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翎的臉龐依舊帥氣白皙,隻是少了些以前的溫和。現在的時翎,冰冷且犀利。


    他宛如一個大冰塊,渾身散發著刺骨的寒氣。


    時翎目光清冷望著衛靈桃,嘴角扯開一抹嘲諷的笑容,他修長的手指挑住了衛靈桃的下巴,而後薄唇輕啟:“衛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早就與你斷了關係了?”


    ……


    氣氛一瞬間凝結成冰。


    衛靈桃怔怔的望著時翎,眸光澄澈且無辜,片刻後,衛靈桃忽然望著時翎燦爛的笑了起來。


    她笑的燦爛,卻也笑的慘淡。


    是什麽時候發現自己對曾經無比在意的人徹底死心了呢?又是什麽時候覺得曾經無比熟悉的人忽然變得陌生?大概是一次一次的失落堆砌成了徹底的失望吧。


    衛靈桃曾經問過自己,後不後悔將時翎從塞北大漠中救下。以前她的答案是不後悔。不管時翎對待她是冷漠也好,殘酷也罷,可是那些過往的記憶浮現在她的腦海裏依舊能夠帶給她甜蜜與感動。她以為她會永遠記得那些感動;她以為她會永遠記住過往發生的點點滴滴,在別人不知道的角落裏自己慢慢迴憶;她以為過去的衛靈桃和過去的時翎會好好的生活在過去的歲月裏。


    可如今,她以為的都成了一場荒誕的笑話。


    如果可以迴到從前,她絕對不會救下那個在塞北大漠上孤冷倨傲的少年。因為那個少年長大,會成為一隻魔鬼,一隻讓她難過、讓她家人受苦、讓百姓也深陷沼澤的魔鬼。


    衛靈桃無比厭惡的推開了時翎的手。


    時翎有些愣了愣。而後他便見衛靈桃眸中的光芒逐漸變得冷淡,陰森且深沉。宛如一口枯竭卻探不到底的枯井,詭異且深幽。


    “你……”


    “八殿下,我有些話想單獨告訴你。”衛靈桃神色沉靜,口氣冰冷,她似乎是在命令時翎。


    時翎微微皺了皺眉頭,正欲開口說什麽卻被溫子恆匆匆打斷。


    “你現在有什麽資格提要求?衛靈桃,你很快就會像你的父兄一樣,淪為階下囚了……”


    “我答應你。”溫子恆的話還未說完便被時翎匆匆打斷。


    時翎望了一眼滿臉震驚的溫子恆,又看著衛靈桃重複了一句:“我答應你。”


    “可是……”溫子恆不同意時翎的做法,他頗有些不滿的望著時翎道:“殿下,衛家的臭丫頭詭計多端你又不是不清楚,你可不要著了她的道!”


    時翎卻輕笑了一聲。他挑了挑眉嘲諷的望著溫子恆有些鄙夷的說道:“你以為我是你?”


    “你……”


    “一個小小的衛家丫頭能奈我何?你去外麵等著我。”


    溫子恆翕動著嘴唇似乎還想說什麽,可他望著時翎陰沉的臉最終還是將話憋了迴去,而後帶著一群人離開了。


    ……


    密室裏,燈火忽暗忽明,映著地上的兩個影子也是飄忽不定的。


    時翎和衛靈桃靜靜地立在那裏,相對無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還是時翎沉不住氣。他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一眼衛靈桃,輕咳了幾聲問道:“衛姐姐有什麽話非要單獨對我說?”


    衛靈桃又是靜靜地看了時翎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時翎,你變了好多。”


    衛靈桃說話時沉靜的模樣讓時翎覺得鼻頭一陣發酸。他抽了抽鼻子,一聲熟悉卻也遙遠的“阿桃”卡在他的喉嚨裏,卻遲遲無法出口。


    時翎就靜靜的望著衛靈桃。


    衛靈桃卻沒再看他,她的目光直直的望著那團跳躍著的燭火,似乎在看更遙遠的地方。


    “時翎,你還記得我是從哪裏遇見你的嗎?”衛靈桃沒有給時翎迴答的機會,她繼續說道:“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是在塞北的大漠上,那時候的你立在簌簌的北風裏,黃沙漫天,落日紅圓。可是,卻沒有一丁點的美感可言。因為那落日的餘暉宛如鮮紅的血液,讓人觸目驚心。時翎,那時候的你是踏在鮮血上、踏在仇恨上的。”


