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靈桃帶著時翎迴到衛將軍府時,衛夫人已經和廚房裏的洪大廚準備好了一桌子豐盛的菜肴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愁雲消散樂開懷。


    衛將軍因為衛靈桃擺脫了困境整個人都是喜氣洋洋的,所以今日見到時翎並沒有絲毫的不待見,相反的,還囑咐著小廝們好生招待。


    時翎自然是有些受寵若驚。


    這一餐飯倒是吃的其樂融融。


    衛傾華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望著眾人不禁樂道:“我這幾日在府中聽到了挺有意思的一則傳聞,你們可想知道?”


    “你倒是說來聽聽。”衛靈桃夾了一筷子的菜。


    “我聽府上的姑娘們說,我們將軍府近日出了兩個背鍋俠。”衛傾華輕抿了一口酒水,滿臉的雲淡風輕,“天有鍋仙,因嫌棄天朝生活平淡,故從天而下,為尋得風水寶地,在空中周轉十八餘年,一日,鍋仙路過衛將軍府,忽覺空氣爽朗,日光暖融,微風和煦,人情味濃,頓時心情大好,遂隱匿於將軍府中。然鍋仙生性頑皮,好鬧事,故化身為一口黑鍋,先後附於將軍府公子與小姐的脊背之上。鍋仙雖輕飄飄於羽翼,然黑鍋卻重不可承。靈兒,如今黑鍋卸去,是否覺得輕盈了許多?”


    “原先確實覺得頭昏腦脹,步伐沉重,如今卻隻覺得渾身飄飄然,恍如置身於奇妙仙境,可真是神清氣爽,輕鬆無比。”衛靈桃放下手中的筷子,若有所思的望向衛傾華,而後笑言:“衛公子,我估摸著這傳聞是你編出來的吧?”


    衛夫人聞言也笑:“傾華打小就愛編些不著邊際的故事來誆騙你,如今你倒是不吃那一套了。”


    “娘親,你別把三歲不懂事的我與現在如此聰明伶俐的我相提並論好不好?哥哥他也就隻有嘴皮子上的功夫略勝我一籌,如今這嘴皮子的功夫對我來說也是不奏效了的。”


    “論起這嘴皮子的功夫,我倒覺得你們倆人是不相上下。”衛將軍也插了一句,時翎深表讚同,一桌人又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談笑間,衛靈桃忽然間覺得衛傾華說的也頗有些道理。


    衛靈桃的眼波流轉,一抹神秘的笑容也浮上了嘴角。


    “聽了兄長的一席話,我忽然想起我還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沒有完成!”


    衛靈桃的這個笑容讓衛傾華覺得脊背一陣發涼,於是後者不禁撇了撇嘴角:“我從你的笑容裏看出了詭異,所以事情沒完成你還是就不要完成了,免得又添了亂子。”


    “父親!你瞧哥哥他……”


    衛靈桃一撒嬌,衛將軍也沒轍,於是後者便指責了衛傾華一句,而後笑眯眯的望向衛靈桃:“那你說說,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遺漏了,為父瞧瞧可能幫得上忙。”


    “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不需要父親您幫忙了。”衛靈桃清了清嗓子,提示大家接下來她要說的才是重點。


    “城西的大火分明就是那些村民自己放火燒村的,但是這樣的事實說與皇上聽他肯定是不會相信的,但是眼下尋得事情的真相也是很有必要的。畢竟這也是關係到城中百姓安全的問題。”


    “那你打算如何做?”


    “家中有鍋仙,我們便將這鍋仙請出府去好了。我可為鍋仙覓得了一位上好的人選,這三皇子倒很是不錯。三皇子讓我飽受了萬人所指的無奈感,如今我也該讓他嚐嚐,讓他也嚐嚐被人冤枉的滋味!”


    “你這說來簡單,可是你該如何做?”衛傾華問道。


    衛靈桃卻是胸有成竹,她與時翎對視一眼,眸裏的笑意更盛。


    “我這說來簡單,做起來其實更簡單。我在城中活躍這兩日,時翎可沒閑著。我們就覺得那晚城西的村民忽然變得十分怪異肯定有蹊蹺,於是時翎便偷偷去了城西搜尋一番,雖然城西村已經化為了灰燼,但是收獲還是有的。”


    時翎從衣兜裏掏出一顆藥丸,接過衛靈桃的話說道:“這顆藥丸是我在城西村的灰燼裏尋到的,按照位置來推算,大概就是那對老夫婦的藥鋪了。這顆藥丸看起來可能和平常的藥丸差不多,但是我拿到老宋的藥鋪裏讓他觀察一番,卻發現這顆藥丸裏可藏有大奧秘。”


