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越七公主與藍田國太子聯姻之事對於南越國和藍田國來說都是頭等的大事。


    藍田國已經熱火朝天的再準備事宜了,南越國自然也不含糊。所以一連好長時日,紫竹皇宮裏都在張羅著七公主的婚事。丫環們忙著張羅公主的嫁衣,侍衛們則忙著勤修武練,畢竟,七公主大婚當日,紫竹城的城門會全麵開放,這就代表著南越皇宮裏的守衛會減少很多。與此同時,一些國事也需要盡快處理,所以這段日子,沐風忙的就像是紫竹城中孩子們玩的木頭陀螺,旋轉的一刻也未曾停歇。


    沐風一忙碌起來,便沒有多少時間陪著衛靈桃了。衛靈桃便一人在東宮裏晃蕩,在宮中的花園裏晃蕩,有好幾次她都想去找沐雲兒談天說地,或者去胡作非為一番,但是她都克製住了。她告訴自己: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太子妃了,你應該學著端莊典雅,溫柔賢良,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胡鬧了!她還告訴自己:你可不能去打擾小雲朵了,畢竟人家現在正和未來的夫君相談甚歡呢。


    衛靈桃昨日去找沐雲兒時,後者正和那藍田國的小白臉太子手牽著手在花園裏漫步呢,兩人時而低聲耳語,時而含情脈脈的望著對方。就好似兩人已經相識了好多好多年。


    所以隻那一眼,衛靈桃便知道自家哥哥此生已經再無任何可能和雲兒在一起了。


    在衛靈桃的眼裏,沐雲兒是那種將所有心事都會掛在臉上的人,以前她喜歡她家哥哥時,真的是滿心滿眼裏都寫著“衛傾華”三個字,可如今,衛靈桃隻在沐雲兒的臉上看到了“齊沅”兩個字。如果把人生比作一場戲文的話,那麽衛傾華從此便退出了沐雲兒的人生舞台了。


    一時間,衛靈桃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衛靈桃懶洋洋的躺在涼亭裏,清澈的陽光被涼亭的邊角打歪灑在衛靈桃的頭發上,衣服上,像是為她披上了一層輕紗。


    “小姐,你這又歎什麽氣呢?”流眉端著一盤水靈靈的水果放在衛靈桃的眼前,同時摘下一顆葡萄放在了衛靈桃的嘴裏。


    葡萄的汁水酸酸甜甜,衛靈桃很是歡喜,於是她立即坐起身子,又抓了幾顆塞到嘴裏。


    衛靈桃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說道:“我就是覺得吧,周圍逐漸變得有些冷清了。”


    “小時候,我和雲朵在一起玩鬧,胡鬧,拉著沐風哥哥一起,那個時候,我還真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們會離我越來越遠。雖然說,現在我和沐風哥哥時成親了,但同時我們也都長大了,這就代表著我們會遇到更多的事,見到更多的人。我們現在在一起玩鬧的時間還沒有小時候的多了。而且,小時候多麽無憂無慮啊,沐風哥哥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累,整天想著處理這個公文,處理那個事情。還有雲朵,再過些日子,她就要嫁到藍田去了,以前我們幾乎天天都黏在一起,以後怕是連見一麵都難了。”


    衛靈桃說著,眼眶裏已是波光粼粼,如同漫天的星光傾灑在海麵上,璀璨且靈動。


    衛靈桃望著流眉忽然長歎了一口氣:“雖說我是太子妃,可在東宮之中,我還是與你們當成是朋友在處的。紅夏,允月,蘇柔,你,星石,塵毅還有其他的一些姑娘們,我們常常廝混在一起,好不熱鬧與快活啊。可是過段時日,你也要嫁為人婦了,塵毅也要娶妻了……一轉眼,大家的生活就都要分開來了。”


    “太子妃,你不要這麽傷感。”流眉安慰道:“眼下太子雖然忙碌,但是總會有空閑的時間嘛,對於我和星石來說,東宮就像是我們的家一樣,所以不管我有沒有為人妻,我還是會經常迴來看望太子看望太子妃你的。”


    流眉一邊說著一邊壞笑著望著衛靈桃:“太子妃殿下,是不是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和太子殿衛靈桃的臉頓時紅的似一顆大蘋果。


    流眉卻假裝沒瞧見,繼續道:“太子妃,太子這幾日午時下朝都會去皇上的禦書房,我記得有一條小道是太子殿下常常走的,要不我們收拾收拾去瞧瞧太子殿下?”


