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了許久的南越國終於因為金原國使臣的到來而添了喜氣。為了表示對遠道而來的客人的歡迎,紫竹街道上的明燈足足點了七天七夜。遠遠望去,紫竹城像是一顆朦朧且神秘的七彩琉璃球。


    南越皇宮內更是熱鬧非常。


    溫惜玉立在歡明王府後花園一處偏僻的小亭子裏,眉眼已無平日裏的半分溫和。一陣輕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溫惜玉的唇角不禁勾勒起一抹冷笑。


    “小綠,三殿下來了,還不快去把我前些日子製的新茶拿出來泡上。”


    沐隱自然是開心非常。


    “我還不知道,惜玉竟還有研製新茶的本事。”


    “還不是因為王府中太清閑了,我這個王妃沒有什麽事做,隻好倒騰些新鮮玩意兒想留住夫君的心,可誰曾想……”溫惜玉偷偷看了一眼沐隱,隨即皺著眉頭低下頭去歎息連連。


    沐隱見溫惜玉傷神的樣子自然是心疼不已,氣憤非常:“我這個八弟,被父皇驕縱壞了就不知道世上的規矩是什麽了。這天底下哪有皇子成親了還時常往宮裏跑的道理?你……惜玉,你這又是何苦呢。”


    “能與王爺廝守在一起已是不易,又有什麽苦不苦的?隻是啊,我怕我對王爺的縱容會壞了你們的大計啊。”小綠取來了新茶,溫惜玉熟練的泡了杯茶水遞到了沐隱的麵前。


    沐隱有些訝異。


    溫惜玉卻笑著說道:“雖然是歡明王府的王妃,可有些事情終歸還需要自己去做。為了這盞新茶,我真的費了不少心思,可沒想到,第一個品嚐新茶的人不是我日思夜想的夫君,而是三殿下你。”


    “惜玉,你過的並不好。”沐隱抿了口茶水後沉默良久才慢慢說道。


    溫惜玉有一瞬間的驚慌失措,而後蹙著眉頭忍不住抽泣起來。


    “我……我真的好恨啊……我恨時翎,為什麽娶了我卻又對我不管不問,我恨衛靈桃,為什麽時翎都已經對她那麽絕情了,她還是想守在他的身邊怎麽驅趕都驅趕不走……時翎已經有好些日子都沒有迴王府了,他隻守在歡明宮裏,因為那裏有衛靈桃……三殿下,你幫幫我……你幫幫我好不好?”


    溫惜玉淚水漣漣,沐隱終究還是不忍心。他輕輕拍了拍溫惜玉的肩膀,隨即深深歎了口氣。


    “惜玉……我真是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說……我要怎麽才能幫到你?”


    溫惜玉聞言,唇角勾勒起一抹冷笑。


    “三皇子可知,金原國的使臣此次來南越是帶著一份無比重要的使命的。”


    “嗯?”


    “金原國國君年歲已大,然金原國太子卻遲遲未得婚配。為了鞏固金原和南越兩國的關係,金原國希望南越能派出一名公主前往金原和親,成為金原國的太子妃。所以……”溫惜玉抹幹了眼角的淚水,冷笑:“三殿下,我希望那個和親的人選可以落到衛靈桃的頭上。”


    “衛靈桃?”沐隱蹙眉:“惜玉你是不是忘了衛靈桃現在的身份了?她可不再是衛將軍府的千金了,如今的她不過是個身份最卑微的婢女罷了。你覺得,金原國的使臣能看得上她?而皇上又怎能將質子放走?”


    “三殿下說的沒錯,金原國是想同南越的公主和親,可是換言之……這金原國的太子看上了咱們南越的哪個姑娘,那麽……那個姑娘便是咱們南越的公主了。而對於皇上來說,失去了一個真的公主遠比失去一個質子更加重要。畢竟金原和南越的關係大家都是知曉的……金原國土肥沃,然國君卻是昏庸無能,這樣的一塊肥肉,南越怎能不去搶奪呢?所以,讓一個質子留在金原是最好的選擇。”


    “三殿下,金原國派來南越的國使有四個,其中一個便是金原國的太子。”


    沐隱大驚:“金原國的太子竟然來南越了?惜玉,你如何知曉?”


    溫惜玉淺笑:“我如何知曉你不必知道,不過是機緣巧合之下撞見了他們四人。三殿下,這個忙你是幫還是不幫?”


