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冷冰漸融
明日方舟：我就是要當白兔子的狗 作者：禦霜甲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來到木屋，霜星沒有直接從側門進入艾麗絲的工坊，而是先走大門，進了醫療室，來見阿麗娜。
來看望艾麗絲，也不能說一點準備也不做。找阿麗娜了解下情況，有個心理預料，省的再和艾麗絲見麵的時候，又因為緊張或是害怕而說不出話來。
“阿麗娜，艾麗絲的情況怎麽樣了？她身上的傷口，不需要處理嗎？”
‘那些···還叫傷口嗎？換成其他人，那樣的斷裂傷，早就死去了吧···’
阿麗娜正準備為村莊裏的人配置凍傷藥物，卻因為霜星的詢問暫時停了下來。
“艾麗絲自言沒什麽大礙，現在隻需要休息一會。至於那些傷口，她說，沒有處理的必要。而且，就算她真的需要幫助，憑我的能力，恐怕也幫不到她啊···”阿麗娜有些慚愧地搖了搖頭。
“你進去看看吧，葉蓮娜小姐，說不定，你和你的雪怪小隊，能幫艾麗絲做點什麽呢。”
關於他人情緒的感知，阿麗娜還是很敏銳的。剛才和艾麗絲交談的時候，她有讀到艾麗絲的語氣中所透露出的，那一絲失落感。現在若是讓霜星進去和艾麗絲說些話，說不定艾麗絲的情緒能好一些。
畢竟，聚落內和艾麗絲走得最近，最了解艾麗絲的，就是霜星了。
霜星猶豫幾秒，點了點頭，推門進去，看到工坊角落處的簡陋木床上，艾麗絲靜靜地躺在上麵，雙眼輕閉，左手骨放在額頭上，顯得很是平靜。
輕輕將門帶上，走進來，艾麗絲睜開雙眼看向這隻白兔子，同時歪了歪頭。盡管那轉動的機械眼怎麽看怎麽詭異，但霜星卻是壓住了心中的恐懼感，略帶歉意地一笑，拉過椅子，坐在木床旁邊。
雖然有所準備，但一時間，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霜星的內心很糾結，剛才對愛國者的情感宣泄其實並不徹底。同時，那一番責罵不僅僅是對愛國者，更多的，其實是對她自己。
“怎麽樣，這些傷口···疼嗎？”
醞釀半天，也隻能問出這麽一句笨拙的話來，霜星自己都覺得很羞憤可笑。
她記得艾麗絲說過有關‘知覺’的事情，這根本就是個愚蠢到不行的話題。
艾麗絲卻是輕笑了一陣，似乎是在取笑霜星。不過，這陣笑聲中，充斥著輕鬆和愉悅的意味。
“不會的，我沒有知覺，而且，共生體會處理我的身體的斷麵，防止細菌和病毒侵入我的身體，所以，我不會感染破傷風。”
“至於我沒死的緣故嘛，是因為我的軀體不是簡單的人體。從理論層麵上來講，哪怕我失去自愈能力，整個人隻剩下一堆骨架，隻要真正的‘大腦’和神經中樞不被摧毀，我也可以維持假死狀態，還有再度重生的機會。”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廢話，但艾麗絲還是再講了一遍。她想繼續這些話題，想繼續和霜星多說些話。
不管‘食血怪物’的認知再怎麽欺騙她自己，說自己不需要人與人之間的關懷。但當她真正擁有這些東西的時候，她依然會感到喜悅，迷醉其中。
當然，她自己估計都意識不到這一點，她隻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可以讓她感到‘安心’。
“嗯···戰鬥的過程，很艱難吧？”
霜星本想責怪艾麗絲沒有聽自己的話，遠離危險。但她思慮一番，覺得對方拚了命完成的任務，最終卻要被這樣評價.就算自己是出自於關心，也是對艾麗絲的不尊重了。
“是的，海嗣比我想象中的難纏。尤其是最後一頭海嗣，在陸地上紮根的時間久了，它不僅通過學習獲得了強大的力量，而且極富戰鬥智慧。甚至，它可以口吐人言。我這次的負傷，基本都是最後一場戰鬥所導致的。”艾麗絲答道。
“交手不過幾分鍾，它就分析出我感知能力的特性，並針對這些特性，完成了進攻手段的優化。使得我很快陷入劣勢，不得不啟動原本作為底牌的殺招來擺脫敵人的掌控。那時候，若不是信號尖塔及時安裝完畢，我將失去對海嗣的威脅能力，隻能選擇撤退。這一次的遷徙計劃，恐怕也隻能暫時中止，甚至是作廢了。”
