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炎迴到皇宮時已經是戌時了。


    夜幕已經將沉,燭燈也已經是盞盞明亮。


    司炎一瘸一拐的慢步在皇宮裏,從宮門口到三皇宮的那一段長路不時的有侍衛和宮女對他行側目禮。


    司炎隻覺得厭煩,迴眸想要瞪迴去,那群人卻是紛紛躲閃了目光不再看他了。


    司炎滿心滿肺的怒氣無處去撒,便隻得加快了步子往三皇宮跑去。


    他要去複命了。


    當沐隱問他事情辦的如何時,他多想把今日的遭遇都給吐露出來,好讓自家的主子幫他出口惡氣,可是想想平日裏三皇子對他的態度,他便硬是將今日的遭遇都吞咽到自己的肚子裏去了。


    司炎的耳旁忽然迴響起衛靈桃的話,於是麵對著沐隱質問的神情,他不禁迴道:“我已經將允月給處死了,隻是……這丫頭狡猾的很,任憑我怎麽質問,她都隻說藥丸已經沒有了、不見了。我搜了她的身還搜了她所住的房間,殿下,臣並沒有發現毒丸。”


    因為說了假話,所以司炎的神色有些慌張,但是沐隱卻沉浸在虛假的喜悅之中,並沒有注意到司炎的情緒。


    他大笑三聲,連連說了五聲“好”後拍了拍司炎的肩膀誇讚他事情辦得不錯,不愧是他沐隱的人,沒有給他丟臉。


    丟臉……司炎的眸光有片刻的黯淡。他一直拚盡全力護住的主人卻沒有半分是關心他的,在沐隱的眼裏,最重要的永遠都是權力和自己的顏麵。而他司炎,隻不過是他身旁一條忠誠的狗罷了。


    司炎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卻也不再為自己的謊話而後悔了。


    幸虧如此,他才不用受罰。司炎不禁長籲了一口氣。


    “司炎啊,本皇子的身邊幸虧有你這樣能幹的人才。這毒丸消失,衛傾華便再也破不了毒,製備不成解藥。等到七日期限一過,他便得乖乖的去藍田國了。衛傾華走了,衛將軍府也就沒了希望,那麽衛英之後,便再也沒有衛家人來擔任護國大將軍了,父皇自然不會再偏袒衛將軍府了。衛將軍府啊,就等著倒台吧!而和將軍府交往甚密的太子殿下啊,便失去了一根權力的支柱!”沐隱的臉上布滿了得意,就好像此刻的他已經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


    “對了。”沐隱忽然想到了什麽,“你今日去衛將軍府沒有被人發現吧?還有,那姑娘的屍體也處理好了吧?”


    “近日軍營裏忙得很,衛家軍也去軍營裏幫忙了,所以,衛府近日的管理鬆懈的很。”


    “很好。”沐隱的雙眸緊緊的盯著司炎,後者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迎了沐隱的目光。


    “殿下還有何吩咐?”


    沐隱搖搖頭,而後擺了擺衣袖示意司炎離開。


    迴到了自己房間裏,司炎才沉下了眼眸,今日的一幕幕盡數浮現在他的眼前——


    他中了衛靈桃的毒針之後,衛傾華身邊的星石便將失去了力氣的他直接丟到了紫竹城的大街上。


    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他們瞧著四肢皆是健全的男子癱倒在地上自然覺得奇怪,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而正是因為這幾眼,紫竹大街上又熱鬧了起來。


    紫竹居民們一個接著一個的團團圍住的司炎,他們笑盈盈的看著他,對著他耳語,用手指著他絮絮叨叨。有幾個按耐不住好奇的壯漢忍不住蹲在了司炎的跟前小心翼翼的給了司炎兩巴掌,見著眼前的人絲毫沒有反駁之力壯漢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有幾名女子,瞧著司炎的模樣硬是強忍住了笑意在他的臉上塗抹了胭脂水粉,待將眼前的人“裝扮”好了之後才爆發出陣陣笑聲。


    司炎默默忍受著眼前的一切,明明心裏的火焰已經在沸騰,然後他卻動彈不得。


    他的胸前掛著一張牌子,牌子上寫著:


    “各位紫竹城的父老鄉親們,我是一名讀書人,想著進城趕考無奈家境太過貧寒。於是,今日我以本人作為人肉靶子隻為博得父老鄉親一笑。隻願父老鄉親們一笑過後在我的跟前獻上一點心意,零文起步,上不封頂!”


