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梓楊對她的好,連寧語昕自己都覺得無法挑剔。他已經同意放手給她自由,也還是不忘替她未來的幸福考慮,要讓她用優厚的嫁妝傍身,以便今後過的平順,畢竟哪一個婆家也會看在那麽多財產的份兒上,對她多幾分客氣的。


    想到這裏時,寧語昕毫無征兆地淚流滿麵。


    程梓楊遞給她一條溫熱的濕毛巾,並沒有像以往那樣死死抱住她,甚至於都沒有碰她的手。這樣的他讓她覺得特別的陌生,沒有了強勢,隻有溫柔和體貼,她終於忍不住抽動雙肩,小聲地啜泣起來。


    “寧丫頭,別哭了,哥聽著心疼。以後你再嫁人的時候,一定要擦亮眼睛,能讓你哭的男人絕對不嫁,要嫁就嫁能讓你笑的人。”程梓楊溫柔至極地在她耳邊說。


    他的氣息一點點向她襲來,令她有那麽一瞬間的迷失,她甚至於都有了放棄的念頭,不如就這麽妥協吧,倒進他的懷裏,不再做無謂的掙紮,畢竟,她對他的愛依然沒有消失。


    但想起程家老宅,她的心又慢慢變硬了。迴不去了,他和她都長大了,不再是當初那兩個每天鑽一個被窩的哥哥和妹妹了。


    “謝謝你,哥,我走了之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錢是賺不完的,別太拚,身體最重要。我已經失去了媽媽,不想再失去你,我,我真的承受不了那種痛。”寧語昕忽然摟住了他的脖子,眼淚滴在了他的脖頸裏,癢癢的,熱熱的。


    程梓楊強壓住那種瘋狂的想要壓倒她,拚命地吻遍她每一寸肌膚的念頭,隻是反手摟住了她,在她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吻,就像一個真正的好哥哥那樣。


    柳惠麗等了好多天之後,還是沒等來寧語昕,她以為她怎麽都不可能就這樣放棄程家老宅的,結果她發現自己想錯了。


    有消息說,寧語昕即將簽約京城星耀傳媒公司,即使一直都在米國,她也知道這個公司的存在,她在心裏不得不承認,這個丫頭實在太好命了。


    不過即使她能夠簽約,也未必就能走紅,中國之大,有千千萬萬的美女帥哥,真正能夠紅起來的又有幾個呢?


    說不定她簽約這件事,都是靠了潛規則呢,原本她就沒打算讓寧家的後代當她的兒媳婦,更不願意讓她替自己的兒子生下自己的孫子,現在就更不行了。


    可是兒子打從老宅裝修開始,似乎就有意在躲開她,已經很久都沒有迴來看過他了,每次給他打電話,他都說他忙。


    但是她柳惠麗是什麽人?怎麽可能一直處在如此被動的局麵中?


    一大早,她就讓家裏的傭人小米給程梓楊打電話,說她昨天晚上胃痛了半晚上,果然,程梓楊坐不住了,答應處理完公司的緊急事務就過來看她。


    算著兒子快要到的時間,柳惠麗給自己撲了點白粉,弄得臉色有些憔悴,從鏡子裏看到自己真的像個病人,這才心安理得躺在了沙發上。


    程梓楊一進屋,看到的就是她一副病態。


    “媽,要麽我送你去醫院吧?”他擔憂地說。


    “不用了,兒子,媽這是老毛病,養幾天就好了。對了,寧丫頭呢,怎麽沒跟你一起來?”


    “她最近也很忙。”


    柳惠麗試探地說:“聽說她要簽約星耀了?兒子啊,不是媽媽小人之心,寧丫頭長得也不算絕色,星耀那種大公司肯簽約她,你難道就不擔心這中間有什麽貓膩?”


    “媽,你究竟想要說什麽?”


    “媽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現在到處都流行什麽潛規則,她一個女孩子,去京城那麽遠的地方,你真的就放心?”


    “不放心又怎樣呢?她已經決定了,我除了接受,還能有什麽別的辦法呢?”程梓楊順著她的話說。


    “兒子,實在不行,你可以選擇跟她離婚呀!”


