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馬小樹念叨的吳正保打了個噴嚏。


    他和二連,做事直接,帶著槍在手跟俺走的節奏,出了防區,辨識方向,一直向附近的鎮公所奔去,主打一個平推。


    民國初期,縣以下實施城、鎮、鄉地方基層自治,其區域劃分一直以自然調整為主,約定成俗。


    政府當局未有明文規定,並不是自治主體,城、鎮、鄉自治機關在法律上不存在,但其機構、人員依然作為基層行政組織保持。


    後來軍閥連年戰亂,政局動蕩,基層行政多為地方豪強把持,更談不上自治。(書中參考民國18年法定架構)


    鎮公所站崗的黑皮看見部隊遠遠的過來,下意識的站直,嘴裏叼著的煙卷趕緊吐在地上,用布鞋底擰著搓滅踢遠。


    右手中的老套筒貼著身體背好,站的是工工整整。


    吳正保和騎兵隊跑在前麵,笑著說了句““吆嗬,小樣挺規整的。”


    兩個黑皮突然右手緊握持槍,把槍托垂直置於地上,槍口和槍刺朝上,左手平放在胸前,正式行了一個持槍禮。


    吳正保立即收迴嬉皮笑臉,鄭重的抽出馬刀,對著他們行了一個抱刀禮,收刀翻身下馬。


    “當過兵?”


    “報告長官,小人錢進來,幹過第二師炮兵”


    “報告長官,小人林見水,幹過第二師機槍兵”


    “第二師啊,難怪”


    “漢人?還是迴族”


    “漢”


    “哦,鎮長在裏麵嗎?”


    “當官的都不出去的,就在裏麵辦公。”


    “行,俺先進去看看,走的時候在找你們。”


    炮兵是技術兵種,沒有時間和技術的積累,打炮打得準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吳正保起了惜才之心,迴去後要向營長反映下,不如去找迴第二師的技術兵種,省去時間培養,相信在三營的大熔爐裏,隻要不到兩個月,就能洗掉以前的所有毛病,脫胎換骨逐漸成為中堅分子。


    鎮公所的大門建築修的非常漂亮,四角飛簷,坐北朝南,方方正正,房子條石為基,用青磚壘成,頂上鋪著灰楞瓦,木製大門,鑲著銅製的門環。


    走進公所,看不到辦事的人,“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吳正保站在院中央,仔細聽了聽動靜,嘩啦啦的長城修得歡快,麻將牌拍在桌子上的乓乓聲音不斷傳出來,“幺雞”,“兩個餅”,“你點炮了”…….


    領導幹部不怕苦不怕累,過得非常踏實,生活充滿了歡聲笑語,早吃好中吃飽晚上一杯藥酒搞一搞。


    三營大部分都是窮苦家的孩子,按照前世劃分最多富農,且數量很少,一聽這個聲音,個個義憤填膺,就想衝進去,這他媽的是父母官,號稱會為民眾謀福利的幹部。


    吳正保製止了他們,天下烏鴉一般黑,開始都是好的,隻是經不起時間的考驗,誘惑太多,都是凡夫俗子,沒有辦法的選擇,墮落是正常的,不墮落的則所謀甚大,未到時機而已。


    誰是官,誰是匪,剿匪來剿誰,都是土匪的做法和風格,區分不出來的。


    掏出營長送的擼子,朝天啪啪兩槍,大喊道:“土匪來了,土匪攻打鎮公所了。”


    馬弁也一起跟著喊。


    桌椅哐當乒乓摩擦碰撞的聲音傳來,“啊呀“還有奇怪的聲音傳來,接著一陣”站住,不然開槍了“。


    “走,進去瞧瞧“


    吳正保帶著馬弁進入聲音最大的房間,八仙桌太師椅,桌上的長城;已經倒塌,銀票大洋都沒有收拾,地上有碎的茶盞,空氣中茶葉的味道還是很香的,當官就是會享受。


    擺擺手,馬弁開始分工,兩個一夥,一組找包袱,把大洋銀票收起來,一組開始翻找值錢的東西,一個站崗守住門口。


    等從裏麵出來,像晚秋的涼風吹過大樹,除了大的硬的還在,光了。


    東西綁好拴在馬背上,吳正保從馬弁手中接過駁殼槍站在賭房門口,點射了幾槍:“來呀,把這幾個土匪拉出去埋了。”


    “啊?是”


