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一度的紫竹燈會舉辦之日。


    紫竹城內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傳言說,紫竹燈會上各式花燈精致小巧,其模樣俊俏,像是活生生的動物、神仙,若是買了一隻掛在庭院之中,必能保佑來年和樂昌順;亦有傳言說,紫竹燈會的那個夜晚,燈火璀璨如星子,顆顆相連匯星河,整個紫竹城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明媚如白晝。大街小巷,來往之人皆是絡繹不絕,各個臉上皆是神采飛揚。


    熱乎乎的食物的香味溢在了空氣之中,叫人聞之便入了味。還有些空曠的地方正舉辦著鬧騰的活動:有身手敏捷的賣弄著武藝、有心靈手巧的編織著荷包、還有手法嫻熟的現場製作花燈、更有膽大包天的玩弄起火術來——騰騰的火焰從他們的口舌之中竄出來,引的眾人喝彩連連。在這其中,也有些在熱鬧場中還氣定神閑的老者們,他們圍坐在一起,有的畫著自己的糖人,有的在認真剪著紙畫,還有的直接就供上了文房四寶,現場作畫。


    如意茶館的戲台子也搭到了外麵,一個個好看的小生、花旦在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的盡是歡樂的劇譜子,圍觀的人群裏不時傳來陣陣喝彩。


    沐風提著一個新做的兔子燈立在燈火明亮處,他著一身白底藍紋衣衫,笑容和煦,眉眼溫和,風度翩翩,氣質不凡,似乎是天宮中的仙人落到了凡間。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側目而望,他們頗有些興奮的打量著英俊偉岸的少年,同時也猜測著少年等待之人的模樣。


    然而,過往的行人走了一波又一波,少年要等的人卻遲遲未來。


    兔子燈裏的燈火閃閃爍爍,等不及就要暗淡下去。


    沐風璀璨的眸光也變得有些暗淡。


    他靜靜打量著紫竹城裏的熱鬧非凡,神色從容卻也帶著點緊張。也不知過了多久,沐風終於開口說道:“星石,你今日可將書信送到將軍府家丁的手上了?你可告訴家丁一定要立刻交到靈兒的手上?”


    一旁守著的星石有些昏昏欲睡,聽到了自家太子的聲音立馬就來了精神。


    星石說道:“事關太子殿下您幸福的大事我怎麽可能會疏忽?為了能讓您的書信立刻躺在靈兒小姐的手心裏,我可是直接衝進了衛將軍府找到了衛小姐親自將書信送到她的手上的。”


    “那……靈兒說了什麽沒有?”


    星石想了想,而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


    “殿下,我怕您等我迴話等的急還未等衛姑娘說話便匆匆離開了。”


    ……


    星石抬頭望了望天,而後又小心翼翼的望了一眼沐風,糾結半晌他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殿下,距您書信上寫的時刻已經過了兩個多時辰了……衛家姑娘怕是不來了,這天兒有點冷,不如我們迴去吧?您瞧,兔子燈都滅了。”


    “燈滅了你就去別處尋燈火來。燈會還未結束呢,我接著等。”一陣涼風吹來,沐風不禁打了個寒顫,但是他的眸色卻是無比堅定。


    他低下頭,望著已經暗淡了的兔子燈,唇角不禁扯開一抹無奈的笑容。


    興許……他的靈兒妹妹今晚是真的不會來了。


    為了邀請衛靈桃來參加這一次的紫竹燈會,沐風絞盡腦汁想了好久。他很想當著衛靈桃的麵發出邀請,可他又實在是害怕被拒絕,躊躇再三,他鼓起勇氣給衛靈桃寫了書信。書信中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


    “酉時如意茶樓偏門見,你若是不來,我便不走。”


    盡管,在星石離開後,衛傾華將衛靈桃拒絕的話帶給了他,他也隻當做是沒有聽到。他像個十幾歲的少年一樣,帶著緊張又激動的心情整理自己的儀容,在衣櫃前左挑右選他赴約時要穿的衣服,因為,他要去見自己喜歡的姑娘。


    ……


    沐風望著紫竹城內的人來人往——他們一個個都是成群結隊,滿臉幸福的。唯獨他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一處等著一個未知的可能等了許久。


    或許她不會來了吧,又或者她改變主意來了呢?