艾麗絲描繪著戰鬥中的驚險，而霜星就在她的身邊傾聽，在艾麗絲說到最終意外獲取勝利的時候，她也鬆了口氣，輕笑著表達了表揚。
“說是運氣好，倒不如說，你良好的戰鬥習慣，幫你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精細的戰前布置，總是能給自己帶來各種各樣的優勢呢。你做得很好呢，艾麗絲。”霜星說道。
“沒錯···不對，我記得，這些東西，是我教導你的···現在，你居然拿它們來評價我？”艾麗絲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當然，說到底，你現在是我的隊員，不是我的長官，所以，當然該是我教訓你，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霜星故作認真地說道。
“啊~也是也是~”艾麗絲的語氣極其敷衍，似乎對霜星的言論很是不屑。
“不和你說這些無聊的事情了，想讓你的傷口痊愈，究竟該怎麽辦？我不覺得給你時間你就能自愈，我記得，那名內衛曾稱唿你為‘食血人’。難道說，你如果想恢複，需要人類的血肉，來為你補充‘養分’麽？”
關於艾麗絲可能具備的‘食人’特性，霜星雖不喜，但也並非不可接受。她的養父愛國者，就是傳說中的食人怪物溫迪戈。雖然那個老家夥從沒在她的眼前‘吃’過任何一個人，她也沒發現過這種事發生的痕跡，但她早就對類似的事情，做好了心理準備。
現在，這份心理準備，反而是用到了艾麗絲身上了。
“嗯，我可以通過吞噬人類來獲取生物質，以修複我自己的身體。或是，儲存起來，使得我在受傷後，可以快速自愈。”
“以前，在沃倫菲爾的時候，若是混亂的戰爭年代，沒有那麽多道德約束可言，生物質並不缺乏。戰爭結束後，執行任務，因為我的個人能力足夠，鮮少受到什麽傷害，也不需要再去吞噬血肉。所以，這還是我第一次消耗完生物質，被迫拖著這一身殘軀行動。”
霜星無奈地歎口氣，伸出手，抬起艾麗絲的金屬右臂，輕輕撫摸著那些金屬骨骼。
沒有想象中的沉重，自己的手接觸到金屬的時候，金屬表麵也沒有像尋常鐵器那樣凝結出冰霜。靈活的‘關節’搭配上艾麗絲自然的動作，若非親眼所見，她真的很難相信，艾麗絲的骨骼，真的是由金屬製成的。
‘沒有躲避，沒有抗拒，沒有凍傷···是的，艾麗絲感知不到疼痛。一點···都感受不到呢。’
半響後，霜星說道：“我會讓小隊的大家們注意，如果有敵對勢力來犯，我們會給你抓一些‘食物’帶迴來。畢竟，我可不指望你這個樣子，還能繼續擔任大家的教官，或是能在遷徙的時候，作為部落的偵察兵行動。”
艾麗絲卻是搖搖頭，說道：“我打算聯係德雷克，讓他為我收集一些死刑犯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自己吞噬的，是我不可調和的仇敵，或者說，是一些窮兇極惡之徒。”
霜星微微有些訝然，問道：“看你性格如此冷漠，我倒還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有這些道德上的自我約束？”
“自我道德約束？不，談不上那麽高尚的詞匯，霜星。隻是，雖然我已是行事百無禁忌的非人惡魔。但加百列的記憶和思想，對我而言，依然是一條枷鎖，多多少少，對我還是有些約束作用的。”
“所以，當我處於平靜狀態的時候，我會盡量遵守這些人類社會的道德準則。”
“特別是後來，和昔日老友的重逢，讓我意識到，就算我不是人類，我也生活在人類社會當中。那麽，一定程度上尊重人類的道德觀念，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否則，我便不該為人類群體所接納，更不被允許向人類社會索取任何事物。”艾麗絲悠悠說道。
霜星卻是輕輕敲了敲艾麗絲的額頭，笑著說道：“我倒是沒覺得，你哪裏不像是人類了。而且，在我看來，你表現得比很多人類還要高尚哦。”
“高···尚？”艾麗絲歪著腦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他人如此評價自己，在她的眼中，這個詞應該永遠不會和自己沾上邊才對。