    “離婚呢,也不是不可以,但我答應過她,如果離婚,我會分一半的財產給她。”


    “為什麽?這些錢都是你辛辛苦苦賺來的,憑什麽分她一半呢?”柳惠麗又是心疼又是氣憤。


    “不憑什麽,就憑我高興。媽,你要真覺得錢不重要的話,我倒是不介意隨時跟她去辦離婚手續,反正寧丫頭現在也巴不得我跟她離婚呢。”程梓楊不鹹不淡地說。


    “兒子,你是鬼迷心竅了吧?那丫頭究竟有什麽好,值得你為她做到這一步?”柳惠麗抓住了程梓楊的雙手,拚命地搖晃。


    “媽,她好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她一起生活了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你明白麽,媽?我跟你也不過是一起生活了八年而已。”程梓楊的聲線變得冷漠,讓柳惠麗不寒而栗。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她跟程梓楊之間的母子情,在他跟寧語昕之間的兄妹情麵前,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她忽然間覺得十分難過,寧正慧活著的時候,她爭不過她,她愛的男人始終都留在了寧正慧的身邊,而她隻不過是偶爾偷去了一些零星的時間而已。


    現在,寧正慧死了,她依然爭不過她,自己的兒子心心念念的人不是她這個親生母親,而是那個賤女人的親侄女。


    “兒子,媽不在你身邊的這些年,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


    “媽,可能你每天都會想我,但我卻沒有機會感受到。”程梓楊說。


    當年的事雖然事出有因,但是對於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親生母親*之間消失,而他不得不叫另一個女人媽,那種無助和痛苦.


    柳惠麗萬分心痛說:“都怪那個賤女人,她不讓我們母子相見,更不允許我們互通信息,是她生生地拆散了我們,隔離了我們之間的母子情。”


    “你口中的踐人,我曾經叫了她二十五年的媽,現在她已經死了,我不想再聽到有人說她的不好。”


    “兒子,你怎麽能這樣維護那個踐人呢?”


    “無論她當年做了什麽,有一點無法否認,是她含辛茹苦地養大了你八歲的兒子。


    一個八歲的孩子,如果沒有成年人的嗬護,是沒辦法活下來的,更加不可能有機會受高等教育。”程梓楊一字一句說。


    他的耐心已經快要用盡了,對於這個親生母親,他早已沒有了最初見到時的那種期待,有的隻是失望和無奈。


    兒童時期留下的,全都是關於母親的慈愛和溫暖,但是二十五年後迴歸的母親,滿身都是市儈和算計,再也不能讓他感受到一絲絲的暖意。


    柳惠麗終結了他對親人最後的期望,如今,他的心裏僅剩下的一縷陽光,就是寧語昕。


    今晚寧語昕主動摟住了他的脖子,讓他明白了一點,隻要他對她足夠好,給她足夠的自由,那麽他就能夠留住心中的最後一縷陽光。


    這麽久以來,她對他提出的唯一的一個要求就是離婚,如果他滿足了她這個要求,她會不會可以像從前一樣,當他是她最親密的哥哥呢?


    他決定賭一把。因為隻有他們之間恢複到從前那種親密度,他才有可能再次贏得她的心。


    寧語昕這一覺睡得格外香,起*之後,發現手機上有好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梁棟打來的,她迴撥過去。


    “喂,梁叔叔,您找我有事麽?”


    “對不起,語昕,一大早就打擾你。”


    “沒關係,您有事就說,別跟我客氣。”


    “好,那我就直說了。我想請你幫個忙,約一鳴出來一起吃個飯,如果我直接去找他,估計他肯定頭也不迴就走了。”梁棟很無奈地說。


    “我盡力吧,梁叔叔,如果他堅持不同意,我也沒辦法,畢竟他是個大孩子了,有自己的主見。”寧語昕有些為難地說。


    “總之你多勸勸他吧,如果說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的話可以聽進他的耳朵裏去,那麽這個人就是你——寧語昕。”


    “好,我會勸他的。”寧語昕點頭。


    放下電話,寧語昕揉著腦袋想了又想,終於撥通了梁一鳴的手機。


    “姐,有什麽吩咐?”梁一鳴一本正經說。


    “淘氣!姐請你吃飯,待會兒過來吧,順便幫我捎點兒菜。”


    “太好了,今天我有口福了,可以點菜不?”


    “隨便點,鮑魚除外哦,姐不是大款。”寧語昕笑道。


    “放心好了,我想想,嗯,我要吃茄汁帶魚,爆炒雞丁,糖醋花生,鬆仁玉米。好了,就這些吧。”


    “哇,我還以為你要點滿漢全席呢,還好你沒那麽貪心,就點了四個菜,不過好像都沒有什麽素菜,這樣吧,再加一個素炒菜心,涼拌黃瓜。六個菜,六六大順!”


