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閉嘴!」秦檀真的惱了,也顧不得麵前這人如何權勢滔天、如何在皇上麵前得臉,她竟直接地拋卻了禮節敬稱,對謝均直唿其名,「謝均,你、你離我遠點!我不想再見到你!聽見了嗎?」


    說罷,秦檀狠狠掉頭。


    她正在氣頭上,自然是走的急,顧不得看周遭。情急之下,她險些撞上一條樹枝。隻聽得「嗤啦」一聲,原是有一條低矮的枝丫刮過了她的衣衫,在肩上大刺刺劃開了一道口子。


    春衫本就單薄,這一劃下去,秦檀的內外衣衫俱是開了口,袒露出肩上幾寸香雪似的肌膚來。她急急忙忙捂住自己的肩,有些懊惱。


    她今日出來的急,未帶備用衣衫。這外頭人山人海的,那些賞花的、踏青的,男男女女滿山都是,自己要如何出去?若是讓別的男子看到了自己的肩,那就大事不妙了。


    她正煩惱著,忽而間,一間輕飄飄的青灰色披風落到了自己肩上,罩住了損漏之處。


    秦檀微愣,低頭一看,發現這條披風乃是謝均的。


    這披風上,似乎還殘留著男子的餘溫,似和煦暖陽。


    她身後的謝均撣撣袖口,笑道:「這樣,你便可以照常出去了,不怕有人瞧見你的肌膚。」


    秦檀:「……相爺,你將這件披風披在我身上,不出半日,必然滿京皆是你我的流言。如此一來,我更出不了這京郊了!」


    謝均做純然迷惑狀:「滿京皆是你我二人流言?如此,不好麽?」


    秦檀:……


    這家夥,定是故意的!


    「檀兒,莫生氣,莫生氣。我還有個法子,你且聽聽。」眼看秦檀的麵色又要轉陰,謝均笑起來,道,「我的馬車就在後頭,你坐在我的馬車裏出山去;這樣,便連你這個人都瞧不見了。」


    秦檀沉思一了會兒。


    這倒不失為一個不錯的主意。


    「那就姑且坐你的馬車吧。」秦檀攏了攏披風,對謝均傲然道,「每每你這麽好心,我便總覺得你別有所圖。」


    謝均道:「確實別有所圖,我不想檀兒的肌膚,被其他男子瞧了去。」


    秦檀:……


    謝均領著秦檀主仆朝自己的馬車走去,車夫搭了小腳凳,丫鬟扶著秦檀,慢慢爬上了馬車,彎腰鑽入車廂中。


    女子嫩妃色的群裾一曳,沒入車廂中;簾下留一縷繡了金線的旖旎衣擺,透著分說不清的香豔氣息。


    「將衣角藏好了。」謝均瞧著那縷衣角,頗有些不順,便彎腰親自拾起那縷衣角,向車廂中一遞。姿勢之間,竟頗有幾分嫻熟。


    一旁的謝榮看得冷汗滴答:相爺伺候起人來,原是這般光景?真是嚇煞人了!


    恰此時,幾人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略帶惑意的喚聲:「……檀兒?相爺?」


    謝均半登在腳踏上,迴眸一看,便見得不遠處的樹枝下,立著白衣素衫的賀楨。他穿的樸素,眉眼如冰似玉,本該是清俊如雪的氣質,此刻卻因為表情的怔然而顯得有些殘缺了。


    賀楨緊緊盯著車簾下的那方裙擺,喃喃道:「你們這是……在做什麽?」


    謝均好整以暇,笑道:「原來是賀朝議。賀朝議可也是出來踏青的?聽聞前些時日,長公主親自取消了與賀朝議的婚約,此真為一樁憾事也。不過,待賀朝議他日再娶得美嬌娘,我必然去討杯喜酒吃。」


    賀楨聽著謝均的話,心底似被剪子紮了一下又一下。他緊緊地望著車廂,艱難道:「相爺,敢問車廂裏坐著的那位女子,可是我的妻……可是秦家的三小姐?」


    謝均聞言,神色淡了下來。


    他垂落衣袖,負手而立,神色淡而溫潤:「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賀楨的表情略略嚴肅了些:「若真是檀兒,我便要問問相爺——你二人非親非故,你為何將她一介未婚女子藏於馬車之上!」


    他喊得大聲,眉目中俱是肅意,一雙眼炯炯盯著謝均,幾要在謝均臉上剜出個洞來。


    「‘檀兒’?」謝均卻答得不疾不徐,做出思忖狀來,「賀朝議,你與秦三小姐非親非故,為何喊她小名?這可是有些不妥呀。」


    「非親非故?!」賀楨脖頸間的青筋暴起,「我乃是她,我是她……」


    「嗯?」謝均微揚唇角,眸中一寸淡淡笑意,「賀朝議,你是秦三小姐的…什麽人?」


    「……我……」賀楨的唇開了又合,終究是沒能理直氣壯地說出「夫君」來。最終,他隻得露出衰頹神色,道,「秦三小姐,曾是我的妻子。如今我二人已和離了。」


    賀楨這一衰頹,便好似老了七八歲,清俊風華也消減不少。


    謝均散漫點頭,慢條斯理道:「原是已和離了。既然已經和離,那便是毫無關係了。毫無關係者,何必問及三小姐?」


    賀楨眸中帶出一絲不甘來:「我曾是她夫君,這又如何落得‘毫無幹係’一詞?相爺真是說笑了。」


    「哦?我說錯了?」謝均眉心蹙起一道淺淺川字,疑道,「賀楨,旁人都道,你是碰上了迎娶長公主的大運,這才和了離。可那和離真正的原因,料定你心頭定然清楚。你以為,秦三小姐還願意與你……有所牽扯?」


    末了的話,帶著一縷淡嘲,似笑又非笑,飄散於風中。


    賀楨聽著,麵色瞬間變得難堪。再抬頭看謝均——他雖不怒不冷,笑如春風,隻隨意地站在那處,可偏生卻叫人覺得威懾過人,直想退後低首。


    他為何放秦檀和離?


    那自然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認錯了人,自知此生再無臉麵麵對秦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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