“付出而不求迴報之人，難道還配不上高尚二字嗎？真的，艾麗絲，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們如此拚命。對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謝。”霜星輕撫著艾麗絲的額頭，柔聲說道。
不知怎的，霜星發現自己很享受這種撫摸他人的感覺。即便她現在撫摸的是艾麗絲那恐怖的金屬顱骨，她也沒覺得有任何不適。
‘嗯，看得多了，熟悉之後，這樣的艾麗絲似乎也沒什麽可怕的呢。’
“嘿···也算不上拚命吧，行事計算精密如我，哪有那麽容易死去。死亡這個詞匯，離我不是一般的遙遠呢。更何況，我也不覺得，我是不求迴報之人吧？或許當下的這種情況，就是我所追求的事物呢？”
“有這些，或許就夠了。”
麵對艾麗絲的‘辯駁’，霜星卻是重重地搖了搖頭：“這可不對，你為部落付出許多。捕狩獵物，奪取物資，參與戰事，出謀劃策，製作道具，如此多的付出，你卻隻渴求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東西？這可一點也不公平呐，艾麗絲。”
“微不足道嗎？···”
“我不這麽認為，你想想，霜星，除了這些，你們又有什麽能提供給我的呢？食物？藥品？知識？或是武器裝備？其實，你也知道，這些東西，我根本都不需要啊，不是嗎？”
聽到這裏，霜星微微一愣，隨後爽朗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這家夥的思維，說起來簡單，但按照人心來揣度，卻真的是很難理解呢。”
“不過，你放心，就算你這家夥不在意，我也會為你，爭取你本該享有的尊重和待遇的。誰讓我現在，是你的隊長了呢？”
“這種事情，你可沒資格攔著我哦。就像你過去說過的那樣，你怎麽想怎麽做，是你的事情，我怎麽想怎麽做，是我的事情，隻要不讓你受傷或是難堪就行了，對吧~”
對於霜星的這番宣告，艾麗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答謝，也沒有拒絕。她的確覺得這不是什麽必要的事情，但既然霜星對此事抱有熱情和執著，就讓她去做吧。
反正，自己也不會因此，而失去什麽。
······
“好好休息，我這邊也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雖然我不能親自負責，照顧你的起居，但我會盡可能地抽空來看望你的。”
那段交心談話之後，霜星還與艾麗絲聊了許久，主要是在討論有關遷徙的各個事項和遷徙後的打算。
談論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霜星被艾麗絲點破她已經餓了的事實後，霜星才臉色微紅，故作鎮定地咳了幾聲，撂下這句話，一溜煙地離開了這間木屋。
從工坊中走出，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感到饑餓的霜星準備去找聚落的炊事班討要些飯菜，安撫一下自己暴動的腸胃。
‘吃完飯後，也要去找老家夥談一談，今天的那番責罵，有些衝動了···’
不管怎樣，在霜星這裏，與愛國者的父女之情，都是超越其他一切情誼的存在。兩人之間或許會有些爭執，但那也隻是一時的情緒使然而已。當她平靜下來之後，她還是有認真地考慮，去給自己的老父親道個歉什麽的。
當然，關於艾麗絲的事情，她也不打算讓步。
這份執拗，並不僅僅出自於霜星對艾麗絲的好友情誼。
最主要的，是霜星覺得，愛國者如果依然像現在這樣，毫不掩飾他對艾麗絲的偏見與敵視。這種偏見，遲早會在部落內部引發一些不容忽視的危機。
霜星很清楚，雖然艾麗絲深居簡出，與部落內感染者鮮有往來，但在阿麗娜的宣傳之下，艾麗絲這位為部落付出眾多的高級人才，已經在部落內擁有了一定的威望。
尤其是那些曾受過艾麗絲診治的感染者病患，對艾麗絲更是感恩戴德，竭盡全力，宣傳艾麗絲的能力和‘友善’。
