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允月低聲重複了環青城的話,隨即笑著說道:“因為衛姑娘很溫暖啊,待在衛姑娘的身邊我很有家的感覺,就像當初在時辰莊園中一樣。”


    “家?”


    允月點點頭:“當初在時辰莊園,老莊主待我如同親生女兒,莊主也待我如同親生姐妹,和他們在一起時,我的感情很純粹,不用刻意想著怎麽和他們說話,怎麽套近乎,怎麽套取情報……後來我去了將軍府,當了府中的一名丫鬟,我原以為因為風雪樓和李穀的事情,衛姑娘會對我懷恨在心,而且,當時我也被一時的安穩衝昏了頭腦,我隻想著不想再勞碌下去了,於是竟然想靠著這副好看的皮囊去勾搭衛傾華,我想著隻要我在將軍府站穩了腳跟,我便可以衣食無憂,我便不用再勞勞碌碌了……因為那件事情,衛姑娘還對我有很大意見呢。”


    “後來三皇子身邊的侍衛司炎為了毀屍滅跡想要毀我性命,我原以為我就要那樣潦草的死去了,沒想到衛姑娘竟然出手救我……也正因為司炎,我和衛姑娘之間才加深了了解。也就在那一日,我沉下了心思,我也不管這一世我會怎麽樣了,勞碌也好,匆忙也罷,我就安安穩穩的在衛姑娘的身邊當一個小丫環吧。”


    “然後讓我驚訝的是,雖然一開始衛姑娘對我不待見,但隻要和她解了心結,消除了誤會,隻要你是她能夠相信的人,她真的會待你如同姐妹一樣。世人隻知將軍府威嚴,卻不知衛將軍府內是一片祥和,那裏沒有外麵的浮躁沒有外麵的勾心鬥角,那裏也沒有什麽高低貴賤……沒有外人來時,衛將軍府內的所有人都是兄弟姐妹。而且,衛姑娘也待我很好,她會溫暖我……”


    “如今在東宮之中,也是一片和樂,衛姑娘雖然成為太子妃了,可她依舊和我們玩的很歡,東宮之內……仍舊隻有朋友,我們互相打趣,我們一起玩鬧……真的,那是一種久違的家人的感覺。所以,青城,我是真的不想再迴到那樣嘈雜複亂的環境之中了,我知道允月的身份是我偷來的,我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是阿申,可是……我真的不想再繼續做阿申了。我隻想要做允月,我隻想守在衛姑娘的身邊,我隻想守著現在這樣溫暖的生活,所以……”


    “你不用說了,我都明白。”環青城道:“少主也將一切都跟我說了,你放心,我不會再為難你。從今以後,世上再無阿申,隻有允月。從今以後,你我相見,隻是素未蒙麵的陌生人。”


    “好。”允月笑著望著環青城,笑著笑著,淚水便湧出來了。


    明月悠閑的掛在天空中,輕風銜著白雲的衣角飄來,慢慢蒙住了明月的臉。


    世界忽然變得一片黑暗。


    允月就在一片黑暗之中緊緊抱住了環青城。後者身形明顯一怔,然而他既沒有推脫,也沒有迴應。


    片刻後,允月輕輕推開了環青城,笑著說道:“阿城,再見。我們……再也不見了。”


    允月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就像是一陣風奔向了另一陣風的懷裏,再也找尋不到蹤跡。


    環青城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在一瞬間失去了,他的心裏空空落落的,卻又有些沉甸甸的。


    阿申,再見。再也不見。


    環青城望著允月決絕離開的身影,他知道,這輩子,他喜歡的人離開了,喜歡他的人也離開了。從今以後,他就真的是孤零零的一人了。陪伴他的除了那瘋狂的複仇計劃,便再也沒有了其他。


    ……


    衛靈桃最終還是跑到了大門外托腮坐著等待著沐風的到來,她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很慢,就像是冬天的冰河,河水根本就流淌不了似的。


    “太子妃,外麵涼,要不我們就進去等太子殿下吧。皇宮離這裏有很長一段路呢!”允月溫柔的說道:“你穿的這麽單薄,若是著涼了,太子殿下會擔心的。”


    衛靈桃卻搖搖頭:“我就在這裏等沐風哥哥。因為……”


    因為負荊請罪啊。


    今日她沒能遵守和沐風哥哥的承諾,如若她認錯的態度再不誠懇,那麽下一次她哪裏還有機會再出宮來玩?


