見火樹銀花在夜空裏爛漫的歌唱,卻無法聽清沐風和衛靈桃在說些什麽,但隻看二人朦朧的笑容他便能夠猜出,二人的言語中肯定包含了風花雪月。


    然後,他還看到了沐風為衛靈桃披上紅蓋頭,看著衛靈桃和沐風行夫妻對拜禮,看著沐風緩緩掀起了衛靈桃的紅蓋頭。


    時翎的心中,滿是不甘。


    一壺酒不知不覺就已經下了肚,酒水麻痹了他的心中的痛苦,可他依舊覺得很難過。


    時翎有些落寞的望了璀璨的東宮,眸子裏的光輝碎了一地,有兩顆透明的水珠從他的眸子裏墜落,最後消失在茫茫的黑夜裏。


    如果沒有當初和衛靈桃的相遇,那麽此刻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後悔和難過。


    如果當時他能夠守住祁連山,那麽此刻他是不是還和阿桃生活在美麗的祁連山寨中?又或者……他就應該死在祁連山的那片火海裏,因為這樣的話,他還能夠留在阿桃的迴憶裏,也不至於讓她想起自己會是如今的厭惡。


    如果當初在得知真相的時候,他沒有那麽堅決的推開她,如果在她最痛苦和絕望的時候,他沒有那麽殘忍的對待她,或者……打從他一開始踏入皇宮的時候就開始努力,那麽他便能早早的擁有一些權力,這樣的話,他便可以無所顧忌的護住她,也不至於因為沒有能力而推開她……


    如果當初他堅決要和衛靈桃在一起,那麽此刻熱鬧和諧且光芒萬丈的樓宇是不是就不是而是歡明王府了?那麽此刻和他一起並肩看月亮看火樹銀花的人是不是就是他的阿桃了?


    隻可惜,一切都隻是如果,而世間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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