    沐隱有一瞬間的躊躇,隨即緩緩道:“讓衛靈桃消失的方法有很多種,你為什麽一定要讓她遠嫁金原?”


    “你說的沒錯,讓衛靈桃消失的方法確實有很多種,可是能夠讓她和時翎都痛苦的辦法卻隻有一種。隻要衛靈桃去了金原,我相信,時翎一定會痛不欲生,而衛靈桃卻是最淒慘的,她有家不能迴,有愛人卻不能嫁,最終還得看著她嫁與的夫君被殘忍的屠殺……而她,再也不是南越國的人,她是亡國的太子妃……摧毀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摧毀她所有的希望。我要讓衛靈桃生不如死,並且死後也不得安寧!”


    溫惜玉的美眸裏投射出冰冷的寒光,沐隱隻覺得有些嚇人。


    “惜玉……你這樣做是不是……”


    “怎麽,三殿下心軟下不去手了?”


    “惜玉這是哪裏的話。”沐隱微微皺了皺眉,而後道:“既然是惜玉想讓我做的,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去做。惜玉,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究竟是誰對你最好。”


    ……


    衛靈桃在歡明宮總算是落得了清閑,沒有人來煩擾她,她也不用去同其他人打交道。沐雲兒和沐風偶爾來偷摸摸的看看她,但也待不了片刻便得離開了。


    這日,衛靈桃正坐在一旁曬太陽,一個奇怪的身影忽然竄了進來。衛靈桃大驚,剛要唿喊那人便一把捂住衛靈桃的嘴巴。


    衛靈桃頓時出不了聲。


    那人等了許久,見衛靈桃沒有喊鬧的模樣了這才放開了她。


    “我聽說,你們南越國所有好玩的東西都在你這一處藏著了?小宮女,我在你這偌大的皇宮裏可憋悶壞了,你可否將好玩的玩意兒分享一些給我?”


    “好玩的玩意兒?”衛靈桃有些疑惑的望了一眼眼前身著異服的男子,而後說道:“我這裏可是整個皇宮裏最貧瘠最荒涼的地方,我這裏可沒有什麽好玩的東西。你要尋樂子,就去別處尋吧。”


    “你這小宮女……”男子瞥了一眼衛靈桃,而後冷笑:“果然整個皇宮最摳門的就是你這麽個小宮女了。這宮內的一位高人都已經告訴我了,整個南越皇宮皇上最偏愛的人就是八皇子,所以不管有什麽好玩的好吃的都會送到這歡明宮中,而那些寶貝自然得有人看管啊,所以,便派你這麽個小宮女來看管了。”


    男子拽了拽衛靈桃的衣角,討好似的說道:“好姐姐,我在這皇宮內真的要被憋壞了,每日跟在那假笑太子的後麵一會兒看看花一會兒看看人,真的好無趣啊。所以,你就偷偷的拿出一件東西讓我玩上幾天唄。”


    假笑太子……


    衛靈桃有些哭笑不得的望著眼前的男子,大概知曉了眼前男子的身份。如今在南越皇宮裏能讓太子出動的自然就是那金原國的使臣了。隻是,這隻使臣有點傻……


    衛靈桃無奈,眼神飄向茅廁的方向,而後緩緩道:“大人,我這個小宮女真的沒有什麽好玩的玩意兒,而且,我在歡明宮掌管的是茅廁……”


    ……


    那隻金原國使臣出現在衛靈桃身邊的次數忽然間就多了起來。比如,衛靈桃清晨在打掃茅廁,那使臣忽然間就躥到了衛靈桃的身邊,並且無比殷勤的替她挑水,倒水。


    再比如,衛靈桃坐在一處休息,使臣忽然間又竄出來了,並且還給她帶來了各種各樣的好吃的。


    總之,一段時間內,那使臣幾乎就是在盯著衛靈桃。


    衛靈桃無比煩惱,她明理暗裏都表達了她不想和那使臣接近,偏後者一直裝傻。如今她不過是一個小宮女嗎,總不能對人家使臣拳打腳踢的吧,若是挑撥了兩國的關係,那麽她衛靈桃可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衛靈桃就差仰天咆哮了。