    司炎的藥性過去之後,渾身自然是恢複了力氣。他“哧溜”一聲便起了身,倒讓眼前看熱鬧的人受了不小的驚嚇,匆匆便散開了。


    司炎望著眼前的寥寥幾文錢還有饅頭、糕點啥的氣得連跺了幾腳。而他又無法對著眼前的城民撒氣便氣唿唿的離開了。


    紫竹城民下手雖然不狠,但也叫的他渾身發痛了。


    ……


    迴想起今日所發生的,司炎已經是攥緊了拳頭。


    他跟在三皇子身邊已有近十年,他何時受過這樣的侮辱?一個小小的女子竟然敢暗算他,並將他堂堂宮廷侍衛丟到紫竹大街上任那些刁民侮辱、打罵。


    司炎的眸子裏此刻隻剩下了怒意——這筆賬,他司炎會牢牢記在心裏!


    與此同時,衛靈桃已經從允月那裏討來了毒丸,興衝衝的招唿著衛傾華來破解毒藥。衛府的家醫是不懂毒的,而宮裏的太醫們,治治小病還行,但是若讓他們對付起毒藥來,那本事還是遠遠不夠的。


    論起破毒第一人,衛靈桃自然的就想到了老宋。


    所以當衛傾華和衛靈桃出現在廣愛大藥鋪的大堂裏,老宋就知道,這衛家丫頭又有好事來找他了。


    老宋故作滿臉不樂意的樣子慢步踱到了衛靈桃的跟前。


    “丫頭,可是又碰到什麽麻煩事了?”


    衛靈桃卻搖頭。


    “我和我家兄長是真真的碰到了麻煩事,但是我們的麻煩事對於老宋你來說可能是個真真的好事情。”衛靈桃從衣兜裏取出一暗黃色的紙片包,將它遞到了老宋的手上:“我知道你對毒藥是最最感興趣的,這不,我又弄來了些稀奇的玩意兒,老宋,你可能破解?”


    “這世上還沒有小老兒破解不了的毒!”老宋胸有成竹。


    話畢,他帶著衛傾華和衛靈桃到了鋪子後麵的藥閣之中。


    老宋打開紙片包,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老宋緊閉雙眼,皺眉凝神。此刻在藥閣裏是無比的安靜,除了老宋不住的抽著鼻子的唿吸聲便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多久,老宋才睜開雙眼,隻是表情無比的凝重。老宋一言不發,從身旁的木格子裏取出來一個暗紅色的瓷瓶,從瓷瓶裏取出一顆藥丸。他將藥丸搗碎,將研磨出來的白色粉末與銀釵裏麵的粉末混合到了一起,然後再加入清水。


    混合後的藥粉沒入了清水裏,霎時間,清水變成了暗紅色。


    老宋不禁皺了皺眉:“近日來,這西域的毒草倒是頻頻出現。”


    “西域?”衛靈桃驚詫不已,“這毒丸又是來自西域的?”


    “並非這毒丸來自於西域,而是這製作毒丸的藥草來自於西域。”老宋道:“這毒丸裏含有五種最為普通的草藥,這五種草藥紫竹城內都能買的到。但是還有兩種卻是來源於西域。其中一種名為七譜花,這種花生長在極其幹燥炎熱的地區,傳言它有其中不同的顏色花瓣,看似豔麗非常實則毒性異常強烈,若是常人碰到了它的花瓣,不出一刻鍾便會毒發身亡。另一種名為五苑草,生長在戈壁地區,毒性也是異常強烈。但是如若七譜花和五苑草混合在了一起,那麽毒性便會大大降低,雖然不會使人立即毒發身亡,但是卻能駐留在人體之內數月之久,殺人於無形。”


    “而且更奇怪的是,雖說這兩種藥草是來自於西域,但是……這毒丸溶解後的藥汁裏毒性卻不是特別強烈,倒像是……偽造的兩味毒藥一般。”老宋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藥匙,輕舀了些藥汁湊在鼻子前聞了聞,而後麵色更加凝重。


    老宋不禁咋了咋嘴:“丫頭,老朽我懷疑這兩味藥材並非是真正的來源於西域,而是有人在模仿西域的環境培育出這兩味藥材。隻可惜,這兩位藥材一個像七譜花一個像五苑草,然而卻不如真正的毒性來的強烈。”


    “我懷疑,有人在煉藥。”


    “煉藥?西域?”衛靈桃沉了沉眸,“前些日子,我衛將軍府出了一味藥材叫誅心散,是來源於西域;而後碰到了一位名為蘭兒的姑娘,她的姐姐似乎是個藥人,‘藥人’,則來源於西域;而今日,這從我家丫頭身上得來的毒丸,其中的藥材也是模仿西域的兩味藥材特製而成的。這其中看起來沒有什麽聯係,卻又好像有著密切的聯係。”


    “誅心散,是從溫子恆手上得來的;‘藥人’暫且不知和溫子恆有何聯係,但是他卻和城西有著聯係;至於今日的毒丸,則是從沐隱手中得來。”衛靈桃望向衛傾華,眼眸犀利,略帶寒光:“哥哥,你可覺得近日這溫家的姑娘和三皇子走的近了些?”