    時翎望著那一抹紅色的小身影,內心的苦澀又開始蔓延。


    也不知過了多久,沐風終於到了“廣愛大藥鋪”,他來時行色匆匆,滿臉失措,可當他看到蹲在門口已經昏昏欲睡的衛靈桃時,麵上不禁浮起了一抹笑容,可當他望著衛靈桃單薄的肩膀時又不禁皺了眉。


    他取下身上的鬥篷,輕輕披在了衛靈桃的身上,後者頓時驚醒了。


    沐風溫柔的神情頓時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不悅。


    “我同意你出宮時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你這是一出宮就全忘了是不是?”


    “沐風哥哥,你……你可算來了。”衛靈桃打著哈欠撲到了沐風的懷中:“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好久好久啊,我都快要困死了。”


    衛靈桃委屈的聲音和委屈的小表情頓時融化了沐風麵上偽裝出來的冰冷,他溫柔的笑了笑,一把將衛靈桃緊緊的摟在了懷裏。


    “對不起,是我來晚了。你打我罵我都可以。”


    “我才不要打你,不然被有心人看到了又要說我這個太子妃怎麽怎麽不好了。”衛靈桃抬眸望著沐風笑道:“紫竹城真的很好玩,下次我還可以再出來嗎?”


    沐風剛想拒絕,但是見衛靈桃如此期待的神情隻好笑著點了點頭。


    “但是下次,必須由我陪你出來。”沐風揉了揉衛靈桃的腦袋,而後打量了她一番指著她的衣裳笑道:“靈兒,你穿男裝的模樣可真英俊。”


    衛靈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像是想到了什麽,衛靈桃迴身巡視了好久,在見到時翎的身影之後,衛靈桃拉著沐風走到了時翎的跟前,然後她對著時翎深深鞠了一躬:


    “八弟,謝謝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常言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如今我已是有家室的人,我再同你拉拉扯扯的肯定會惹得不少閑話,所以,報恩的事情就由我的夫君代勞啦!”


    說罷,衛靈桃眸光明亮的望著沐風說道:“沐風哥哥,我餓了,也累了,你背我迴家吃點東西吧。”


    衛靈桃一邊說著一邊伸開了雙手,沐風聽言,自然是欣喜非常。


    而後,明亮的月光下,白衣藍襟帶的少年便背著紅衣少女慢慢前行。


    而身後一襲藍衣的少年,眸光暗淡,身形佝僂,月光將他的影子投灑在地麵上,像是垂垂老人。


    “少主,你也該迴去了。”


    涼風吞沒了老宋的話,而後便是寂靜無聲。


    ……


    沐風背著衛靈桃在幽黑的夜裏慢慢行走,月亮的光輝灑在二者的身上,像是為兩人披上了一層薄薄的輕紗。


    衛靈桃靜靜的趴在沐風寬厚的脊背上,打量著被月光親吻的沐風的側臉。


    沐風白皙如玉的麵龐在月光裏顯得格外的英俊和溫柔,像是一顆稀奇的翡翠,明潤珍重。沐風美得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少年,清冷的如同雨中的空竹,可溫潤的又像是不沾染凡間俗氣的鶴。


    衛靈桃伸出有些冰涼的手指戳了戳沐風的臉蛋,咯咯笑了,


    “沐風哥哥,謝謝你,這麽晚還來接我。”


    沐風聽言,自然也是笑了。但是聲音卻假裝冷清。


    “我不來接你,難道還讓八弟將你送迴去?我來接我的妻子迴家那是正常的,八弟送我的妻子……那可就有些說不清了。”


    “沐風哥哥,我和八皇子什麽事都沒有,真的隻是碰巧被他救了!”衛靈桃頓時急了:“沐風哥哥,我對你的真心日月可鑒!”


    沐風的心情頓時大好。


    他微微笑了,有酒窩在臉頰顯現。


    “靈兒,我相信你。剛剛我隻不過是在逗你罷了。”


    衛靈桃這才長籲一口氣。


    “對了。”像是想到了什麽,沐風又問道:“今日傷害你的壞人……可被捉住了?”