    “我……我這和沐風哥哥同住東宮之中,日日都能見著麵的我……我有啥好想的,我才不去見呢,不然別人看到了可不得笑話我啊……”


    “太子妃,當真不去?眼下太陽高照,估摸著太子殿下就要下朝了哦?”


    “不去不去……”衛靈桃紅著臉蛋,一邊擺手一邊往自己的寢宮方向跑去,她急急忙忙的跑了數十步,見流眉仍立在原地沒跟上來忍不住擺手道:“你還不快過來給我梳妝打扮啊?”


    “太子妃你不是說不去看太子殿下的嗎?”


    “我是不去啊?這……這東宮之中不是無聊的狠嘛,我這……打算去禦花園散散步呢……”


    ……


    沐風和時翎漫步在小道上,彼時天空中的陽光盛開的爛漫,一朵接著一朵綻放在南越國的天空上,而後,馥鬱的花香隨著微風飄飄揚揚灑落在少年溫潤的臉龐上。


    沐風和時翎皆浸泡在爛漫的陽光裏,光芒親吻著他們的臉頰,在他們的臉龐上投下了好看的剪影。


    不遠處,一抹紅色歡脫的跳躍在陽光裏,似仙宮中的玫瑰落入塵世間,又似蓬萊宮中的星火在人世間飄搖。


    那抹紅色在陽光下跳躍了半天,而後鑽到一棵大樹的後麵,不見了蹤影。


    沐風不禁笑出聲來。


    “太子可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事物?還是……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


    沐風收住笑容,望著一旁的冷漠且有些滄桑的時翎,緩緩道:“世間萬物可不皆是有趣的?今日晴空萬裏,空氣爽朗,我覺得心情很是愉悅。”


    “太子如今也算是春風得意了吧……”


    “八弟也是。”沐風大概知曉時翎後麵會說什麽話,便匆匆打斷了他。隻見得時翎有些落寞的抿緊了嘴巴,想要說的話順著咽喉滑落到了肚子裏。


    二人慢慢踱步至了小樹林,正走著,卻聽見小樹林裏傳來窸窣的聲響,時翎身旁的侍衛十五(環青城)提著劍衝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沐風和塵毅也趕忙衝上去攔住了十五。


    十五被兩人牽製住了有些不悅,剛想發火,卻見從樹上跳下一個明豔清麗的小人來,小人歡脫繽紛的落在沐風的眼前,笑容明朗,嗓音清脆。


    “沐風哥哥,有沒有被我嚇到啊?”


    “你怎麽有空來找我啦?”沐風笑容溫和,語音輕柔。他望著衛靈桃,一臉幸福的微笑。


    衛靈桃身旁的流眉趁勢說道:“還不是因為太子妃想你了啊。”


    衛靈桃的臉頓時紅了,塵毅和沐風皆笑著望向衛靈桃。


    衛靈桃卻忽然雙手叉腰,義正言辭的說道:“怎麽啦,我堂堂太子妃思念太子殿下有錯嗎?有錯嗎?”


    一旁的時翎見狀,眸光黯然,他灰溜溜的退至一旁。


    沒有人發現他的離開。


    時翎默默立在一旁,眸光卻始終追隨著衛靈桃。


    眼前的時光究竟是現在還是以前呢?時翎望著和陽光一樣閃亮的衛靈桃,一瞬間有些茫然。


    時光仿佛迴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歲月,陽光和今天一樣的燦爛,微風和今日一樣的柔和,阿桃也和今日一樣的好看……那個時候的時翎還沒有觸碰到黑暗,他立在春光明媚的日子裏,和阿桃一起歡笑一起玩鬧。


    那個時候的阿桃會像今日一樣,躲在他必經之路的那棵樹上,等他走近了再從樹上竄下來,躍至他的跟前衝著她笑。就如同一把火焰。她照亮了他,溫暖了他。


    可如今,她的懷抱她的香味她的笑容她的溫暖都不再屬於他了。


    他終於在歲月的長河中弄丟了他的阿桃。


    時翎麵如死灰,心痛如刀絞。


    環青城見狀,忍不住想上前趕走擾亂時翎心緒的衛靈桃,時翎卻攔住了他。


    “青城大哥,你不要嚇到阿桃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時翎無力的衝著環青城笑了笑:“你瞧,阿桃現在笑的有多開心……這才是她該有的模樣。”