    時翎的喉嚨動了動,他愣愣的望著衛靈桃想要說些什麽,可最終什麽話他也沒能說出口。


    “時翎,我隻想問問你,華安城‘人寵’的事情以及我父親和兄長的事情,是不是都和你有關?”衛靈桃忽然話鋒一轉,眸光犀利的望著時翎。


    時翎被衛靈桃的眼神嚇了一跳,他原本不想迴答這個問題,可他見衛靈桃一直盯著他,終於,他還是緩緩點了頭。


    又是一陣冗長的沉默。


    良久,衛靈桃忽然爆發出一陣接著一陣的笑聲。


    “時翎啊時翎,我想過你會碌碌一生,也想過你會成為一個武功蓋世的大英雄,還想過你會成為一名浪跡天涯的江湖人士,可我從未想過,你會成為一名魔鬼。”


    “我記得你同我說過,你的外公時辰還有你的母親時茗。你告訴我他們是這個世界上你最崇拜的人,你對我說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他們仁慈、善良、博愛、勇敢。他們熱愛生活,熱愛這個世界,他們尊重生命,尊重每一個身份不同的人,他們有著無比強烈的責任心,他們也一直守護著自己的初心,他們是最偉大的人。可是……你呢?”


    衛靈桃愣愣的望著時翎,眸子裏滿是失望。


    “時翎,你好好瞧瞧這間密室,好好瞧瞧你管理的這座城池!你看這裏的人們生活的多麽的狼狽、多麽的小心翼翼啊!你看看滿大街的人,他們哪一個有著滿滿的鬥誌,他們哪一個對未來充滿信心?他們如今都被你的‘人寵’蠱惑了,他們每天都在想著怎麽樣才能不那麽辛苦就可以賺到一大筆的銀子,他們還想,要怎樣的低聲下氣才能被高官富賈給看上!你瞧瞧那些跟在高官富賈身後的那些‘人寵’們,他們彎腰走路,低聲下氣,醜態百出,媚態橫生。他們哪裏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他們根本就隻把自己當成一隻蠢豬,一條哈巴狗。他們根本就丟棄了尊嚴!而你,身為華安城新一任的城主,你在做什麽?你不僅不拯救他們、拯救這個已經病態的城市,相反的,你還在助成這種令人作嘔的風氣!你讓他們明白,怎樣可以不勞而獲,可你卻沒讓他們明白,尊嚴是什麽。又或者,時翎,連你也不知道尊嚴是什麽了!”


    “時翎,你覺得你對得起你的外公你的娘親嗎?”


    衛靈桃的最後一句話頓時刺痛了時翎的心,後者怒目圓瞪,皺著眉頭惡狠狠的望著衛靈桃。


    良久,才從他的牙縫裏擠出一句話——


    “我要做什麽,不用你管!你也不配提我外公和娘親!”


    “我當然不想管你的事情。你和什麽樣的人交朋友、和什麽樣的人談合作這都不是我該過問的事情,可是,既然你們牽扯到了我的家人,我就算拚了性命也要保護他們。為了天下安寧,我的父親付出了多少心血,他常年征戰沙場是為了給百姓一個祥和的世界,而不是讓出這樣朗朗的世界給你們糟蹋的!”


    最後,衛靈桃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她望著時翎,無比小心翼翼的問道:


    “時翎,你把我的父親和兄長都還給我好不好?”


    一時間,時翎隻覺得心口疼痛難忍,他呆呆的望著麵前淚眼朦朧的紅色小人,隻覺得她就像是密室裏那團幽幽的燭火,虛弱,渺小。他覺得她的阿桃失去了往日的活潑與伶俐,卻多了幾分凝重與蒼白。


    她輕飄飄的,就像是一團羽毛,隻要風一吹,她便飄離了人世間。


    可是,他不要她離開。他寧可遠遠的看她一眼,也不要從此都看不到她。


    “阿……”


    “八殿下,對不起了。”時翎的一聲“阿桃”剛要開口,他的阿桃卻拿著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腰間。


    衛靈桃目光堅毅,語氣堅定:“我知道我這樣做很欠妥當。可是,我必須要救我的父親和兄長!”


