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被逐出師門,雖然沐辰已經做好這樣的心理準備,但當傅藝親口將這個消息告知與他的時候,他心中還是感受到一種巨大的痛苦和不舍。


    傅藝也不忍心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但事已至此,再多的隱瞞又有什麽用處呢。


    一想到沐辰就要變成一介無依無靠的散修,他作為和沐辰接觸時間最長的小師兄,也是最難過的。


    雖然七十二宗派來的長老們並不滿意玄青子對沐辰的處罰隻有逐出師門這麽簡單,他們甚至認為至少應該廢去沐辰一身修為才行,但不知道玄青子用了什麽威脅的手段,才保得沐辰一身修業不會毀於一旦。


    沐辰知道事已至此,也沒有有任何可以迴旋的餘地了,他起身離開廂房,獨身迴到了那片他一直獨自修煉的竹亭。


    傅藝難得沒有跟在他身後,他知道此時沐辰需要獨處。


    竹林鬱鬱蔥蔥,依然散發著迷人的味道。


    這處披鏡迷人的小竹林.,一年四季景色漂亮,彌漫著舊時熟悉的味道。


    沐辰又坐在那個他平時運轉周天的大石塊上,石塊的仰麵已經被磨得有些像鵝卵石一樣光滑,絲毫看不出最初時石頭上帶有的棱角。


    沙林有抬起頭,看到隨風飄揚在空中的竹葉,滿眼都是他在這裏曾經看到的景色。


    春天,竹葉上會掛滿晨露,顯得青嫩的竹葉像一塊碧玉,又帶有一點隻有水珠才有的晶瑩色彩,它的顏色是嫩色的,像一位剛剛睡醒的女孩。


    到了夏天,竹林不再是青嫩的,而是翠綠的。


    夏天的竹子,不再是軟弱的嫩竹子,所有生長起來的竹子都變得堅強,剛陽挺拔,散發著勃勃生機。


    竹林裏長滿五顏六色的野花,往時濕潤的泥土變得堅硬,但是竹子依然能夠破土而出,就會顯出一種說不出的骨氣。


    秋天的竹林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竹葉紛紛落下一片片金黃的竹葉,像金蝴蝶在林中翩翩起舞,可是所有竹子仍然有一種剛陽的氣息。


    蜀中的冬天不會下太大的雪,但是北風唿唿,吹在竹葉上,金黃的竹葉就變成了白色。


    凋零的竹葉漫天飛舞,一株株竹子站在寒風中,像亭亭玉立的仙女,伴隨著沐辰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孤獨、寒冷的修煉時光。


    家鄉的小竹林,一年四季都是那麽漂亮。


    每一個季節,竹林都有一番美景,更是沐辰已經深深熟悉的地方。


    但此刻,他就要永遠作別這裏了。


    說來也有些諷刺,當初他費盡心思想要離開竹劍堂,秦修子師父為了留住他,甚至和他約法三章,讓他發誓必須完成那三項約定後方可離山。


    而時至今日,他一項約定都沒有完全做到,卻就要被趕下山了。


    忽然,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沐辰,你來了。”


    沐辰猛然迴頭,卻沒看到秦修子的身影,他還以為師父又迴來了。


    隻可惜並不是秦修子,而是玄青子從竹林深處走出來,他們兩個的身形並不像,沐辰不知道自己為何眼睛會花了,還有些濕潤。


    “師叔......”


    “您來了......”


    沙林抹去眼角的晨露,收拾起心情,向玄青子作揖。


    “起來吧,以後就不要叫我師叔了,既然你已經被我逐出宗門,那這稱唿也該改了。”


    玄青子依舊麵無表情,但再不像從前那樣厲聲訓斥,語氣也難免柔了下來。


    他到底是沒能完成師兄的囑托,沒能在那些人手中把沐辰保護好,但他真的已經盡力了。


    “是,師......玄青子前輩。”


    沐辰再次對著玄青子行了一個大禮。


    這是為了感謝玄青子在這次這麽嚴重的事件中,對沐辰的全力保護,他知道如果沒有玄青子在背後護自己周全,自己現在恐怕還能不能活著都是一個問題。


    隨後,沐辰有些迷茫地問他:


    “玄青子前輩,晚輩心中還有困惑,可否向前輩請教?”


    “你說。”


    “前輩,我與師父秦修子的約定尚未完成,就發生這種變故,以後我的路又該怎麽走?”


