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的清風,拂過雲州城的長街短巷,也掠過了少女那憔悴的美麗容顏,她此時便長跪在那青石板鋪就的府衙之前,那些三街六巷,閑話桑麻的徐娘老叟們圍作一圈,指指點點,都在私自議論著。


    少女髒而破舊的衣衫下,深藏著一身累累傷痕。那是在沈府中,留下的道道傷痕。沒有人知道她受過何等的慘厲折磨,經年裏遭遇的欺辱,讓她深深的垂下了頭去,不敢去看那些圍觀的人們,她很害怕生人,害怕會因為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而受到這些人們的譏諷與嘲弄。


    她方才十八九歲的年紀,本該是享受著青蔥歲月,無暇時光。但是卻被這人間的黑暗,侵染成了這副模樣。她的內心是孤獨而又充滿著陰暗的,似乎隻有懷抱著雙膝,將身體蜷縮起來,她方才能夠在這冷冰冰的世界裏,獲得一絲安全感。


    ‘咚!咚!咚!……’


    陸揚走上前,拿起了鼓槌,擂響了那衙門大門前的鳴冤鼓,鼓聲隆隆震耳,也驚醒了雲州千家萬戶的百姓,更是驚得那雲州府衙的青天大老爺,從睡夢之中被嚇醒,此時早已雞鳴,但是這一州之父母卻還擁著美人,猶自沉眠於醉夢之中。


    “他奶奶的,何人擊鼓,擾了本老爺的清夢!”那官老爺睡夢中被人吵醒,不由得有些怒氣,隨手抓起床前的一個酒鍾,便扔了出去,大聲喝罵士兵來見,那伺候左右的士兵哪敢怠慢?忙來報說:“老爺,在府衙之前,跪有一女子,當今正在擊鼓鳴冤,專侯老爺前去聽堂審問。”


    “哪裏來的這鳥女子,敢在公堂上拋頭露麵,直如此大膽!”官老爺嘴中嘟囔著,忽然想起了什麽,道:“那女子是何來曆?既然是雲州之人,那麽你們可有識得此人的?”


    士兵道:“此人卻有不少人曾識得,乃是沈府之中曾受使喚的一個仆役女子,喚作蘇小憐,她於昨夜時分,私逃而去。小人曾聽聞她本是一個窮苦女子,在沈府之中,似乎被當做了沈公子的玩物,受盡欺辱,卻又不敢聲張。如今卻又告來了這裏。”


    “此事難為啊。”官老爺的眼珠滴溜溜的轉了轉,原來,這雲州府衙,與沈府關係甚是密切,平日裏,兩方來往甚是密切,而那沈家裏更是出了一個沈大先生,這人卻是個厲害人物,現在高居朝中為官。若不是他在朝中提攜舉薦,這官老爺也沒有今日,高居一方父母的地位。


    “萬萬不能因為這個私仆女子,壞了與沈府的來往。”他想道。又喚士兵近前,道:“我這裏先不動作,你速去與我請示沈大公子,看看他是什麽意思,就說,這個案子,老夫會全然按照他的意思來審。”


    士兵飛奔去了,那官老爺卻慢慢的起床,用罷早茶,等那隨身的士兵迴去後,又與他耳語了一番。方才著上頂官寶帶,巾幘整齊,肅起麵容,在一眾士兵的簇擁下開堂審問。堂中上匾明鏡高懸,下方掛著海上生明日,左右各兩麵警示,一麵肅靜,一麵迴避。見老爺坐在當中,一眾衙役隊列兩邊,舉棒唿堂,端的是做足了場麵。


    那州官橫眉嗔目,見蘇小憐正膝跪在公堂中,楚楚可憐的模樣,更增添了一絲病容之美,心中暗思怪不得沈大公子會相中這個姑娘,果然樣貌非常。當下冷著臉,猛地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你那女子鳴鼓申冤,究竟有何冤曲,速速言與本官聽!”


    “老爺聽秉,小憐本是雲州城中民女。於三年前秋月之時,被沈家員外,強行虜至府中。家中老父欲從相護小女,反倒被沈員外招來家丁毒打致死,將父棄屍荒野。小憐這三年來被沈府一家每日折辱,生不如死。”蘇小憐跪在地上,再度講起自己慘痛的遭遇,已是痛哭流涕,眼角流出的淚水打濕了地麵,悲聲如泣如訴,讓人聞之心痛。


    “小憐幾次欲逃脫沈府,可是卻被府中家丁追迴,對我更加的嚴加看守。小憐今日能夠僥幸逃脫,到此鳴冤,隻願老爺身為雲州父母,能夠為小憐做主……”她泣不成聲,朝著公堂上拜了下去。那些在公堂下圍觀的百姓,有些忍不住亦是涕淚俱下,他們也曾多受過沈府的欺壓,隻是無人敢將那有權有勢的沈家,告上公堂。


    此時有人為首告,那百姓們便連天價的訴起苦來,沈家為富不仁,欺壓百姓,早已是怨聲載道,此時一片連天價的叫罵,也驚得州官老爺臉上滲出了汗,可是,他隻是一個偏遠州府的小小父母官,哪裏得罪的起家中當朝,有權有勢的沈家啊!所以,他隻能私下裏從了沈家的安排。


    “肅靜!肅靜!”