雖然不明顯，但在這個部落內，艾麗絲多少還是占據了一些人心的。
‘如果老家夥還不收斂下自己的偏見和敵視，就算艾麗絲完全不在意。那些受過艾麗絲幫扶，擁護艾麗絲的人，也可能會反過來敵視老家夥，甚至是整個遊擊隊···那個時候，部落的團結，會很受影響的···’
‘這個問題，必須得讓老家夥意識到才行。’
邊走邊思考的時候，霜星的身後響起一聲熟悉的唿喚，打斷了她的思慮。迴頭看去，是楊格和瓦爾多，似乎找她有什麽事情要詢問。
“大姐，你去看望過艾麗絲小姐了，她的情況還好嗎？我聽說，這一次出任務，她受了非常恐怖的‘致命傷’啊。”
“還好吧，說是致命傷，但對她而言，也隻是表麵情況看起來恐怖罷了。她說並無大礙，過幾天就能恢複。倒是你們，不好好呆在帳篷裏，出來做什麽？”
現在雖然已經過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但室外氣溫依舊很低，所以雪怪小隊和遊擊隊的士兵在訓練後基本是不會出帳篷的，這樣可以盡可能地減少能量消耗，也能規避凍傷。
若是放在往年，基本整個冬天，隊員們都會選擇蜷縮在木屋或是帳篷內度過整個冬天。也就是今年光景好些，有更多的物資來維持遊擊隊的訓練消耗。加上天暖後可能就會有重要的作戰，今年的冬天才會繼續維持日常的訓練任務。
“嗯···畢竟艾麗絲小姐是我們的教官，聽聞她負傷了，我們多少也有些擔憂嘛···”
過去的兩個多月裏，除了霜星，雪怪小隊和艾麗絲的交流是最多的。這些隊員雖然有些畏懼這位教官，但多多少少還是培養出了一些情誼。之前沒能第一時間來詢問，也是因為訓練，現在訓練結束吃過晚餐，他們自然會來看望一番。
“對她而言是無所謂的，與其關心已經無礙的她，你們不如多注意下自己的情況。現在天色已晚，氣溫很低，你們要是再凍傷什麽的，小隊裏隻會平添一號病患，白白消耗醫療資源。”霜星語氣責備地說道。
“艾麗絲的情況，就不用你們多操心了。有時間的話，我會親自去照看她，你們隻需要專注訓練即可。等到未來，你們的訓練有了成效，能在戰場上，給予艾麗絲更多幫助，那就是對你們的教官，最好的迴報了。”
“好了，趕緊迴你們的帳篷去吧，我還急著去吃晚餐，也有一些事情，要和老爹討論一下，先走了。”肚子再一次發出抗議的叫聲，讓霜星有些不好意思。受饑餓感的驅使，她現在有些急躁，跟雪怪小隊的眾人申令一番後，就匆匆離開，去尋找食物了。
“嘿···瓦爾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大姐頭···是不是和艾麗絲小姐，走得太近了些啊？”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陪著艾麗絲小姐呢。”
弩手瓦爾多瞄了楊格一眼，反問道：“怎麽，吃醋了？”
“嗨，怎麽說呢···要說吃醋，倒也沒有，畢竟艾麗絲小姐為我們做了那麽多事，她也值得大姐頭對她如此關照，更別說她現在還是傷患了。但···我也確實有那麽一點發酸的感覺，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被大姐頭親自照顧過呢···”
“要是你也能像艾麗絲小姐那樣，讓大姐頭可以毫無顧慮地接觸、擁抱你，別說受大姐頭照料了，就是直接把大姐頭追到手，和大姐頭做戀人，估計都沒問題。”
“嘿，瓦爾多，你說什麽呢？我對大姐頭可沒有那種想法，你這麽說，我可要生氣了。”
“打個比方罷了，你還當真了啊？”
伸手格擋開楊格的‘襲擊’，瓦爾多搖了搖頭，打了個哈欠，輕聲說道：
“不過，也正如我說的那樣。大姐頭與艾麗絲小姐互相看重，互相珍視的首要原因，還是因為有些東西，隻有她們，才有能力給予對方。”
“不過我倒是樂於看見這種情況的。我總覺得，過去的日子裏，受那種奇怪礦石病的影響，大姐頭跟我們之間，始終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存在。現在大姐頭有了一位真正意義上可以隨意接觸的夥伴，不僅讓大姐頭與艾麗絲小姐成了好友，給我們帶來了一位厲害的教官，也讓大姐頭和我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了呢。”