    “姐,我能說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麽?”


    “你本來就是!行了,別廢話了,趕緊帶著食材過來,姐給你報銷材料費和車馬費。”


    “等著,半小時以後我準到。”梁一鳴樂滋滋地說著,掛了電話。


    寧語昕憂心忡忡地給梁棟撥電話,她自作主張騙梁一鳴到她家來,就怕他到時候會生她的氣,但是她又不忍心讓他和梁棟父子之間一直離心。


    “梁叔叔,我剛才約了一鳴到我家來,我想委屈你一下,你可以現在我的客臥裏呆著,我先試探一下他的意思,萬一他口氣鬆動了,你就出來見他,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別露麵了,我怕刺激到他。”


    “好的,沒問題,就算不能露麵,起碼能親耳聽聽我兒子的聲音也是好的。太謝謝你了,語昕!”梁棟感激地說。


    “不用客氣,我是真心希望你們父子能言歸於好。”寧語昕說。


    半小時後,梁一鳴拎著一大堆食材進屋,誇張地喘息著。


    “累死我了,姐,待會兒我要多吃點兒!”


    “好好好,我弟弟辛苦了,待會兒六個菜你吃五個,給姐留一盤就行了。”


    “那怎麽行?搞的你好像是舊社會的童養媳似的。”梁一鳴笑道。


    “我要真是你家的童養媳,肯定會從小就管著你,你還不得煩死我?”


    “不煩,姐你說什麽我都會聽的。”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


    “要是姐想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會不會生姐的氣?”


    “不會,因為我知道姐無論讓我做什麽,出發點都是為我好。”


    “要不要這麽懂事呀?弄得我都想把海濤攆走,就留你一個弟弟了。”寧語昕玩笑道。


    “姐你不知道,我有時候真的挺嫉妒海濤哥的,恨不能跟他換個身份,你要是我親姐,我肯定幸福得冒泡泡。”梁一鳴一臉羨慕嫉妒恨。


    “現在我不是你親姐,你就不幸福了?”寧語昕故意板著臉說。


    “我錯了,姐,你打我吧。”梁一鳴伸出雙手,做出一副乖乖等著打手心的樣兒,寧語昕笑著拍了他手心兩下。


    “就知道貧!其實姐才羨慕你呢。”


    “羨慕我?我有什麽好讓你羨慕的?”


    “我剛出生我親媽就難產死了,我爸又每天忙著賭博,是我姑姑和我哥把我養大的。後來我爸又娶了後媽,生了海濤,沒幾年後媽也死了,我特別羨慕那些父母雙全的人。”


    “父母雙全又有什麽用?我媽太懦弱,把我爸當成她的天,可她不知道,她的那片天,其實早就裂了縫。而我還要瞞著她,讓她以為她的那片天又高又藍,還陽光普照。”


    “就憑你的氣質修養,就足以證明,你的父母給你提供了良好的生活環境,讓你受了足夠高的教育。一鳴,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像我爸,每天就知道賭博,可我還是一樣不能不管他,畢竟他是我親爸。”


    “姐,那個人找過你,對麽?否則你今天不會對我說這些。”梁一鳴忽然沉下臉。


    “沒錯,你爸爸是找過我,他很擔心你,所以想讓我勸你早點兒迴家,你媽媽在你走之後,每天都會哭。一鳴,我知道我隻是個局外人,沒資格對你說三道四,但我知道當你傷害你的親人時,自己也會痛的,姐是真的很心疼你。”


    寧語昕說著,抓住了他的雙手,她感覺到梁一鳴的手在微微顫抖。


    “姐,你是最有資格說我的人,隻是,有些錯誤真的是不可原諒的。”梁一鳴垂下頭,把臉貼在了她的手背上。


    “你真的,不能原諒他?也不願意再迴京城了?”


    “原諒他是不可能的,至於京城,如果你想去的話,我會陪你一起去的。無論你去哪裏,我都會跟著你的。”梁一鳴說。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姐,每周給家裏打個電話?即使你不肯原諒他,起碼也該讓你媽媽知道你平安。”


    “好,我答應你。除了原諒他這件事,其他的,隻要是姐你說的,我都可以答應。”


    “你可別答應的太早,萬一姐將來要讓你娶個恐龍迴家做老婆呢?”