    衛靈桃搖搖頭:“不知道,八殿下並沒有同我細說。我隻記得我和允月流眉在巷子裏休息,然後便聽見一陣腳步聲,我尋聲去找,便看到一個黑影……然後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便在剛剛的那間藥鋪裏了。聽那醫者說我就受了一點驚嚇,但是有一點我覺得奇怪……”


    “嗯?”


    “我朦朦朧朧的睡去了,我睡的好像很深,又好像很淺,我好想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可我細細想來卻什麽也迴憶不起來。好像還有什麽人在唿喚我……而且,那名醫者似乎對我的夢很感興趣,她還問我夢到了什麽。”


    “夢?”沐風皺了皺眉頭,沉思了一會兒。片刻後他才道:“靈兒,以後那個醫館你不要再去了。”


    “如果你想要去的話,可以叫我陪你去。”


    衛靈桃雖然不懂沐風的意思,但還是很聽話的點了點頭。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她忽然驚喜的叫喊起來:


    “所以,沐風哥哥你的意思是我真的還可以再出宮玩嗎?”


    “……”


    “沐風哥哥,是不是?”


    “是是是。”沐風有些無奈的笑著說道:“但是,必須得由我陪著你。”


    “為什麽?”


    “你還問為什麽?今日我讓塵毅寸步不離的跟著你都能將你給跟丟了,而且你還碰到了如此危險的事情,你說我還能放心你單獨出宮嗎?”


    一旁的塵毅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太子殿下,這一次真的是失誤……”


    “失誤?我記得當初你和星石二人也將太子妃跟丟過……”像是想到了什麽,沐風連忙轉了話鋒:“反正日後你是不能單獨出宮的了。”


    衛靈桃自然知道沐風說的是過去的事情,所以很聽話的沒有再問。畢竟對於她來說,過去已經是過去,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想著日後她還是可以出宮遊玩,並且還可以跟沐風哥哥一起,衛靈桃情不自禁的哼起了快樂的小調。


    然而沐風卻陷入了沉思之中。


    今日聽塵毅說,八殿下在紫竹大街上攔住了女扮男裝的衛靈桃,想要和她單獨說話,然而卻被靈兒拒絕了。為了不被時翎打擾,靈兒和允月流眉她們上演了一出公子與丫鬟的苦情戲碼,成功的吸引了紫竹城的群眾,時翎被群眾們團團圍住,衛靈桃這才得以逃脫。然而因為當時的紫竹城內太亂了,塵毅便在人群中將衛靈桃給跟丟了。


    等到人群散去,時翎不見了,靈兒也不見了。塵毅慌慌忙忙的去尋,卻根本沒看到自家太子妃的身影,尋了好久,才在一偏僻的巷子裏尋到了紅夏的手帕,一絲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了塵毅的心頭。


    塵毅找到沐風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裏處理一些公文,聽了塵毅的話他二話不說便趕往紫竹城去尋找衛靈桃,然而四下搜尋未果。


    廣愛大藥鋪,其實他也去過,但是他並未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他又怕衛靈桃已經迴宮,便又趕往宮中,結果衛靈桃沒有看見,卻瞧見了時翎身旁的侍衛十五。十五告訴他說,太子妃遭到歹人襲擊,幸得歡明王相救才平安無事,如今,為了太子妃的安全,歡明王已將太子妃送到了廣愛大藥鋪。


    歡明王,太子妃。時翎,衛靈桃。


    沐風的心裏頓時是五味雜陳,他既害怕衛靈桃與時翎相見會想起什麽,又希望衛靈桃真的能夠想起點什麽。他害怕衛靈桃離開,卻又希望自己不是禁錮著衛靈桃的那道枷鎖。


    已經消散了很久的迷惑與糾結複又湧上了他的心頭,躊躇了很久,他才慢悠悠的從東宮出發。


    一路上他想了很多,比如他想著衛靈桃見到他時會說,沐風哥哥對不起,我什麽都想起來了,我……我想迴到時翎的身邊。比如,衛靈桃會目光淩厲的看著他,聲色冷峻,他會說,沐風哥哥,你為什麽要騙我。


    一路上,他時而不安,時而焦躁,時而低沉。


    可當他看到廣愛大藥鋪門前的那個小小的紅色身影時,他所有負麵的情緒便煙消雲散。他知道,她不會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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