“大姐頭和我們的默契，也不再僅僅體現在戰鬥之上了啊。”
“哈，倒也是。”聽瓦爾多一陣分析，楊格也是笑了出來，笑聲中，帶著說不出的輕鬆和喜悅。
“大老爹的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體驗孕育認知’，大姐頭現在的變化，就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了呢~”
來看望艾麗絲，也不能說一點準備也不做。找阿麗娜了解下情況，有個心理預料，省的再和艾麗絲見麵的時候，又因為緊張或是害怕而說不出話來。
“阿麗娜，艾麗絲的情況怎麽樣了？她身上的傷口，不需要處理嗎？”
‘那些···還叫傷口嗎？換成其他人，那樣的斷裂傷，早就死去了吧···’
阿麗娜正準備為村莊裏的人配置凍傷藥物，卻因為霜星的詢問暫時停了下來。
“艾麗絲自言沒什麽大礙，現在隻需要休息一會。至於那些傷口，她說，沒有處理的必要。而且，就算她真的需要幫助，憑我的能力，恐怕也幫不到她啊···”阿麗娜有些慚愧地搖了搖頭。
“你進去看看吧，葉蓮娜小姐，說不定，你和你的雪怪小隊，能幫艾麗絲做點什麽呢。”
關於他人情緒的感知，阿麗娜還是很敏銳的。剛才和艾麗絲交談的時候，她有讀到艾麗絲的語氣中所透露出的，那一絲失落感。現在若是讓霜星進去和艾麗絲說些話，說不定艾麗絲的情緒能好一些。
畢竟，聚落內和艾麗絲走得最近，最了解艾麗絲的，就是霜星了。
霜星猶豫幾秒，點了點頭，推門進去，看到工坊角落處的簡陋木床上，艾麗絲靜靜地躺在上麵，雙眼輕閉，左手骨放在額頭上，顯得很是平靜。
輕輕將門帶上，走進來，艾麗絲睜開雙眼看向這隻白兔子，同時歪了歪頭。盡管那轉動的機械眼怎麽看怎麽詭異，但霜星卻是壓住了心中的恐懼感，略帶歉意地一笑，拉過椅子，坐在木床旁邊。
雖然有所準備，但一時間，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霜星的內心很糾結，剛才對愛國者的情感宣泄其實並不徹底。同時，那一番責罵不僅僅是對愛國者，更多的，其實是對她自己。
“怎麽樣，這些傷口···疼嗎？”
醞釀半天，也隻能問出這麽一句笨拙的話來，霜星自己都覺得很羞憤可笑。
她記得艾麗絲說過有關‘知覺’的事情，這根本就是個愚蠢到不行的話題。
艾麗絲卻是輕笑了一陣，似乎是在取笑霜星。不過，這陣笑聲中，充斥著輕鬆和愉悅的意味。
“不會的，我沒有知覺，而且，共生體會處理我的身體的斷麵，防止細菌和病毒侵入我的身體，所以，我不會感染破傷風。”
“至於我沒死的緣故嘛，是因為我的軀體不是簡單的人體。從理論層麵上來講，哪怕我失去自愈能力，整個人隻剩下一堆骨架，隻要真正的‘大腦’和神經中樞不被摧毀，我也可以維持假死狀態，還有再度重生的機會。”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廢話，但艾麗絲還是再講了一遍。她想繼續這些話題，想繼續和霜星多說些話。
不管‘食血怪物’的認知再怎麽欺騙她自己，說自己不需要人與人之間的關懷。但當她真正擁有這些東西的時候，她依然會感到喜悅，迷醉其中。
當然，她自己估計都意識不到這一點，她隻是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可以讓她感到‘安心’。
“嗯···戰鬥的過程，很艱難吧？”
霜星本想責怪艾麗絲沒有聽自己的話，遠離危險。但她思慮一番，覺得對方拚了命完成的任務，最終卻要被這樣評價.就算自己是出自於關心，也是對艾麗絲的不尊重了。
“是的，海嗣比我想象中的難纏。尤其是最後一頭海嗣，在陸地上紮根的時間久了，它不僅通過學習獲得了強大的力量，而且極富戰鬥智慧。甚至，它可以口吐人言。我這次的負傷，基本都是最後一場戰鬥所導致的。”艾麗絲答道。
“交手不過幾分鍾，它就分析出我感知能力的特性，並針對這些特性，完成了進攻手段的優化。使得我很快陷入劣勢，不得不啟動原本作為底牌的殺招來擺脫敵人的掌控。那時候，若不是信號尖塔及時安裝完畢，我將失去對海嗣的威脅能力，隻能選擇撤退。這一次的遷徙計劃，恐怕也隻能暫時中止，甚至是作廢了。”
