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細薇被劉修誼安置好之後,倒也過上了一段沒什麽煩心事的日子。劉修誼雖然出生於經商之家,卻是個心很軟的人。心軟這個詞,很多時候並不是個好詞,但這個特質安在此時的劉修誼身上,對蘇細薇就是極大的好事了。


    因為心軟,而對她抱愧,明明沒做錯什麽,卻還是想加倍地彌補。所以蘇細薇在這地方當外室的日子,除了吃穿用度暫時還沒那麽好以外,簡直比在家裏當姑娘的時候還要舒心。


    畢竟在家的時候,她首先什麽都得聽阿耶的,其次還得防著她那個喪心病狂的嫡母,還得跟蘇令瑜這個討人厭的東西抬頭不見低頭見,連一張桌子上吃飯也能掐起來兩句,哪裏比得了現在?


    現在這偌大的宅子,上上下下,隻有她一個主子,劉修誼沒來的時候,人人見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叫一聲姑娘,劉修誼來了,人人更是得對她再敬三分。手底下都是調教得很好的得用人,她想要點什麽,管家婆子都急急忙忙給她辦了,不敢有半點怠慢。


    蘇細薇天天睡到自然醒,別提多自在了。她本就是個沒什麽心肝的人,幾天舒服日子一過,立馬把往昔種種不痛快都拋諸腦後,隻覺得自己奔頭足得很,早晚能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夫人。


    隻是一想到“夫人”這兩個字,她卻都不由得在這種自在舒心的日子裏,往心頭壓一塊石。是了,她的目標可是夫人,在這宅子裏雖然過得好,但天天被人這麽“姑娘”“姑娘”地叫著,卻絕對不是個事。


    “姑娘”這個詞,別人不知道什麽意思,蘇細薇還能不知道嗎?未有婚嫁在家的時候,姑娘說不定還是個好詞,但如今都跟了男人了,還被叫姑娘,那就不是好事了。這說明你沒名沒份,早晚還能被趕出去。


    按照蘇細薇的經驗,女人待在男人身邊,最重要的是寵愛,若是沒有寵愛,像蘇令瑜那個瘋狗似的娘似的,數年如一日過著鬼一般的日子,夫婿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又成天怨氣滿腹,鬧得連親生女兒都跟她不睦,這般樣子,即便當上大家夫人,又跟個棄婦有什麽區別?


    蘇細薇可不想過這種鬼日子,所以她專心致誌地要抓住劉修誼的心,她也一直做得很好。劉修誼幾乎已經要離不開她了。


    但是,她隻要一想起幼年的光景,就會立刻意識到,光有寵愛也是不夠的,名分同樣很重要。


    名分是什麽?可不是一個名頭,那是男人的認可,是被一家之主標上的身份。就像菜場裏的雞鴨魚肉,你得插個草標,才能上價。沒有名分是什麽下場?就是蘇細薇她生母那個下場。


    失去寵愛,就被棄之如敝屣,不光一輩子連主君一個迴頭都等不著,還會即便生下孩子也沒資格見見對方的麵。


    蘇令瑜的生母也罷,她自己的生母也罷,這兩個女人所代表的群類,在蘇細薇眼裏都是蠢人,都是前車之鑒,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步了其中任何一個的後塵的。


    她不僅要寵愛,還要名分,不僅要名分,還要立得穩腳跟,讓她選中的這個男人不光可以在她的扶助之下飛黃騰達,還能永遠離不開她。


    這就是蘇細薇千辛萬苦來揚州的目的,她可不會忘。


    當初走到絕路,好多次連活都不想活了,還好撐到了現在,日子不是照樣很滋潤嗎?蘇細薇現在十分相信自己的決斷。隻要她撐住,沒有什麽是得不到的。


    蘇細薇眼波流轉,在貴妃榻上略略調整姿勢,在這冬寒天氣,手中仍捧一把團扇,指尖從檀木骨子邊上細細摩挲過去,她抬了抬眼睛,問正在邊上拾掇花插的管家婆子,“二爺今晚來是不來?”


    管家婆子忙不迭道:“今日且來不了呢!小雪節,按照家裏頭的規矩,是要在家吃一餐暖冬飯的。姑娘且莫著急,按照二爺對姑娘的心,明天肯定就來了。”


    一個不著眼,都小雪了,怪不得天氣這樣涼。蘇細薇輕輕歎了一口氣,劉修誼,你去跟你那一大家子吃暖冬飯了,我呢?


    我是讓你今天就過來,還是讓你明天滿懷愧疚地過來呢?


    蘇細薇側了側身,分明是少女身段,卻很有那麽幾分風情萬種地往貴妃榻上一躺,幽幽吐氣,道:“我怎麽覺得有些不舒服呢?想是天變得快,有些傷風了,上迴二爺帶來的柴胡丸放到哪兒了?拿兩顆來。”


    立刻便有小丫頭跑去把劉修誼之前給她備著的一匣子藥瓶藥罐抱來,從裏麵翻出來一盒柴胡丸,蘇細薇接在手裏打開瞧了瞧。柴胡丸雖然不是什麽貴重藥品,但劉修誼給她的這一盒看起來卻很金貴,一個沉甸甸木盒裏頭裝了三丸,做得指頭大小,外邊包了蜜殼,渾圓烏漆,托在正圓的凹陷之中,穩當保存。


    這一匣子藥,是她在這宅子裏安置下來的當天,劉修誼迴了家一趟,連著兩個小丫頭一起帶過來給她的,說是揚州城水土與長安不同,怕她遭逢此難後受驚體虛,又水土不服身子不適起來,蘇細薇獨居在此,身份又很不好與人說,有點小毛病的不是很方便請大夫,家裏頭備點藥在比較妥帖。


    隻是這備藥,也是有講究的,得考慮到什麽藥是可以自己挑著吃也不會吃壞的,還得弄清楚什麽毛病是常有的。更何況劉修誼的少爺習性,不容許他弄些藥鋪子裏隨手可以買到的散貨來給蘇細薇用,所以這藥匣子裏頭的一瓶一罐,都是做得極為精細。


    這不光說明了劉修誼對她上心,還說明了這一匣子藥絕對不是短時間內就能準備齊全的。如果是隔天倒也罷了,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但蘇細薇才剛剛住下來,劉修誼馬上就帶過來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


    這是劉修誼從家裏給她帶來的。


    蘇細薇的目光又瞧了瞧跟那藥匣子一道被他帶過來的兩個小丫頭,目光微妙。


    既然是家裏的東西,那說頭可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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