    衛傾華點點頭,“那日她出現在三皇子的宮內陪三皇子一同賞燈我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


    “賞燈是假的由頭,她真正的目的不過是幫助三皇子解圍罷了。這溫尚書府怕是重尋了一棵好倚靠的大樹了。”衛靈桃道,“這樣想來,與其說這毒丸與三皇子有關,不如說這毒丸是和溫子恆有關。而如今和西域有關聯的地方,便是城西了。”


    “如果說這城中有人想煉藥人想要煉藥,城西確實算得上是一座風水寶地。雖然城西地處偏僻,窮困潦倒,不受朝廷重視,甚至連巡城的官兵也沒有。但正是因為這樣,歹人才可以在此處胡作非為。”衛傾華望著衛靈桃,“我現在就派兵去城西尋訪。”


    衛靈桃卻連連搖頭。


    “尋訪的話,沐風哥哥已經派人去了。隻是,這太醫幫城西的居民把了脈,一個個都是健康無事,侍衛也在城西駐留了許久也是沒有發現半點問題。雖然說這侍衛和太醫都喬裝打扮了,但是那麽多人也算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衛靈桃頓了頓,而後目光堅定的望向衛傾華,“所以這次尋訪,我想和時翎一起去。”


    “時翎?”衛傾華不滿的挑了挑眉,“你眼前便是你的兄長,你不讓兄長陪你卻讓一個外人來陪你,是何道理?”


    “哥哥你不要多想。我找時翎去……”衛靈桃注意到身邊還有老宋,忙咽下了後話。


    “我找時翎陪我去自然是有我的道理。而且我和時翎為了你的事情多久沒有好好的見上一麵了。”衛靈桃嗔道,“眼下這大好的機會我當然得抓住了。”


    她找時翎前去,無非是因為時翎在塞北出生,也在塞北長大。聽時翎說,西域的商人們為了自家生意的繁榮,常常前往塞北來到他們的莊園想尋求時辰老莊主的庇護。


    所以說,這時翎應該會懂得點西域的方言。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城西和西域脫不了幹係,那麽城西如若真的有來自西域的鬼的話,興許時翎能將這隻鬼給捉住。


    而且……上次她中冥魚毒的事情隱瞞了時翎,如今她去城西再瞞住時翎,不出事還好,假如出了什麽事情,即使她再怎麽撒嬌怎麽賣萌,這時翎也不會再原諒她的了。


    時翎的脾氣倔的很,她還是不要再隱瞞他了。


    衛靈桃原以為她的計劃能行的通,沒想到走來就被衛傾華潑了盆冷水——


    衛傾華堅決不讓衛靈桃前去。


    “為什麽?”衛靈桃煞是不滿。


    “小桃,你若是想和八皇子玩鬧,那我大可以幫你們瞞住父親母親給你們創造堂堂正正見麵的機會。隻是,這城西裏的情況是平靜還是兇險你我都不知曉,我如何能放任你去?就算這八皇子有滔天的本事,我又如何能確信他就一定能保護好你不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衛靈桃啞言,早知道她就不把她的想法跟她這個木頭一樣的哥哥說了。


    一旁的老宋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你們二位想去城西尋找煉藥之人破解城西的秘密,但是你們是不是忽略了一個人?”


    衛靈桃望向老宋,忽然間就樂了起來。


    “我怎麽忘了,這哥哥可以不帶,時翎……時翎是要帶的,還有老宋你也是必須要帶的呀!這內行人一出馬可是一個頂倆啊!”


    一旁的衛傾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啥叫女大不中留?他這個妹妹就是典型的例子!


    “我帶著老宋和時翎去城西,你就乖乖待在家中等我們的消息。”衛傾華臉色鐵青。


    衛靈桃自然知曉她這個哥哥的脾性,也沒再反駁,隻點頭應允。然而她的眸光卻是悄悄投在了老宋的臉上。


    老宋自然明白她是什麽意思,眨了眨眼表示同意,而後兩人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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