艾麗絲描繪著戰鬥中的驚險，而霜星就在她的身邊傾聽，在艾麗絲說到最終意外獲取勝利的時候，她也鬆了口氣，輕笑著表達了表揚。
“說是運氣好，倒不如說，你良好的戰鬥習慣，幫你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精細的戰前布置，總是能給自己帶來各種各樣的優勢呢。你做得很好呢，艾麗絲。”霜星說道。
“沒錯···不對，我記得，這些東西，是我教導你的···現在，你居然拿它們來評價我？”艾麗絲歪了歪頭，似乎有些不服氣地說道。
“當然，說到底，你現在是我的隊員，不是我的長官，所以，當然該是我教訓你，輪不到你來教訓我。”霜星故作認真地說道。
“啊~也是也是~”艾麗絲的語氣極其敷衍，似乎對霜星的言論很是不屑。
“不和你說這些無聊的事情了，想讓你的傷口痊愈，究竟該怎麽辦？我不覺得給你時間你就能自愈，我記得，那名內衛曾稱唿你為‘食血人’。難道說，你如果想恢複，需要人類的血肉，來為你補充‘養分’麽？”
關於艾麗絲可能具備的‘食人’特性，霜星雖不喜，但也並非不可接受。她的養父愛國者，就是傳說中的食人怪物溫迪戈。雖然那個老家夥從沒在她的眼前‘吃’過任何一個人，她也沒發現過這種事發生的痕跡，但她早就對類似的事情，做好了心理準備。
現在，這份心理準備，反而是用到了艾麗絲身上了。
“嗯，我可以通過吞噬人類來獲取生物質，以修複我自己的身體。或是，儲存起來，使得我在受傷後，可以快速自愈。”
“以前，在沃倫菲爾的時候，若是混亂的戰爭年代，沒有那麽多道德約束可言，生物質並不缺乏。戰爭結束後，執行任務，因為我的個人能力足夠，鮮少受到什麽傷害，也不需要再去吞噬血肉。所以，這還是我第一次消耗完生物質，被迫拖著這一身殘軀行動。”
霜星無奈地歎口氣，伸出手，抬起艾麗絲的金屬右臂，輕輕撫摸著那些金屬骨骼。
沒有想象中的沉重，自己的手接觸到金屬的時候，金屬表麵也沒有像尋常鐵器那樣凝結出冰霜。靈活的‘關節’搭配上艾麗絲自然的動作，若非親眼所見，她真的很難相信，艾麗絲的骨骼，真的是由金屬製成的。
‘沒有躲避，沒有抗拒，沒有凍傷···是的，艾麗絲感知不到疼痛。一點···都感受不到呢。’
半響後，霜星說道：“我會讓小隊的大家們注意，如果有敵對勢力來犯，我們會給你抓一些‘食物’帶迴來。畢竟，我可不指望你這個樣子，還能繼續擔任大家的教官，或是能在遷徙的時候，作為部落的偵察兵行動。”
艾麗絲卻是搖搖頭，說道：“我打算聯係德雷克，讓他為我收集一些死刑犯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希望自己吞噬的，是我不可調和的仇敵，或者說，是一些窮兇極惡之徒。”
霜星微微有些訝然，問道：“看你性格如此冷漠，我倒還沒想到，你居然還會有這些道德上的自我約束？”
“自我道德約束？不，談不上那麽高尚的詞匯，霜星。隻是，雖然我已是行事百無禁忌的非人惡魔。但加百列的記憶和思想，對我而言，依然是一條枷鎖，多多少少，對我還是有些約束作用的。”
“所以，當我處於平靜狀態的時候，我會盡量遵守這些人類社會的道德準則。”
“特別是後來，和昔日老友的重逢，讓我意識到，就算我不是人類，我也生活在人類社會當中。那麽，一定程度上尊重人類的道德觀念，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否則，我便不該為人類群體所接納，更不被允許向人類社會索取任何事物。”艾麗絲悠悠說道。
霜星卻是輕輕敲了敲艾麗絲的額頭，笑著說道：“我倒是沒覺得，你哪裏不像是人類了。而且，在我看來，你表現得比很多人類還要高尚哦。”
“高···尚？”艾麗絲歪著腦袋，她還是第一次聽說他人如此評價自己，在她的眼中，這個詞應該永遠不會和自己沾上邊才對。
“付出而不求迴報之人，難道還配不上高尚二字嗎？真的，艾麗絲，我沒想到，你會為了我們如此拚命。對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謝。”霜星輕撫著艾麗絲的額頭，柔聲說道。