    時翎沉下眸子嘲諷一笑:“衛靈桃,果然還是你詭計多端。”


    “別廢話,快開嘴裏麵的那道密室門,我知道父親和哥哥被關在裏麵。”衛靈桃將手中的匕首湊近時翎幾分,後者忙僵住身子不敢動彈了。


    “八殿下,隻要你肯放了我的父親和兄長,我不會為難你。”


    時翎垂眸,嗓音嘶啞的說道:“衛靈桃,我從未想過有一天,你會拿著劍對付我。我記得,上一次你為了救我不惜提著劍傷害太子威脅皇上……”


    “你閉嘴!”衛靈桃冷冷打斷了時翎的話:“快點打開密室的門,快放了我的父親和哥哥……”


    卻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匆匆迎了進來。衛靈桃忙警惕起來。


    一襲白衣的溫惜玉緩緩而近,她看到時翎和衛靈桃在一起不禁皺了皺眉。


    “衛姐姐,你怕不是瘋了不成!”溫惜玉怒氣衝衝的望著衛靈桃:“你該明白,你挾持的人可不是以前那位事事都寵著你的八殿下了,你如今……”


    “溫子恆,我要見父親和哥哥,你們若是再向前一步,我便殺了他!”


    “你……”溫惜玉望著衛靈桃手中的劍刃離時翎越來越近,最終她還是忍不住動用了“毒蠱蟲”。


    時翎瞧出了溫惜玉的異狀,他正準備出手阻止然而為時已晚。


    衛靈桃隻覺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的疼痛,她十分痛苦的捂住了胸口,手中的劍刃也適時墜落在地。


    時翎惡狠狠的瞪了溫惜玉一眼,而後慌慌忙忙的要去扶衛靈桃卻被後者推開了。


    衛靈桃“唿哧唿哧”喘著粗氣,弓著身子,她隻覺得整個人都要被疼痛給吞噬了,她隻覺得眼前一片混沌,她再也看不見其他。


    而後,衛靈桃便不省人事。


    衛靈桃有意識的時候,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的手腳已經動彈不得。她睜開眼睛,朦朦朧朧的隻覺得眼前有什麽紅彤彤的東西在不停的扭動,同時,她也覺得周圍是嘈雜一片。


    “真的是太可怕了,我活這麽大歲數第一次見到妖女!”


    “可不是嘛,連天師都驚動了。”


    “誒!你可別再靠前了,等那妖女醒了,把你的魂都能勾去吃了!”


    一陣接一陣的聲音落入了衛靈桃的耳朵裏,衛靈桃不明白她們在說些什麽,卻隱隱約約覺得與自己有關。


    衛靈桃奮力睜開了眼眸,眼前的世界讓她頓時清醒了——


    此刻的她,正被人捆住了手腳綁在一無比粗壯的木頭上。在她的周圍,通紅明豔的火苗正張牙舞爪的跳躍,扭動。一股難聞的煤油味直直的撲向她。


    火焰的不遠處,一天師模樣的老者穿著道服有模有樣的立在一紅木桌前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待他口中的話念叨完了,他端起杯盞飲了幾大口酒,而後盡數吐在麵前的桃木劍上,他提起桃木劍一陣咿咿呀呀,跳到了衛靈桃的跟前圍著她轉了一個大圈,隨即他又咿咿呀呀唱了一大段。


    衛靈桃這才明白,她被當做妖女給抓起來了。


    神他媽妖女!


    衛靈桃衝著看熱鬧的溫子恆和溫惜玉翻了個白眼。


    “看妖群眾”卻受到驚嚇了。


    有一兩個懵懂漂亮的小姑娘驚叫了一聲而後連連退步,她們的嘴裏也沒停著——


    “天哪!妖女醒了!”


    “你看到她剛剛的眼神了嗎?簡直太可怕了!就像是要吸血一樣!”


    “別擔心,如今妖女已經被控製住了,你沒聽剛剛天師說的話嗎?他說他會施法請來天兵天將將嘛妖女的魂給收走!”


    “既然如此也沒什麽好怕的了……”說著,一挎著菜籃子的姑娘便鼓起勇氣走向前,朝著衛靈桃扔了一棵白菜。其他人見了,也紛紛走向前扔些白菜,雞蛋,還有些雜七雜八的。


    衛靈桃隻覺得十分可笑。


    這群無知的人民,把她一青春美少女錯認成妖怪就罷了,可她們扔些白菜雞蛋是什麽情況?她們是覺得存糧太多了嗎?


    衛靈桃給了她們一記白眼,而後裝模作樣的吼了聲,那群姑娘驚的連連後退。


    衛靈桃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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