    轉身來到後窗處,跳出來的七個人還被士兵扣著,聳眉塌眼,一副生無可戀的落魄樣子。


    知道領導幹部會帶頭跳窗逃跑,都是一路貨色,安排士兵早早把鎮公所圍起來,一抓一個準,不然找個當官的都是困難事。


    看到吳正保帶著馬弁過來,臉上露出笑意,急忙站起身來,忙著打招唿:“長官好,俺是此鎮鎮長胡有民,感謝長官及時援助。”


    “長官,俺是副鎮長金愛民,感謝長官援手之情”


    “長官,這幾位是民政、文化、經濟的股長,這兩位是鄉董和鄉佐。”


    “你們的工作開展的好,很辛苦,修長城也是重體力活。”


    “長官說笑了,有你們震懾,鎮裏治安好的很,百姓生活很幸福,俺們幾個就是清閑下來娛樂一下,小賭怡情嘛”


    “吆,那不是幸福參數很高,得比老美那些白皮都好。”


    “你們傾盡心血,換來的民安業旺,不錯啊”


    “”應該的,應該的,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嘛“


    吳正保都有些被整的鬱悶了,你對他們的冷嘲熱諷,人家都當作是表揚,人家這本事真不一般,好話正著聽,反話反著聽,就全當是表揚,當官的臉皮真他媽的厚,估計穿甲彈都打不透。


    “行了,行行,別說了“


    “俺們這次奉上峰命令,前來剿匪,打擊與土匪有勾結的可疑人家,你們有沒有什麽消息?“


    “長官,俺們鎮吏明政穩,不存在土匪和通匪人員。“


    “那剛才是咋迴事?”


    “意外,肯定是意外!”


    “好吧,剛才闖入的土匪已經被擊斃,被俺埋了,跑了幾個,你們可以去前麵看看。”


    綁著東西的馬匹已經牽出去歸隊。


    一群人重新進入鎮公所,胡鎮長幾人急忙快步進入賭房,打眼一看,桌子上的麻將還在,大洋不見了,銀票也沒有了,地上碎掉的茶盞也還在,窗簾全部沒有了,翻了翻,稍微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了,確實像土匪的作風。


    “你看看土匪有多兇殘,算了,既然你說沒有,俺們自己來查吧”


    “長官,營地的安排俺們商議下,鎮裏應該有閑置的可以拿來一用。”


    “不用你們了,俺們自己賃房子“


    “長官,剛才俺的槍牌擼子被繳了,能不能還給俺。“


    “有持槍證照沒有?“


    “還沒來的及去辦,昨天才拿到“


    “你說說你們這群人,就是知法犯法,上峰的命令你們是不當迴事啊,槍沒收了,辦下證找俺領。“


    “行了,別送了,俺們走了。”


    “這…….”


    懶得再搭理他們,帶著馬弁離開。


    “俺去哪裏找你領,你咋不說說呢。“


    鎮長一肚子牢騷氣。


    “鎮長,這群丘八有點不講理,看來不是善茬子,會不會影響咱們“


    “嗯,俺要琢磨下,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不用怕,他們是兵,咱們是官,管不到咱,不搭界。“


    “媽的,土匪連窗簾子都給扯走了,趕緊找人定做,不要怕花錢。“


    “是,鎮長,俺剛剛好像看到了窗簾“


    “你看到了,確認?在哪?“


    “在剛才丘八的馬背上。“


    “咦,你沒有看錯?“


    “哪能啊,這窗簾都是俺一手操辦的,熟悉的很,特意購買的日已落生產的泰西緞,高檔貨,四幅窗簾你讓俺報銷了20塊大洋呢。“


    “對,俺記起來了。這群窮丘八,算了,惹不起他們,這窗簾也就2塊大洋的事,剩餘的布不是還給你們幾個分了點嘛。“


    “是-是,那是鎮長體恤下屬的愛護之心,都做了身衣裳哩。“


    “這迴報個40塊大洋,應該不過分吧”


    “鎮長,實話說,少了,要俺說,至少得報個50塊現大洋,聽俺表弟家他大爺的兒媳婦的娘家兄弟說,縣知事買個椅子都要100塊現大洋,說是啥木的,還是啥梨的,貴的很,說是前朝的王公大族才能用的,咱們才翻兩倍,人家都是10倍的翻,落後很多,跟不上進步啊”


    “吆,真他媽的厲害,這樣你報個61塊現大洋,有零有正更真實,哎呀,咱們也要追求進步啊,可不能落後。”


    “是-是”