    “這是顆蠱毒藥丸,凡是服用了此顆藥丸的人,其七情六欲皆被這棵藥丸給控製了,而操控者隻需要口頭上默念咒語,中毒者便會乖乖聽了他的話。我想那晚,那些村民之所以會放火並且異口同聲的之人阿桃,大概就是這顆毒丸的作用。我們一行人去了城西,又知曉了他們的秘密,那對看起來年邁實則年輕的夫妻肯定是害怕秘密被泄露於世間所以才選擇了燒毀城西,燒死那些已經成為藥人的村民。而且,我猜測,那對夫妻肯定沒有死,他們此刻一定是躲在暗處,就等待著時機,卷土重來。”


    衛靈桃點頭:“這種邪魅的術法如果出現在人間那實在是太可怕太殘忍了,我們必須得告訴皇上。如今,老宋已經製備出來了與蠱毒丸類似的藥丸,毒性自然是沒有蠱毒丸那樣大但是也能操控一行人。我們如果用同樣的方法加害在沐隱的身上,一方麵可以讓沐隱吃吃苦頭,另一方麵又可以讓皇上知曉城西藥人的事情,如果沐隱和溫子恆也參與了其中,那麽同時又可以給他們一些警告,讓他們不要那麽放肆為人。此不為一舉三得?”


    衛傾華聽後,連連點頭:“如果我們將軍府不再反擊一下,世人皆以為我們是吃素的了!隻是,你這方法雖好,但我們又有什麽事情能夠牽製的住三皇子呢?”


    “方法嘛……”衛靈桃衝著衛傾華嘻嘻一笑,眸子裏閃爍著的是無比狡黠的光芒,衛傾華正想找借口離開,卻聽得衛靈桃悠悠說道:“我聽聞你與那藍田國的太子相交甚好……”


    ……


    是夜,星如棋子夜空如盤,月光如水雲海如山。


    沐隱因為衛靈桃的事情心裏很是煩悶,於是喚走了屬下一個人慢步走在禦花園裏,白日裏的禦花園百花爭豔,到了夜晚,卻是萬籟俱寂。


    沐隱端坐在青石台階上,身旁是一瓶接著一瓶的美酒,他抬頭仰望著明月,滿腹惆悵。


    古人有雲,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可是他的人生,卻隻有悲離,隻有陰缺。生在皇室,貴為皇子,可是他想要的卻從來都沒有擁有過。


    他自出生的那一刻,便不受父皇關懷,眾多的皇子裏,有沐風那樣生來就萬千寵愛集一身受父皇器重,受大臣信任的;有時翎那樣可得父皇以父親的身份疼愛的,可得心愛的姑娘全心全意歡喜著的;也有像沐知那樣不諳世事卻讓父皇時刻掛懷著的,偏偏隻有他,是個一無所有且可有可無的人。


    小時候,他護著自己的娘親結果自己被關禁閉多年,沒想到多年後自己一事無成,連自家娘親都開始嫌棄自己的不中用,他渴望父愛不得,便渴望母愛,可是母愛的溫暖隻停留在他的小時候,他現在所能感受到的,隻有兩處冰寒。


    他有喜歡的姑娘,可偏偏,他喜歡的姑娘心係他人,她與他交往無非隻是將他當成了一顆棋子,隻可惜,棋子無情,偏偏他最看重感情。


    他也有討厭和羨慕的人,可偏偏那些人在他的麵前總是高高在上;他設下計謀,眼看著敵人跳了下去,偏偏的又能全身而退;他費盡心思,到頭來卻隻是一場空。他陰狠狡詐,冷血多謀,可偏偏的,沒有一個人願意當做他的對手,也沒有一個人願意同他做朋友。他自己設下棋局,以為旁人會和他爭權奪利,可偏偏的,隻有他一人深陷泥沼,沉迷皇權,他的棋局裏,隻有他一人。他孤獨無依,愁苦難傾,他生而孤獨,卻幻想著他的周圍滿是嘈雜與紛爭。隻有夜深人靜時,他才會發現,四下寂靜,他能聽到的隻有自己的唿吸聲。


    沐隱仰頭將手中酒瓶裏的酒一飲而盡,然後冷笑,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如此捉弄他,為什麽別人都可以任性而瀟灑,偏偏他寂寞卻掙紮。


    “人世紛爭不斷,我瞧他清高深遠,他卻看我可憐可歎!可憐可歎……”


    “如此明月星辰,三皇子為何一人在此處喝悶酒?”