    秦修子站在竹木之下,依舊是一身道骨仙風,悠悠說道:


    “你與秦修子師兄的約定,便是你們二人的約定,與你在不在竹劍堂無關,隻看你是否願意遵守。”


    “最後送你一句話,吾輩求仙問道,以天地立心、生民立命,不管你到了何時何地,都沒有忘記本心,你的道路自然就看得清了。”


    “沐辰,你與我竹劍堂緣分已盡,去吧、去吧。”


    至此,玄青子拂袖而去,再也沒有迴頭。


    沐辰最後闖了一次竹劍堂的幻竹林,山上所有師兄師弟都出來與沐辰送別,蔓草淚眼婆娑地抱著沐辰,哭著不願意讓沐辰離開竹劍堂。


    沐辰拍拍她的腦袋,和美味師兄擁抱作別,沒有祭出血沁寶劍,卻是一步步向下山的路走去。


    他一共走了一萬兩千三十六步,最後,他終於在夜晚來臨之前抵達山腳。


    這還是沐辰第二次在竹山的山腳向竹山上看去,上一次還是傅藝找無衣麻煩的時候,他在這裏和傅藝第一次因為一個無衣置氣。


    現在想來,這件事就仿佛發生在昨天一樣。


    夜晚皎潔的明月映照竹林,灑下一地月光,竹影也在溪流中蕩漾著,那一顆顆晶瑩透亮的水珠,仿佛是一隻隻美麗的眼睛。還有新的筍尖冒出頭來,在月光的沐浴下暗自成長。


    最後,沐辰跪在竹山腳下,以手扶額叩首,向養育了自己多年的竹劍堂徹底拜別。


    ......


    離開竹劍堂以後,沐辰突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哪裏了。


    但他知道自己應該盡快離開蜀中,不然被其他宗門的人發現自己還在原宗門的地界上,對竹劍堂來說總歸不是什麽好事兒


    他隻能先按照尋常散修的軌跡,來到多個宗門管轄混亂的縫隙處。


    而且,沐辰現在除了修煉以外,還要尋找新的營生了。


    就這樣,在一處不大的五宗交接的小縣城裏,沐辰夜晚會偷偷根據大衍天道術的指示除妖,白天給人畫畫像,賣賣折扇,晚上就去城外獵殺妖獸。


    沐辰甚至還做起了給一些大門戶驅邪的營生。


    修煉無聊的時候,他也會賣賣符咒和捕殺老鼠的機關。


    當然,沐辰並沒有在固定一個城鎮停留太久,因為私自獵殺妖獸的事情如果被七十二宗門的人知道了,他們就又有理由來對付自己了。


    與此同時,沐辰在各地旅遊,也是為了能順便打探十年前發生的事情。


    疑問那日他發現紫雲頂可能就是逼死自己娘親的兇手後,他就順著這條線索入手,一直追查下去,沿途尋訪數年以前的陳年秘史,還有關於冬閑散人跟他說的天啟之淵的事情。


    但是大多數人都對這天啟之淵的態度都是避而不答,似乎他們認為那是一處非常晦氣的地方。


    這神州大陸上四處遊曆的日子裏,他也認識了不少散修。


    雖說在整個修真界中,他辰星公子的臭名已經在外,但這些散修們大都是有一身正道門宗看不慣的臭毛病的。


    沐辰也在給人看卦時偶遇了張半仙,其實是因為沐辰不知道規矩,進入了張半仙的地盤看卦,所有張半仙帶著一群人找上門來。


    但當張半仙看到沐辰時,他激動地說不出話來。


    最後,他拉著沐辰的手用力地拍擊著。


    “我都知道了,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


    “狗屁七十二宗門,也沒什麽好待的,當散修自由自在不也挺好!”


    “以後就跟著我們一起混,你張大哥帶你!”


    散修們很熱情地接納了沐辰加入無約無束的散修大隊,而且還有散修認為,修道本就該逍遙天地,被那些門規戒律管著才難以成就大道。


    這些散修們拉著沐辰一起喝酒,聚會,外出打獵燒烤......


