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伯轉身離開了,這麽重要的事情,自然要黑伯親自去安排。


    贏玉攙扶著贏師隰慢慢躺下,剛要起身離開,卻是被贏師隰拉住了。


    “就坐這,陪公父說會話······”贏師隰輕輕說道。


    一場朝會,隻是簡單的說了幾句話,卻是讓贏師隰感覺到了累,精神上的一種疲憊,最是讓人難受。


    贏師隰伸出雙手,雙手又寬又大,厚實而粗糙,輕輕拍打著贏玉的小手,小手光滑,但並不細嫩,手心裏全是老繭,這個風風火火,大大咧咧的秦國王女,與別國王女不同,最是喜歡習武練劍,劍術之高,甚至可以跟她大哥贏虔拚上一拚,而且在外麵有自己的一支女軍,隻是人數很少,也隻有五十人,卻也是唿來喝去,整日的訓練,戰鬥力絲毫不弱,當然,這支女軍是上不了戰場的,隻是贏師隰送給女兒的玩具,贏師隰溺愛女兒,也是由著她的性子胡鬧。


    “贏玉啊,這裏也沒有外人,你給公父說說,你覺得,將來,哪位哥哥當君上好一點?”贏師隰精神好了一點,笑了笑,突然問道。


    “大父千秋萬載,怎麽盡說些喪氣的話,”贏玉假裝不高興道。


    “千秋萬載,騙人的話你也信,”贏師隰哈哈笑道,“外頭的老人,到了公父的歲數,自己上山裏頭等死,公父也就是做了國君,不然也早上山了······”


    “呸呸呸······”贏玉一連向地上唾了幾口,想說點什麽,眼裏的淚水卻是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民間的這種陋習,贏玉自然也是知道的,可也沒有辦法阻止,歸根結底,還是百姓們太窮了。


    “人都會死,公父也會死,”贏師隰正色道,“但公父想聽聽你的想法?”


    看到贏師隰認真的樣子,贏玉也是急忙收起了眼淚。


    “大哥勇猛,是打仗的好手,能夠震得住人,”贏玉一本正經道,“但要說做事,還是二哥心思細膩一些,大哥的脾氣有些暴躁了。”


    “是啊······”贏師隰也是點點頭,這些,贏師隰何嚐不知。


    原本,贏師隰還想再等一段時間,好好的看一看自己的兩個兒子,隨後把一個安安穩穩的秦國交給其中的一個,但魏國卻是又要打過來了,把一切的計劃都打亂了,這副身體還能上戰場嗎,將養個一年半載或許可以,但現在,騎馬都非常困難,更不要說領軍出征了,可整個秦國,除了自己,誰還可以在戰場上跟魏國的大將軍龐涓鬥上一鬥,大兒子贏虔,贏虔到是勇猛,可戰場上的事情,不是你勇猛就可以說了算的,贏虔是衝鋒陷陣的一員虎將,可讓贏虔統帥大軍出外征戰,隻怕是,會把秦國僅有的這點底子,也都給拚個幹幹淨淨。


    秦國的敵人可不隻是一個魏國,狄族,戎族,義渠······,到時候,不要魏國出手,盤踞在秦國身後的虎狼們,也會把秦國撕成碎片。


    有些事情,確實該考慮一下了,而有些事情,雖然贏師隰不想去做,但也應該去嚐試一下了。


    “如果把大哥跟二哥合成一個人,那就好了,”贏玉突然調皮道。


    “這世上,哪有那樣的完人啊,”贏師隰也是笑了起來,“如果有,那就抓來,給我的寶貝女兒做夫婿,公父把位子讓給他做······”


    “大父······”贏玉嬌羞一聲,跑開了。


    孤獨夫人卻是走了進來,贏師隰的一番玩笑話,都被老婦人聽到了耳朵裏。


    “你個老瘋子,哪有你這樣慣著女兒的······”老婦人生氣的罵道,贏師隰卻是笑的更加開心了。


    嬴渠梁連夜趕迴櫟陽城,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便被黑伯帶領著,直接走進了國府後院,屋門關閉,不到片刻,屋子裏便傳出了爭論不休的吵鬧聲,從清晨持續到傍晚,沒有一刻停止,作為早飯的肉粥,也是熱了又熱,一次次被黑伯端進去,又一次次被黑伯端了出來,依舊是原封不動,孤獨夫人不住的垂淚,王女贏玉焦急的在小院裏走來走去,幾次想要入內,都被黑伯給擋了迴來。


    黑伯就站在門口,也是奉了贏師隰的死令,未經傳喚,任何人不得接近房門五步,更不要說入內,看著焦灼的母女兩,黑伯也是無奈,隻能連連搖頭歎息。


    天色完全黑透,屋子裏透出了燈光,“吱呀”一聲,房門打開了,嬴渠梁露出了半邊身子。


    “娘······”嬴渠梁低聲叫了一聲,還沒有來得急說點什麽,便被氣急敗壞的孤獨夫人隨手抽了一拐棍。


    孤獨夫人推開嬴渠梁,快步走進屋內。


    贏師隰半靠在軟塌上,雖然有些微微的氣喘,但是並無大礙,隻是神情頹廢,耷拉著腦袋,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孤獨夫人心裏一痛,原本一肚子的火氣要發作,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自己的丈夫,自從成婚之後,便一直是英明神武的樣子,即使國府最危難的時候,也是沉著冷靜,自信滿滿,聯合老氏族除掉贏改,遷都櫟陽,推行新政,隨後一次次戰場拚殺,載譽而歸,雖然總是聚少離多,但也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樣子。


    “看看你,自從迴到櫟陽,便將兩個兒子都給趕了出去,如今嬴渠梁迴來了,一見麵,又是吵,國事重要,你就不要你這條老命了······”孤獨夫人坐在榻上,忍不住抱怨道。


    贏玉也是狠狠的瞪了自己的二哥一眼,這個性格潑辣,敢愛敢恨的女孩,恨不得踹上自己的二哥幾腳,大父的傷勢還沒有痊愈,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哪有像你這樣鬧的。


    嬴渠梁原本就性格孤僻,沉默寡言,現在更是一言不發,內心裏卻是憂心忡忡,充滿委屈,卻不知道該去如何訴說,也不知道該去向誰訴說,木橛子一般,低頭戳在哪裏。


    “事不辯不明,讓他說,把憋在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心裏就好受些,”贏師隰輕輕咳嗽幾聲,卻是笑了起來,說道,“知道他心裏的真實想法,我也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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