    “隻要姐認為恐龍能配得上我,我就娶迴家。”


    “行了,別貧了,去廚房幫我把魚殺了,我最怕幹那個了。”寧語昕把他支使到廚房,然後去了臥室,對著梁棟歉意地笑笑。


    梁棟雖然心裏很沉重,但卻反過來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躡手躡腳走出了房間。


    路過廚房的時候,隔著磨砂玻璃,他貪戀地看了一眼正在廚房殺魚的兒子,匆匆離開了。


    “姐,你剛才出去了麽?”


    “對啊,我去扔垃圾。你跑出來幹嘛?魚殺好了麽?”


    “不光殺了,還洗幹淨切成段了。”


    “行啊你,有能耐,將來就憑這一手,肯定能給我哄個弟媳迴來。”


    “姐,你也太小瞧你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弟弟了,我就算是背著手,什麽都不做,也會有大把女生哭著喊著要給你當弟媳呢。”梁一鳴很臭屁地說。


    寧語昕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腦袋,笑了起來。


    兒子的話梁棟聽得一清二楚,不肯原諒他是預料中的事,好在兒子答應每周給家裏打電話了,這樣最起碼老婆不會再每天哭哭啼啼了。


    兒子的話還給了他一個提示,隻要寧語昕去京城,兒子肯定會迴去的,看來,兒子對她的重視超過了他的預期。


    眼下唯一的辦法,就是盡快讓寧語昕跟星耀簽約。


    寧語昕吃過午餐,就接到了蘇長山的電話,追問她簽約的事考慮得怎麽樣了,並且約她晚上見麵談。


    梁一鳴聽說之後,主動要求晚上陪著她一起去簽約。


    離開家之後,他就到了漓水城,之所以會選擇這個地方,是他無意間在電視裏看到過這裏四月花開時的景致,寧靜優雅美好,一如他琴音中想要表達的意境。


    隨身攜帶的一萬塊現金根本不經用,幸好他剛到這裏就付了兩個月的房租,才不至於流落街頭。


    這兩個月,他為了生活吃了不少苦,倒是因此對梁棟產生出了一點點感激,無論如何,他在過去的十八年裏也給他提供了優厚的生活條件。


    如果不是他在外打拚,他和媽媽不可能過著如此安逸奢侈的生活,至少在物質上,他這個不稱職的老爸沒有虧待過他。


    如果沒有這一段經曆,他肯定會勸寧語昕不要跟星耀簽約,但是經曆了物質生活的艱難,他才平生第一次懂得了錢的重要性。


    既然寧語昕想要獨立,那麽經濟基礎就是第一位的。而跟星耀簽約,是她目前最好的選擇。


    他可不願意她為了生活,每天那麽辛苦地教孩子們彈琴,而他雖然有大把可以揮霍的錢,但那些錢卻沒有一毛是他自己賺的,因此,他不能夠理直氣壯地讓寧語昕花他的錢。


    他聽得懂她的琴音,自然也明白她的心,她不願意依附於男人,否則她完全可以靠在她哥哥的身上,根本不用外出打拚。


    蘇長山看到跟著寧語昕一起進來的梁一鳴,忍不住想要扶額。


    少爺虎視眈眈在一旁盯著,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跟寧語昕討價還價,所以,他隻好把事先準備好的合同遞過來。


    寧語昕接過合同一看,合約上寫著,今後她即將成為星耀公司的專職藝人,而星耀公司會給她提供良好的住宿、餐飲條件,對她進行前期培訓,培訓之後會找人專門為她量身打造適合她的劇本。


    還有不少的細則,都是很專業化的界定公司與她之間的關係,最重要的一條是,公司存續期間,她不得跟其他公司簽約。


    最後,在薪酬那一欄裏,是一片空白。


    看到寧語昕一臉的疑問,蘇長山笑著說:“關於薪酬,寧小姐可以根據自己的預期隨便填寫。”


    “這樣也可以?”寧語昕這一迴徹底震驚了,從未聽說過哪一家公司會有如此大的手筆,可以讓員工自主決定薪水的多少。


    該不會是他們在試探她吧?她這麽猜測著,看了一眼梁一鳴,跟他交換了一下眼神。


    “一鳴,我這麽填,你看可以麽?”寧語昕說著,對著他比劃了一個六和一個七。


    梁一鳴立刻看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六位數和七位數,也就是說她想要把薪水一欄填成十萬到一百萬之間,這樣伸縮性比較強一點,能動性也大一點。


    蘇長山暗暗高興,看來又可以為公司節約點兒錢了,還沒高興完畢,就看到梁一鳴把合同拿過去,大筆一揮,在薪水欄那裏寫下了百萬到千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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