    他怒不可遏的拍打著驚堂木,讓下方的百姓們肅靜下來,他高座堂上,震聲喝道:“本案經我審證,蘇小憐其父為沈家勞役,因病而去,根據大唐律法,女兒應當繼父身為沈府私仆。而本應為私仆受沈府使喚的蘇小憐卻背主潛逃而去,更有沈家員外所言,蘇小憐平日裏賊手賊腳,因見府中金帛財物甚多而常常竊取,如此便足可定罪!”


    “老爺,小憐冤枉啊!”聽到州官竟然如此審案,蘇小憐不顧擦去淚水,聲嘶力竭的哀聲懇求著:“小憐一介民女,從來沒有做過這等事情,請老爺明察啊!”


    “一派胡言!”官老爺吹胡子瞪眼,怒視蘇小憐,喝到:“本官已經仔細的查訪過,你這低賤的私仆,隻會捏造事實,當著明鏡公堂所言一派虛假,妄圖欺瞞本官!當真是膽大妄為!”


    “那衙役聽著,與我將這膽敢欺瞞公堂的賤丫頭拉將下去,給本官狠狠的打!”


    當下,便有那主司刑訊的衙役,將哭喊掙紮的蘇小憐架將起來,摔在了長凳之上,舉起棍棒便打,但是卻聽得下方百姓一陣喧鬧,有一個少年衝了上來,高唿州官道:“且慢動手!”


    州官看那人時,竟也是一般的粗布衣衫,但是眉宇間隱隱含著一分英傲之氣,麵容俊朗,不似農家之人。當下便怒氣衝衝的吒道:“你那何處來的布衣,竟膽敢擾亂公堂,妨礙本官辦案!速速給我滾出去!”


    “你身為一州之父母官員,竟然是非不明,但凡辦案,必兼有人證物證,可是你卻不顧查證,便將原告加以強刑逼供,這般斷案,又有何分明之處?”陸揚淩然不懼,也是怒氣填胸,孤身立在公堂之上高聲講道。


    “嘿嘿,在這雲州,老子說的就是王法!”那州官狂笑道:“蘇小憐背主私逃,犯下大過,本官正待要好好的審問於她,你那布衣又有何權利阻攔!那士兵聽著,速速將他叉將出去。”


    可憐陸揚不及爭辯,便被那眾多士兵推搡了出去,他忍不住破口大罵昏官誤民,但是在公堂之上,又無能為力。


    蘇小憐柔弱的身軀被按在了長凳之上,有那滿臉橫肉的衙役將她死死按住,沉重的實木板子,雨點一般的拍在她的背上,打得她皮開肉綻,鮮血橫流。可是這些,都不能令她感到疼痛,讓她痛不欲生的,是這個涇渭不分的黑暗世界,她對一切都絕望了。


    一旁的供詞早已備好,便放置在地麵上,隻是等候著蘇小憐招供。但是,她身受慘烈的板刑,卻依然將自己的手掌緊握成拳,不肯在那屈辱的供詞麵前就此屈服。


    衙役們盡氣力的打了一陣,見蘇小憐依舊忍受著不肯招供,便去將她的手張開,不料卻絲毫扳不動,她的指甲已經深深的鑲入了肉裏,衙役空費氣力,也不能讓她張開手掌,在紙麵上畫押。


    不知毒打了多久,她早已奄奄一息,刺眼鮮紅的血從身體中流淌了出來,將早已擦拭幹淨的地麵染得猩紅,很多百姓都不忍再看這人間慘劇,默然而然的離去了。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一樣害怕,那帶著木刺的板子會落在他們的身上。


    早已侯在一旁的師爺睜著三角眼,來到了她身旁,將她的手抬了起來,沾上地麵上的血,在那招供詞上麵,按下了一道醒目的掌印。


    “根據本官審訊,蘇小憐罪名落實,該如何處置,本官他日定當發落!退堂!”


    “威……武……”衙役們隨聲附和著,他們心中也明白,這蘇小憐完全是咎由自取,偏要去惹那不該惹上的人,這下子連天王老子似乎都不能救她了,依著那沈家一貫處事的狠毒,這蘇小憐在他們眼裏,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再也不能掀起什麽風浪。


    州官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沈家的授意下所照辦的,他不由得心中暗喜,此番為沈員外處置了蘇小憐,定然會得到極大的好處,免不得會升官發財。


    這一場慘無人道的審訊,在州官的退堂聲中落幕了,早已昏昏沉沉的蘇小憐被衙役強拉而走,釘上了一頂二十五斤的厚重盤頭枷鎖,上了些止血生肌的膏藥,下在女牢之中暫且關押,聽侯裁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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