    逍遙生活,無比快樂。


    雖然,好像每個散修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秘密,但大家都如約定好了一樣,誰都不會問其他人的過去。


    有的散修換個姓名,隻要不碰到以前認識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來曆了。


    而在隨著沐辰的畫作在神州大陸上流傳開了,他的畫不知怎麽的,得到了廣書國皇帝,也就是位於東萊道派下屬管轄範圍的長安作為首都的,神州大陸上最大王朝的皇帝的喜愛。


    沐辰的畫銷路越來越好,但他卻並不想以此牟利賺錢,因此每月隻作畫一幅。


    還有這期間望舒和依依結婚了,給沐辰發了請帖,雖然他們並不在意沐辰作為散修參加參加他們的婚禮,但沐辰也隻是遠遠看了一眼,送上了一副畫作為賀禮。


    無拘無束的散修生活還在繼續。


    這些人一個月一小聚,三個月一大聚,坐在一起的時候無外乎就是聊他們又騙了哪個大門大戶,哪裏酒好喝飯好吃,還有一些中年男人最喜歡聊的八卦。


    他們還聚在一起打牌,輸的人要不許使用道法去農戶家偷雞。


    沐辰和他們混在一起,覺得生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甚至還有散修還要給沐辰介紹年輕的道姑。


    隻是在這些人酩酊大醉後,沐辰獨自躺在樹枝上,還是會時常迴憶起在竹山上清淨的生活。


    他也會時常想起靜女,也不知道她怎麽樣了。


    以前雖然不門當戶對,但至少沐辰也是正經的宗門弟子,但現在沐辰變成了一屆吊兒郎當的散修,卻感覺自己沒臉再去主動找她。


    這天突然一名散修牛老道跑來找沐辰,說有個大好事。


    沐辰從樹枝上跳下來,各位喝酒的散修們也還未睡醒,牛老道卻帶來一個大消息,讓所有人瞬間精神起來。


    原來是有散修得到了某地出現異象的消息,大家都猜測那裏即將要出土寶物。


    而且有寶物出土的地方肯定有妖獸集結,這群散修都很窮,因此牛老道希望能和大家結伴前去尋寶,就算尋不到寶物也能獵殺妖獸,拿到些材料製作機關賣,或者賣給大宗門的人。


    沐辰本來不是很想湊熱鬧,而且他規定自己不會因為尋寶進行推演。


    因為通過製約,他才獲得更清晰的推演災難的能力,但拗不過這群熱情的散修。


    散修們都說:


    “人活著爭什麽,就爭一口氣啊!”


    “這寶貝也不是誰家的,就算咱們拿不到,遠遠看一眼還不成嗎?”


    於是,他們最終結伴共同去了湖廣,也就是有異象現世的那處神州大陸邊界的偏遠小城。


    湖廣是厚土大陸人類居住的最南邊了,再南都是連綿不斷的大山和雨林沼澤。


    沐辰早就聽聞有南巫生活在山裏,偶爾還會出現在湖廣周邊,隻是這南巫之人的信仰與中原人不同,因此也不受七十二宗門的庇護。


    相傳他們有自己的守護神和修煉方法。不過雖然這地域過了界,出了好東西時候人們可就不把地界、信仰分的那麽清楚了。


    剛剛到達湖廣的時候,沐辰就看到了南方漫天的虹光,連人們的臉都被映成紅色。


    這十幾名散修也都很驚訝,對即將出土的寶物也期待起來。


    他們進入酒店,卻遇到了穿著金黃色幻劍盟弟子服的人。


    他們見到沐辰後自然冷嘲熱諷:“呦,我說這是誰啊,這不是被玄青子宗主逐出宗門的沐辰修士嗎?”


    “看來沐辰修士的臉皮真的不是一般的厚啊,發生了那種事情,你竟然還有臉出現在湖廣地區,難道你也對那寶物有什麽想?”


    沐辰沒有說話,甚至沒有給他們一點眼神。


    牛老道卻忍不住了,開始幫沐辰說話:“我說,你們幻劍盟的人手伸得太長了點吧?”


    “這寶貝最後會花落誰家,現在誰都不知道呢,也別以為你們幻劍盟人多勢眾,那寶物就是你們的了,你也得看看幻劍盟以外的人同不同意啊!”


    說著,散修們就一陣哄笑,而這幾名幻劍盟弟子臉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的。


    畢竟這酒店裏吃飯的修道者可不都是他幻劍盟一家,雖說在對抗魔宗之人和兇獸時,這七十二宗門會團結在一起,但麵對無主之寶,這些人可就沒有那麽謙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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