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浩浩煙波似雪,悠悠曲水流觴,月明何處訴衷腸。落得半生難忘。桃花怎待冬雪,長夜難解斜陽。轉瞬迴眸盈波光,銘刻誰人心上。


    這一篇《西江月》乃是後世時無名氏所作,籍此來感歎這一段纏綿悱惻,蕩氣迴腸的傳奇。


    話說在那天地大劫數百年之後,中州之上,妖邪匿跡,天清地明,更有上國中興,立國號為唐。盛極一時,成為這個世界之中的強邦大國。


    中州世界,繁華似錦,氣象萬千,唐王登基後,改國號為宣寶元年;大赦天下,廣興福祉,故中州之上百姓,無不歌頌唐王盛德。此後數年間天下大治,國泰民安,又興起殿試之風,開設文舉武舉,廣募才學武勇之士,為國家棟梁之用。


    這其中的文舉,乃是諸子百家之學說,選道家,醫家,法家,兵家諸學,此為聖人之道,足可安邦定國。而武舉注重考驗武藝之精,即為劍術,槍術,騎術,射術以及道家修真奇術。當今天下,甚行道法,隻因那玄真一派,為道門正宗,天下第一名門巨派。連唐王都有過"三上玄真",求真問道的美談,故道家的經典學說以及道術,都甚受推崇。


    卻說帝都長安向東百裏之外,地屬河中郡。有一座城池坐落於群山廣水之間,名為商陸城。商陸城外荒山環繞,地廣人稀,此時正當那嚴冬臘月時節,大雪紛飛,紛揚的白雪將往昔青山翠柏,都染做了潔白之色。好場大雪!有詩為證:


    星落凡塵做雪飄,蕩入山河幾逍遙。


    一朝盡為天下白,隻留路客複迢迢。


    那行路人踏雪而來,竟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他冒著狂風唿嘯,頂著鵝毛大雪,眼見的是玉樹瓊花,腳踩的是亂銀碎屑。在銀白天地裏留下一道過往的足跡。


    少年身著洗舊的粗布衣衫,頭戴一頂朝天氈帽,腰束青布為帶,背負著簡約的行囊。既有幾分寒門書生的悠然寫意,卻又顯得有幾分稚嫩之色未退。雖是身著布衣粗衫,但少年卻並不在意,於風雪交雜之中,卻自信步賞玩了起來,撥開白雪,依稀可見奇石古徑,蒼鬆荒柏。其中自有樂趣。


    雪簌簌的下個不停,但是卻難以遮蔽天地間的美景,在那山間深處,不知是誰人栽種的三五棵梅樹,在雪海深處若隱若現,不知何時,那新芽在雪間悄然開放了,綻放出一點紅梅,傲然在雪中淩寒盛放。


    天地之間,又有何處不美呢?隻不過缺少了懂得欣賞它們的人,才會讓得美景,孤芳自賞。


    尋得梅香而去,寂靜的空山之中,這寥寥幾株寒梅就像是潑墨落於留白的畫卷之上,隻不過在冬日紛飛的雪裏徒增了幾分冷意。遙遠的天空中,有些許鴻鳥飛過,偶爾落於空曠的山丘上,留下一行蹤跡,隻是不多時,即被寒雪沒過了。


    少年輕輕的抖落了梅枝上的雪,使得梅枝輕輕搖曳,似乎也在迴應著他的心情,他眼見空山不見行人,但有一樹寒梅,迎著落雪獨自盛放而已。而他的思緒,也飛向了遠方,忍不住吟詩一首:


    雪寂空山天大寒,疏影骨瘦暗香殘。


    紅梅無情堪落寞,飛鴻有意驚遠山。


    少年賞玩著梅花,心中落寞之情,似也與這開放在空山幽穀之中的臘梅應景。何以憂思?隻因他本無父無母,自小蒙恩師撫養長大。至於他從何處而來,也隻是僅僅有著一些模糊的記憶。


    原來這個少年,並非凡人秉承父母而生養長大,在他的記憶裏,在那一片汪洋的東海之中不知何時,有一塊紫色奇石,自那無盡的汪洋中破浪而出。此奇石白日裏隨波逐流,與魚群相戲,則有祥雲千朵護佑。夜裏則靜,更生出七色霞光,上達天際,照耀整片東洋瀚海,明如耀日。


    時有神界道尊乘青牛駕臨,得見此奇石於瀚海之間逐流飄蕩,其上仙雲環繞,甚異之,認為此石乃造化之間生生不息之氣所化也。便以靈丹點化,七七四十九日之後,那奇石崩裂,化為紫氣流光而去,直投人世間,降生為人。


    其初生後,便能知人事,曉常理,白日裏遍訪名山大川,尋師交友,因師從汝南賢士陸恆川,便以父事之,更學得其經綸妙術,陸恆川將這個少年起名為陸揚,期望在小陸揚的身上,能將其胸中才學,發揚於世。


    不覺間已過數載,陸揚年已二旬有餘,脫卻一身稚氣,風華正茂。但其師已病逝,為不負家師恩德與身後寄托,陸揚毅然變賣了家中粗細,背一包簡書,不避寒暑,從汝南前往帝都長安進京趕考,望能考取功名,迴鄉後能重葬恩師,廣修善舉。