    夜風微涼,少年的笑容卻是溫暖的。


    星石已經找來了燭火,暗淡的兔子燈複又明亮起來,它那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輝,充滿著活力。


    沐風的笑容變得有些燦爛——靈兒,不管你會不會來,今晚我都會等下去。


    ……


    此時,在將軍府裏。


    衛靈桃安安靜靜的待在自己的屋子裏看著手中的書本,然而她的心卻早早的就飛到了熱鬧非凡的紫竹城裏。一旁的允月瞧出了衛靈桃的不專心忍不住打趣道:


    “小姐,如若您真的想去紫竹燈會,你大大方方的去就是了,何必裝模作樣的翻看著被你拿倒的書本?”


    被戳穿了心事的衛靈桃自然是有些發窘,她慌亂的將手中的書擺正,而後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才不想去紫竹燈會呢,人那麽多,走路都沒地方走的,有什麽意思?”


    允月聽了隻是笑。她將桌上已經冷卻的茶水端了出去,等她再迴到屋內時手中已經換上了一壺熱騰騰的茶水,她走到衛靈桃的身邊給衛靈桃倒了一杯熱乎乎的茶水,頓時,朦朧的蒸汽帶著沁人的茶香籠罩住了衛靈桃。


    允月笑著問道:“小姐您究竟是不想去紫竹燈會呢還是不敢去?”


    衛靈桃愣了愣,她的嘴唇住的翕動,可過了半晌她卻隻端起杯盞抿了口茶水,沉著臉,並未說話。


    允月接著說道:“其實小姐您大可不必多想。太子殿下既然邀請您去紫竹燈會了,您就大大方方的去就是了。而且,太子殿下在信中不是說了嗎,你若是不去,他可是會等上一整晚的。我剛剛去廚房拿熱水,外麵可冷著呢。太子殿下的身子才痊愈,若是見了冷風怕是會染上風寒了。”


    衛靈桃皺了皺眉,她放下手中的茶盞,思忖了一會兒說道:“我已經讓哥哥去告訴沐風哥哥我今晚不會去了。沐風哥哥……沒有那麽傻的吧。”


    “平日裏太子殿下是不傻,可今晚他願不願意犯傻就不一定了。”


    ……


    “允月,我不是傻子,也不想裝傻。沐風哥哥的心意我是能夠感受的到的,可是……我實在是不能接受。我既然不喜歡他,就不該給他一絲一毫的希望。”


    “小姐,您不喜歡太子殿下允月知道,夫人和老爺知道,太子殿下也是知道的。其實您從來都沒有給過太子殿下希望,可是太子殿下卻並未放棄過。所以我相信,哪怕今晚您一整晚都不會過去,太子殿下也還是不會放棄的,不過隻是因為您生一場病罷了。”


    “允月……”


    “小姐,您既然喚太子殿下一聲哥哥,您與他之間的關係便是有界限的。您究竟在害怕什麽躲避什麽呢?小姐,很多事情並不是您想躲就能躲得過去的。”


    “可是……”衛靈桃深深歎了口氣,終是沒再說下去。


    她自然明白很多事情不是能躲就能躲的過去的,但是她若是能躲,能拖一日便是一日。更何況……紫竹燈會裏到處都是曾經的衛靈桃和時翎的影子。


    曾經的衛靈桃和時翎在紫竹大街上十指相扣,他們漫步在整片的燈火璀璨裏。去年的這個時候,時翎還笑著告訴她:阿桃,等到我們成親那日,我也要讓紫竹城像今晚這般燈火璀璨,明亮似火。


    曾經的時翎還會拚死保護衛靈桃,哪怕是豁出性命,他也不會放開她。


    曾經的時翎還強迫著人家師傅做了一隻狼燈,他將那盞燈送給了衛靈桃,告訴她他此生都是會忠誠守護她的狼。


    如今,那盞狼燈已經被她燒了,曾經也隻能是曾經了。


    衛靈桃深唿吸一口,鼻頭也有些發酸。


    衛靈桃真的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一麵偽裝出自己什麽都已經放開了的模樣,一麵又在暗自傷神;一麵已經決定徹底拋下過去了一麵又在過去流連忘返;她既堅決又優柔寡斷,既冷靜又六神無主,既勇敢卻又軟弱……她可真是個矛盾的人。


    真沒出息!