不知怎的，霜星發現自己很享受這種撫摸他人的感覺。即便她現在撫摸的是艾麗絲那恐怖的金屬顱骨，她也沒覺得有任何不適。
‘嗯，看得多了，熟悉之後，這樣的艾麗絲似乎也沒什麽可怕的呢。’
“嘿···也算不上拚命吧，行事計算精密如我，哪有那麽容易死去。死亡這個詞匯，離我不是一般的遙遠呢。更何況，我也不覺得，我是不求迴報之人吧？或許當下的這種情況，就是我所追求的事物呢？”
“有這些，或許就夠了。”
麵對艾麗絲的‘辯駁’，霜星卻是重重地搖了搖頭：“這可不對，你為部落付出許多。捕狩獵物，奪取物資，參與戰事，出謀劃策，製作道具，如此多的付出，你卻隻渴求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小東西？這可一點也不公平呐，艾麗絲。”
“微不足道嗎？···”
“我不這麽認為，你想想，霜星，除了這些，你們又有什麽能提供給我的呢？食物？藥品？知識？或是武器裝備？其實，你也知道，這些東西，我根本都不需要啊，不是嗎？”
聽到這裏，霜星微微一愣，隨後爽朗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這家夥的思維，說起來簡單，但按照人心來揣度，卻真的是很難理解呢。”
“不過，你放心，就算你這家夥不在意，我也會為你，爭取你本該享有的尊重和待遇的。誰讓我現在，是你的隊長了呢？”
“這種事情，你可沒資格攔著我哦。就像你過去說過的那樣，你怎麽想怎麽做，是你的事情，我怎麽想怎麽做，是我的事情，隻要不讓你受傷或是難堪就行了，對吧~”
對於霜星的這番宣告，艾麗絲隻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答謝，也沒有拒絕。她的確覺得這不是什麽必要的事情，但既然霜星對此事抱有熱情和執著，就讓她去做吧。
反正，自己也不會因此，而失去什麽。
······
“好好休息，我這邊也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雖然我不能親自負責，照顧你的起居，但我會盡可能地抽空來看望你的。”
那段交心談話之後，霜星還與艾麗絲聊了許久，主要是在討論有關遷徙的各個事項和遷徙後的打算。
談論持續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傍晚時分，霜星被艾麗絲點破她已經餓了的事實後，霜星才臉色微紅，故作鎮定地咳了幾聲，撂下這句話，一溜煙地離開了這間木屋。
從工坊中走出，天色已經有些昏暗了，感到饑餓的霜星準備去找聚落的炊事班討要些飯菜，安撫一下自己暴動的腸胃。
‘吃完飯後，也要去找老家夥談一談，今天的那番責罵，有些衝動了···’
不管怎樣，在霜星這裏，與愛國者的父女之情，都是超越其他一切情誼的存在。兩人之間或許會有些爭執，但那也隻是一時的情緒使然而已。當她平靜下來之後，她還是有認真地考慮，去給自己的老父親道個歉什麽的。
當然，關於艾麗絲的事情，她也不打算讓步。
這份執拗，並不僅僅出自於霜星對艾麗絲的好友情誼。
最主要的，是霜星覺得，愛國者如果依然像現在這樣，毫不掩飾他對艾麗絲的偏見與敵視。這種偏見，遲早會在部落內部引發一些不容忽視的危機。
霜星很清楚，雖然艾麗絲深居簡出，與部落內感染者鮮有往來，但在阿麗娜的宣傳之下，艾麗絲這位為部落付出眾多的高級人才，已經在部落內擁有了一定的威望。
尤其是那些曾受過艾麗絲診治的感染者病患，對艾麗絲更是感恩戴德，竭盡全力，宣傳艾麗絲的能力和‘友善’。
雖然不明顯，但在這個部落內，艾麗絲多少還是占據了一些人心的。
‘如果老家夥還不收斂下自己的偏見和敵視，就算艾麗絲完全不在意。那些受過艾麗絲幫扶，擁護艾麗絲的人，也可能會反過來敵視老家夥，甚至是整個遊擊隊···那個時候，部落的團結，會很受影響的···’
‘這個問題，必須得讓老家夥意識到才行。’
邊走邊思考的時候，霜星的身後響起一聲熟悉的唿喚，打斷了她的思慮。迴頭看去，是楊格和瓦爾多，似乎找她有什麽事情要詢問。