    這一路行來,免不得饑餐渴飲,夜住曉行。正是朝逢雲光勤修己,夜借螢火細論文。不知不覺間涉過了山水迢迢,陸揚行到了河中郡的商陸城外。眼見離長安已是路途不遠,他一心趕路,雖是沿途觀賞山河秀麗風光,但奈何腹中饑腸轆轆,卻是行不得了,便去那前頭不遠的商陸城外,一座破廟之中住了。


    那破廟雖是年久失修,但也能抵擋風雪嚴寒的侵襲,陸揚生火烤熟了隨身攜帶的幹餅充饑,便借著火光溫習起文章來,入夜時分,狂風席卷起漫天暴雪,自損壞的窗中唿嘯而至,陸揚當不得那冷,便和衣而臥,兩耳隻聞得破廟外風聲唿號,更是難以入眠。


    約莫挨到二更時分,那天地間漫舞的狂風也息止了,陸揚也擁著寒衣沉沉睡去。滿山的白雪中,唯有天際一輪寂寞的月相伴點點星辰。隻聽得‘吱呀’一聲,破損的廟門似乎被推開了。那道人影被月光拉的好長,竟是一個絕美的女子,她身著雪白的輕紗,絕美的容顏在月光裏亦真亦幻。卻有詩為證:


    畫裏伊人夢中身,當如仙子降凡塵。風華天資無人比,清容玉貌勝奇珍。


    慢攏水袖雲鬢展,蘭指輕舒動朱唇。若能相邀共冬雪,攜手人間總是春。


    那女子推開廟門,便是天上的月光在她的麵前,似都失卻了光輝,隻是那陸揚白日裏趕了一天路程,正又困乏,卻不知那女子入來。此時,卻兀自還在那裏做一堆睡哩。


    她美目流盼,早已發現了睡在神像前的陸揚,嘴角便揚起一抹迷魅的笑意,她雙足離地,緩緩向沉睡的陸揚飄了過去,隻是遙遙一招手,便有一道白練自袖中射去,直接關死了廟門,那殘破的窗,都被那丈許長的白練遮掩,隻留下了淡淡的月光,從破舊的屋頂中,依稀可見。


    古廟,月光,佳人。那其中流轉的旖旎春色,更是無人知曉,沉浸在她的濃情之中,正不知時間流逝多少。轉眼間,便已日過三竿,陸揚一夢驚醒,卻發現,自己容身的破廟不見了,他隻身躺在白雪之中,好似一夢黃粱。


    迴憶起夢中的溫柔,以及那個美若天仙的女子,陸揚甩了甩昏沉的頭,他似乎忘了一切,但是卻難以忘記,那銘刻在靈魂之中的絕美容顏。他雖感身在夢中,但是這一夢,卻是那麽的真實。


    不過這畢竟不過真實,陸揚趕考的行程卻不能耽擱,當下便來到距此不遠的商陸城之中,采買一些行路所用的幹糧與禦寒的冬衣。


    這商陸城與帝都長安相隔亦有些路程遠近,白日之時,城中倒也有一派煙柳繁華風貌。長街短巷裏內人頭攢動,遠來走竄的商賈貨郎在叢雜的集市裏沿街叫賣。更有那些孩童奔走往來,嬉鬧於街頭巷尾之中,皓首蒼顏的老人品著清茶,頗為祥和悠然。


    繁花似錦的商陸城眼觀不盡。陸揚轉過了太平街,行過了十裏鋪。突然,他驚愕的見到,在那不遠處的永安橋上,立著一位身著素白衣裳的雍容女子,她手中撐著一把青色的紙傘,正自倚欄觀雪。


    陸揚看得呆了半晌,他依舊記得那日夢中的香豔之景,那一晚陪在他身邊的,就是眼前這個女子無疑,他從沒想過,世間竟有如此絕美的女子。


    但是,在他腦海之中,卻一直有一道模糊的身影,似乎穿越了萬載時光洪塵,與這宛若天仙般的女子重合在了一起,這種感覺,是那麽的令人懷念,他一時間心潮翻湧,竟而說不出話來。


    “請問這位公子,小女子這裏有奇怪的東西嗎?為什麽一直在看我呢?”


    她迴轉身來,淺淺一笑,也不避諱陸揚身上汙穢,款款走來,與他並肩而立,陸揚鼻中隻嗅得幽香陣陣,更不知如何答話,呆若木雞般的立在了那裏,腦海之中,隻剩下兩張麵孔,重合到了一起,竟是絲毫不差。


    “在下莫非有意。隻是覺得姑娘……似我夢中之人,但卻不知在這商陸城中又見到姑娘,是否亦是身處於夢境。”陸揚低下頭,說道。


    “浮世如夢,夢如浮世。公子某天醒來,是覺得隻如夢中,渾渾噩噩,但卻舒舒服服來的好,還是夢醒之後,冷冷清清,更難解其意來的好呢?”她眸如止水,聲音卻如同在靜著的水麵上泛起了一絲絲的漣漪,如此醉人,卻又發人深思。


    “世事本無意,醉客卻有心。陸揚身在紅塵之中,卻處於浮世之外。其實這世間萬象,又何嚐不是一場大夢,但重要的,是知己知心。無論身在何處,千城千夢也罷,心若醒時,自是明通。”陸揚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令得女子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讚賞之色。


    “好一個浮世之外!”女子臻首開顏,讚許說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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