    屋外一陣涼風吹來,吹開了半掩著的房門,直接撲向衛靈桃。衛靈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


    紫竹燈會又到達了新的高潮。如意茶樓的李樓主花費千金從藍田國買來了煙花禮炮,想在這種熱鬧的場合下邀請眾人一同觀賞。群眾們皆是興高采烈,圍站在一旁。


    星石瞧見了不遠處熱鬧的情形,扯了扯沐風的衣袖:“殿下,我可從未見過煙花呢,我們走近些去看看吧。”


    沐風笑著搖了搖頭:“我就不去了,你若是覺得新奇你就去看看吧。陪我等了這麽久,也辛苦你了。”


    “殿下!”一向笑嘻嘻的星石忽然皺起眉頭來:“您都等了這麽久了,衛姑娘她若是要來早早的就來了,你……”


    星石忽然頓了頓,他的目光直視前方,眸子裏也是明亮一片。下一刻,星石十分激動的拉著沐風說道:“殿下!衛……衛姑娘!衛姑娘真的來了!”


    沐風順著星石的目光望過去,頓時璀璨的笑容洋溢在了他的臉上。


    他笑嗬嗬的朝著前方奔去——前方,那抹通紅的身影宛如一團烈火,在涼風中搖曳,又單薄又可愛。那團如火焰般明媚的紅色身影,就是他一直想要等待的人。


    是靈兒來了。


    沐風開心的像是個孩子,他樂顛顛的跑到了衛靈桃的身邊,恰巧此時如意茶樓的煙花燃起了。


    “啪啪啪”幾聲震耳欲聾的聲音響起後,一顆又一顆如星子般的光輝在夜空中揮灑,流光溢彩,璀璨絢爛,明媚奪目。


    衛靈桃和沐風靜靜立在這一片光輝之下,像是立在了閃爍的星河裏,璀璨的色彩印紅了他們的臉,也將他們的心給照的暖融融的。


    微風拂來,衛靈桃柔軟的發絲在光影裏微微顫動,沐風見了,忙脫下自己的鬥篷給衛靈桃披上。


    衛靈桃一怔,待她轉眸,正好撞上了沐風光彩熠熠的眸子。兩人相視而笑,所有的尷尬與不安都在這一刻隨著煙火一同散去。


    漫天光彩多姿的流火沉浸在黑沉沉的夜空裏,化作一團冷灰不知歸往何處,然而攀爬在夜空中的顆顆星子卻是更加明亮了。


    “有詞人寫到:‘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剛剛的夜空倒真像是下起了星星之雨。”


    衛靈桃聽言,連連點頭:“早就聽聞藍田國的煙火奇藝美麗,今日見到了更是感歎不已。”


    “實在是太好看了!”衛靈桃連連稱讚。


    沐風卻望著小臉因興奮而變得有些通紅的衛靈桃含笑不語。


    那首他沒有說完的詞是這樣寫的: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


    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娥兒雪柳黃金鏤。


    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


    驀然迴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他的靈兒妹妹便是從燈火寂寥之處慢慢向他走近,等她到達自己身邊的時候漫天的星子都展露了笑顏,流光溢彩。


    隻要她來到了他的身邊,那麽他便覺得整個世界都是熠熠生輝的。


    真好,他終於等到她了。


    此刻,一紅一白的兩個身影並肩站在一起,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違和感。身著紅衣的少女嬌俏明媚,活潑可愛,宛如跳躍著的一團火焰,而一身白衣的少年溫潤如玉,挺拔淡雅,他需要一團火來照耀他。


    這樣耀眼的組合自然是讓來往的行人們都忍不住看上一眼。有行人認出了沐風便是剛剛一直在偏處等候的那位少年不禁朝他展開一抹笑容,沐風見了,自然是迴之一笑。


    躲在人群裏偷偷打量著二人的沐雲兒和衛傾華也樂了起來。


    “你瞧瞧,我家的太子哥哥和臭桃子多般配啊!真真的就是郎才女貌了!”沐雲兒說道。


    “就是!你瞧瞧,我家的妹妹和太子殿下多般配啊!真真的就是天作之合了!”衛傾華也說道。


    而後,兩人相視而笑。


    過了一會兒,沐雲兒像是想起了什麽拉著衛傾華的衣袖瞪大了眼睛問道:“那……那我們呢?”


    “我們?”衛傾華望著沐雲兒無比幸福的笑了笑,而後他一把將沐雲兒摟進懷裏,寵溺的說道:“我們啊,是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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