    是夜。


    時翎獨自一人走在黑漆漆的小道上,他望不見前方也望不見身後,眼前的一切實在是太黑了,黑的令人作嘔。他迫切的向前跑去,想要盡快找到光明。


    時翎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見前方有隱隱約約的一片光亮,他匆匆尋去,卻見一團火焰在黑夜中跳動,時翎又前進了幾步,便見那團火焰變成了一個少女——少女黑發如潑墨般垂在腰間,膚如凝脂,眸如星辰——少女是衛靈桃。


    是阿桃!


    時翎頓時激動不已,飛快的向前奔去,然而此刻,那如火焰般明媚的少女正卻離他越來越遠,她也將光明拉的離他越來越遠。


    阿桃,不要丟下我!


    阿桃,我還在這裏啊!


    時翎想張開嘴巴呐喊,卻是半天也歎不出一絲聲響。


    時翎頹然的坐倒在地。


    前方,衛靈桃跑的無比歡快,她大步向前,然後拉起了一名白衣少年的手,頓時,世界流光溢彩,光芒萬丈。唯有時翎處在一片深沉的黑暗裏。


    ……


    時翎從睡夢中驚醒的時候,額上已全是冷汗,他緩緩坐起,麵上是一片蒼白的平靜,胸口卻在此起彼伏——他能夠感受得到自己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


    時翎開始害怕黑夜。此時,他愈發的覺得光明的可貴,也更加的渴望陽光的溫暖。可如今的他被困在一座厚厚的冰棺裏,他的周身全是轟轟烈烈的冷氣,他能望得到冰塊外麵的燦爛,可他卻絲毫感受不到溫暖。


    他與真實的世界之間似乎存在著一方很深的溝壑,他跨不過去,也逃脫不得。


    所以,之於他來說,他是生活在黑暗中的螻蟻,是永遠都見不得光的魔鬼。而沐風和他的阿桃,卻生活在春光燦爛的日子裏。


    這樣,也好吧。可是,他的心裏終歸還是有些放心不下衛靈桃。


    過往的那些迴憶像雲霧一般包裹著他,他深陷那一團迷霧裏。難過,苦痛,幸福,憂傷……無數的情緒也一同包裹著他。


    這一刻,時翎忽然就明白了衛靈桃當時的心情。


    守在時翎屋外的塵毅見時翎房中的燈火亮了趕忙推門進來,正好見到一襲黑衣的時翎浸在燭光裏拿著筆在紙上認真的描繪。雖然還是潦草的輪廓,但是環青城卻依舊能夠猜的出時翎手中描繪的人是衛靈桃。


    一時間,環青城有些惱怒。


    “少主!你該醒醒了!衛家那位小姐如今已經是太子的妻子了,他已經是南越國額太子妃了,並且,他已經不喜歡你了!”


    時翎手中的動作頓了頓,片刻後複又恢複了行動。


    “少主!你是不是忘了時辰莊園是如何毀滅的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娘親和外公是怎樣死去的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的使命了?”


    “我沒忘。”時翎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一雙眸子無比平靜的望向環青城。


    時翎的嗓音有些嘶啞:“青城大哥,我知道你對我的期望,我也知道我們的共同目的。可是如今……我是真的覺得有些累了。”


    “旅人行走在沙漠裏,當他忘記前行的方向的時候,會一點一點的丟棄壓在自己身上的行李。因為之於他們來說,一開始那些行禮是很重要的,可當那些行李會威脅到他們的生命的時候他們就隻會將它們當作是累贅了。所以,他們會選擇拋下累贅,隻留下能夠維持生命的水和食物。青城大哥,如今我就走在沙漠裏,我的使命,我的記憶,我的仇恨就是我的行李,我一開始是靠著它們才踏上沙漠的,我將它們當成我前行的動力與目標。可如今,我失去方向了,卻覺得它們是累贅。青城大哥,我好想丟棄它們。”


    “青城大哥,你知道嗎?我有多麽懷念以前的日子以前的時光,我甚至想一輩子都停留在祁連寨裏,這樣我就不會知道這一切殘忍的真相。可是我不能夠了。我在沙漠上前行,我沒有將累贅丟棄,相反的,我將我的生命丟棄了。青城大哥,阿桃就是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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