“大姐，你去看望過艾麗絲小姐了，她的情況還好嗎？我聽說，這一次出任務，她受了非常恐怖的‘致命傷’啊。”
“還好吧，說是致命傷，但對她而言，也隻是表麵情況看起來恐怖罷了。她說並無大礙，過幾天就能恢複。倒是你們，不好好呆在帳篷裏，出來做什麽？”
現在雖然已經過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但室外氣溫依舊很低，所以雪怪小隊和遊擊隊的士兵在訓練後基本是不會出帳篷的，這樣可以盡可能地減少能量消耗，也能規避凍傷。
若是放在往年，基本整個冬天，隊員們都會選擇蜷縮在木屋或是帳篷內度過整個冬天。也就是今年光景好些，有更多的物資來維持遊擊隊的訓練消耗。加上天暖後可能就會有重要的作戰，今年的冬天才會繼續維持日常的訓練任務。
“嗯···畢竟艾麗絲小姐是我們的教官，聽聞她負傷了，我們多少也有些擔憂嘛···”
過去的兩個多月裏，除了霜星，雪怪小隊和艾麗絲的交流是最多的。這些隊員雖然有些畏懼這位教官，但多多少少還是培養出了一些情誼。之前沒能第一時間來詢問，也是因為訓練，現在訓練結束吃過晚餐，他們自然會來看望一番。
“對她而言是無所謂的，與其關心已經無礙的她，你們不如多注意下自己的情況。現在天色已晚，氣溫很低，你們要是再凍傷什麽的，小隊裏隻會平添一號病患，白白消耗醫療資源。”霜星語氣責備地說道。
“艾麗絲的情況，就不用你們多操心了。有時間的話，我會親自去照看她，你們隻需要專注訓練即可。等到未來，你們的訓練有了成效，能在戰場上，給予艾麗絲更多幫助，那就是對你們的教官，最好的迴報了。”
“好了，趕緊迴你們的帳篷去吧，我還急著去吃晚餐，也有一些事情，要和老爹討論一下，先走了。”肚子再一次發出抗議的叫聲，讓霜星有些不好意思。受饑餓感的驅使，她現在有些急躁，跟雪怪小隊的眾人申令一番後，就匆匆離開，去尋找食物了。
“嘿···瓦爾多，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大姐頭···是不是和艾麗絲小姐，走得太近了些啊？”
“整整一個下午，她都陪著艾麗絲小姐呢。”
弩手瓦爾多瞄了楊格一眼，反問道：“怎麽，吃醋了？”
“嗨，怎麽說呢···要說吃醋，倒也沒有，畢竟艾麗絲小姐為我們做了那麽多事，她也值得大姐頭對她如此關照，更別說她現在還是傷患了。但···我也確實有那麽一點發酸的感覺，這麽多年來，我都沒有被大姐頭親自照顧過呢···”
“要是你也能像艾麗絲小姐那樣，讓大姐頭可以毫無顧慮地接觸、擁抱你，別說受大姐頭照料了，就是直接把大姐頭追到手，和大姐頭做戀人，估計都沒問題。”
“嘿，瓦爾多，你說什麽呢？我對大姐頭可沒有那種想法，你這麽說，我可要生氣了。”
“打個比方罷了，你還當真了啊？”
伸手格擋開楊格的‘襲擊’，瓦爾多搖了搖頭，打了個哈欠，輕聲說道：
“不過，也正如我說的那樣。大姐頭與艾麗絲小姐互相看重，互相珍視的首要原因，還是因為有些東西，隻有她們，才有能力給予對方。”
“不過我倒是樂於看見這種情況的。我總覺得，過去的日子裏，受那種奇怪礦石病的影響，大姐頭跟我們之間，始終有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隔膜存在。現在大姐頭有了一位真正意義上可以隨意接觸的夥伴，不僅讓大姐頭與艾麗絲小姐成了好友，給我們帶來了一位厲害的教官，也讓大姐頭和我們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了呢。”
“大姐頭和我們的默契，也不再僅僅體現在戰鬥之上了啊。”
“哈，倒也是。”聽瓦爾多一陣分析，楊格也是笑了出來，笑聲中，帶著說不出的輕鬆和喜悅。
“大老爹的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
“‘體驗孕育認知’，大姐頭現在的變化，就是對這句話最好的詮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