    忽然有人聲響起,沐隱抬頭,正是藍田國的太子齊沅。


    “太子殿下明日還要啟程迴國,怎麽這麽晚還不休息?”


    “如此良辰美景,如若偷懶睡去實在是太過於可惜。”齊沅抬頭望著明月,粲然一笑,隻是那抹笑容裏卻摻雜著悲涼。


    “我喜歡紫竹城,也喜歡紫竹皇宮。在這裏,我感受到了兄弟情誼,也感受到了父子溫暖。在這裏,我無比的放鬆,可是一旦我迴到了藍田國,便又要開始步步維艱的生活,一旦有一步踏錯,怕是這皎潔的月光就再也看不到了。”


    “太子想必是多慮了。你已身為太子,便已開始撐起半坐江山,皇上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那麽你呢,你不也擁有旁人豔羨的權力麽?你若看不慣誰,大可殺之而後快,有何步步維艱的?”


    “我沒有看不慣的人,倒是有很多人看不慣我。我拿他們當作親人,他們卻視我為眼中釘;我無心參與權謀亂鬥,他們卻逼著我去勾心鬥角。三皇子,你說這樣的生活是否疲憊是否讓人豔羨?”


    “無心權謀與亂鬥……”沐隱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又是一個無心權謀與亂鬥的。


    “你們一個個的,口口聲聲說著無心,對朝政無心,對權位無心,對富貴無心,你們是高雅的,你們是單純的,隻有我,我才是愚蠢的、肮髒的。可是你瞧瞧你們的嘴臉有多麽的惡心,有多麽的虛偽,你們若真的無心,那幹嘛還要將我踩在腳底下?怎麽,高高在上的感覺就那麽爽快嗎?可是我偏要將你們拽下來,讓你們陪我在泥土地裏一起打滾!”沐隱說完,便將手中的酒瓶狠狠的砸向地麵。


    “嘩啦”一聲在夜裏迸裂,擾亂了夜的寧靜。


    “三皇子。”齊沅攙扶住已有些醉醺醺的沐隱輕聲說道,“你喝多了。”


    “我沒有喝多!”沐隱掙紮著不讓齊沅攙扶,齊沅自然是不放心所以一直不鬆手,隻是他越不鬆手,沐隱掙紮的就越厲害。


    “你不過是藍田國的太子,你有什麽資格碰我?”沐隱已經有些醉醺醺的了,一陣夜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激靈,可是人卻更加迷糊。


    “我……我告訴你,哪怕是沐風那個臭小子現在在我眼前,我也不把他放在眼裏,他算個什麽東西?無非是有個當皇上的爹寵愛,有個當皇後的娘寵愛,他自出生便比我高了一等……那麽我呢,我有什麽,我有個當皇上的爹,卻沒有寵愛我的爹,我有個身為妃子的娘親,她嫌棄我丟了她的臉麵也不願疼愛我,我那麽愛她,我還為了她和父皇起了爭執,被罰了禁閉,可她為什麽一點都不感動?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所有人,我要將你們統統都拖拽到泥土裏,我要讓你們和我一起痛苦讓你們嚐我所痛,品我所苦,哈哈哈哈哈哈……”


    齊沅聽聞一切,眸光裏很是複雜,良久他才輕歎一口氣。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啊……”齊沅連連搖頭,“自古以來,出身在皇家的孩子打從一開始便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你若將自己死死的困在一個死胡同裏,哪怕你貴為天子你也走不出去看不到頭。你骨血裏的自卑與狹隘,除了你自己,沒有人能幫你解得了。你是這樣,我的那位大哥也是這樣,不知道你們是該可憐你們呢還是該恨你們呢?”


    齊沅從衣袖裏掏出一塊匕首,他用那塊匕首劃破了自己的手指,頓時鮮血便流淌了出來。


    沾染了血液的匕首“咣當”一聲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月光輕悠,冷風嗚咽,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發出清幽的冷光,而血液已在冷風的吹拂下,幹涸,發黑。


    沐隱不明白眼前的齊沅為何要劃傷自己的手指,卻在這時他看到齊刷刷的幾十個內院侍衛衝向前來,他們表情木然,聲音卻很響亮。


    他們齊刷刷的喊道:


    “三皇子欲行刺藍田國的太子。”


    “三皇子欲行刺藍田國的太子。”


    他們的聲音毫無感情,毫無波瀾,和那晚城西村村民的叫喊聲別無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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