    “草,桌上大洋銀票肯定就是他們拿走的,兩百多塊啊。屋裏值錢的東西也是他們拿走的。“


    胡鎮長後知後覺一下子反應過來,心疼啊,特別是進了自己的口袋,打個逛就走了,智商全用在搞錢上了。


    “鎮長,俺屋裏的東西沒有了,值錢的都沒有了“


    一陣陣的哭訴,搞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攢了好久終於把錢攢滿,一路小曲帶迴家,原本打完麻將上完供就走,沒了,光了,為他人服務了。


    ……


    鎮公所被洗劫一空,官員幹部很著急。


    胡鎮長坐在椅子上想了想,開口道:“不用擔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小張,你看看丘八們走遠沒”


    “啊”


    “啊什麽啊,趕緊去看看”


    小張走到鎮公所門口,站崗的兩個警察連人帶槍都不見了,暗罵一聲:“孬熊,迴頭讓警衛股長收拾你們。“


    搭眼東瞅瞅西望望,軍隊已經走遠了,估計不會駐紮在鎮上,趕緊跑迴去報告。


    “鎮長,走了,走遠了“


    “好,你把所有的賬本,冊目全部集中在一間雜物房裏麵,潑上一些煤油,全部燒了。“


    “鎮長這是?“


    “嗯,土匪突然襲擊鎮公所,搶走辦公經費和財物,並縱火試圖焚之,俺帶領警衛股勇於抵抗,奮勇殺敵,浴血擊退土匪來犯。“


    “鎮長,哪來的受傷?剛剛守大門的人都跑了。“


    “跑了不緊要,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迴頭再說。“


    “受傷的人,前幾天去收租征捐不是遇到反抗,有兩個人被鳥統打傷了嗎?“


    “是有這麽迴事。“


    “你等下去把警衛股長叫過來,看下賞金怎麽申請,媽的,一群軟蛋,動靜這麽大,別說上前來,屁都不敢放一聲,要不是看他聽話,早就弄掉他了“


    “先去放火,俺要燒出個清白給上官。“


    “哎,這就去。“


    “諸位,賬本沒有了,第一,要向上麵申請撥款,遭遇了匪患,第二,俺認為今年的稅捐,應該是沒有開始征收,有必要重新安排,安排好人手加強征租納捐,要給與足夠的重視啊,要抓起來,不能讓國家政府吃虧,再苦不能苦了政府。“


    “諸位同仁,你們都兢兢業業的工作在第一線,俺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放心啊,年底的年賞還是可以再提高的,迴頭看下這次收多少上來,俺保證至少一成是你們的。“


    “謝謝鎮長,好事啊“


    “二道收,那泥腿子和商戶反抗呢?“


    “反抗啥,這不是遇上土匪了嘛,定個全部通匪,就地槍決。“


    “鎮長高明“……


    “你說說,當官是為了啥?就是要率先體會共和製度的優越性,知道好在哪裏,才能告訴下麵的人,才能做好宣導,要努力,要勤奮,這樣的生活都會有的。”


    “哈哈哈”一陣肆意無忌的笑聲傳出去。


    吳正保選擇遠離鎮上駐紮,還是怕鎮公所的人打黑槍,大家半斤八兩,自己是假冒土匪,人家可能就是土匪,或者土匪就是他們養的,最差都是有生意上的往來,合夥掙錢。


    營地搭好帳篷,設立警戒哨觀察哨明暗哨,老規矩在隱蔽處係上銅鈴鐺,讓士兵陪著夥夫班去購買食材,準備飯食,士兵保養槍支,同時讓一部分士兵換裝去偵察,打聽消息。


    自己拿了本《孫子兵法》繼續看書,書還是自己抄的,營長提供的紙,練了好久的字才敢上手,抄完還讓大家來評價,丟死個人,特別是寫的差的。


    自己的書就比別人的厚一些,字大了費紙張,營長說自己的苦自己吃,這樣才有記性,好好練,練好了重抄一本,把自己這本換給別人,還有比自己更厚的呢。


    “報告,抓獲可疑人員一名”


    “哦,咋抓的”


    “俺們打探消息迴來,分成了三波,最後的人發現這個家夥在跟蹤俺們前麵的人,盯了挺長一段時間,原本想放過他的,鬼鬼祟祟的跟到了營地,順路逮住了。”


    “先送下去審一審,看下是哪個不長眼的派來的”


    “是”


    等了一會,士兵上來報告審訊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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