    而時間也不知不覺到了金原使臣即將離開的日子。南越為金原準備的宴會也悄悄而至了。而衛靈桃,竟也在宴會邀請的名單之內。


    用南越皇的話來說,雖然衛將軍已被流放在外,但在他心中,衛英和衛傾華仍舊是他最愛的忠臣,他相信他們能夠早日洗刷冤屈歸來,所以自然也不能太過於苛待衛靈桃。將近一個月的懲罰期過去了,衛靈桃便不用再以宮女的身份待在歡明宮了。


    至於以後是什麽身份,南越皇沒有明說,衛靈桃卻已經嗅到了危機的味道。


    晚宴之上,南越皇和金原國的使臣舉杯暢飲,此次金原國的使臣進貢了不少稀奇的玩意給南越,而南越作為迴禮也給了金原不少好處,雙方都討得了好彩頭自然是開心無比。


    而衛靈桃則默默地坐在最無名的角落,一個人吃酒,一個人玩樂。


    衛靈桃忍不住歎了口氣,這哪裏是給她抬高了身份啊,分明是將她的身份踩壓的更低了。如今的她還不如一個小宮女快活。


    沐風一直關注著角落裏的衛靈桃,眉眼藏笑。


    他隻要等到金原國的使臣都離開後,便能抽開身陪伴在她的身邊了。這些日子他日日被金原使臣的事情牽製著,連去看她一眼的功夫都沒有。一想到衛靈桃在歡明宮會受到委屈,他心中便會抑鬱一分。


    不過,隻要過了今晚,一切都好辦了。


    隻要過了今晚,他便不用再顧忌許多,可以肆無忌憚的去保護她,哪怕他真的舍棄了太子之位。


    又是舉杯暢飲,時翎悶著頭將杯盞中的酒水一飲而盡,心中填滿了傷感。


    隻要過了今晚,他的阿桃便又會離開他了。他真的很舍不得。


    他知道阿桃在宮中處境艱難,所以便派她去打掃歡明宮的茅廁,在外人看來,他是在羞辱衛靈桃,可隻有他自己明白他是在保護衛靈桃。更何況,他也有自己的小私心。他原以為這一個月,他可以好好的、偷偷的看一眼他的阿桃,可是事務卻突然多了起來,溫子恆和沐隱那邊突然多了好多事情。他幾乎沒有任何時間去看一眼衛靈桃。


    時翎滿腹惆悵。


    觥籌交錯間,天色已經變得陰沉。


    金原國其中的一位使臣恭恭敬敬的向南越皇敬了一杯酒,而後緩緩道:“南越皇,我們作為金原國的使者,此次前來南越還有一項更重要的任務。我們,想為我們金原國的太子尋得一位南越的公主作為他的太子妃。”


    南越皇聽言,竟哈哈大笑起來。


    “金原和南越本就是交好的兩國,如今既有這親上加親的機會,朕想南越和金原兩國自然是不能錯過。朕有五位女兒,各個貌美如花,文采精通,其中六公主是朕最喜愛的女兒,不知使臣意下如何?”


    話畢,南越皇默默看了衛靈桃一眼,沒再說話。


    刹那間,衛靈桃明白了她以後的身份是什麽了——她以後可不就是南越國派出去和親的公主嘛!


    果然……君王就沒一個心軟的。


    衛靈桃有些發慌,而後四處打量,想趁皇上還沒有將她的身份點出來的時候偷偷溜走。


    偏這時,一抹身影擋在了她的麵前。


    “皇上,我不要你的什麽六公主,我隻要我眼前的這個姑娘!”


    ……


    不遠處的沐隱頗有些滿意的飲了口茶水,他默默的看了一眼對麵的溫惜玉,溫惜玉掛在臉上的笑容很美,像是春日裏明媚的陽光,像是冬日裏燦爛的暖陽。她的眸子也很美,像是溫泉裏浸泡著的珍珠,又像是黑夜中璀璨的明星。


    隻可惜,珍珠和明星都不是他的,陽光也不是他的。


    沐隱有些憤懣的望了一眼時翎,卻在這時,他同樣看到了時翎冰冷的目光——時翎的眸子寒冷且空洞,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懸在他的麵前,其匕首的冷意刺的他說不出一句話。


    難不成他已經知道了這場關於衛靈桃的謀劃是他所為?


    沐隱有些心慌,他有些不自在的衝著時翎笑了笑,隨即眼神飄向遠方。


    沐隱狠狠的灌了自己一口酒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不會的,他做的這麽小心翼翼,時翎一定不會察覺到的,如果察覺到了……沐隱又忍不住看了一眼溫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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