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眾人和門內眾人見到雙發時都十分奇異,本以為屋內會是一副糜亂淫穢的場景,沒想到卻是兩人衣衫完好的在修床。


    梅娘暗中觀察破門而入的每一個人的表情,見到當先一人是薑育衡時,還很出乎意料,但觀他麵上的表情是一臉茫然,並不像其他人臉上帶著詫異和計劃落空的失意。


    大抵薑育衡不是裝出來的,如若真是裝的,那他的心機和應變能力怕是連在朝為官多年的大臣們也自歎不如,梅娘憑她多年來的直覺判斷薑育衡該是沒有這般水準,隻是那背後之人倒是算的精,明知道薑育衡對她有意,又讓他撞上這一幕,既毀了林洵的名聲,又勢必會讓二人反目,日後在官場上便少了兩個可能聯合的勁敵。


    而那麵帶詫異的人,梅娘認出來他們是那日她被葛夫人扇巴掌時在附近竊竊私語的人,當時便說些科舉謄抄之事,這些人想必私下裏與那些有可能擔任考官的人都有往來。


    她淡定的道:“林公子叫我送飯食來,未曾想這床榻了,我家中桌椅板凳壞了都常過我手,不過是修床而已,怎麽這般多人來看”


    薑育衡也意識到了些什麽,便道:“畢竟未婚男女共處一室,大家聽房內有聲音,還以為是有打鬥的聲音,便急急忙忙的去找我來看,這般既然無事,我留下來幫林賢弟修吧,梅娘你先迴去吧”


    梅娘點點頭,把飯籃子提走了,其他人自覺無趣,也便散了。


    後來薑育衡也從林洵處得知他中春藥一事,那日鼓動他去林洵房間看他的人都有嫌疑,隻是人數眾多,隻能大概知道這些人或多或少都參與其中,至於誰是主謀便不得而知了,而至於林洵的春藥是怎麽挺的過來的,薑育衡也是奇怪,但未多做探究,畢竟三日之後便是會試了。


    二月初八那天,近千人的各地舉子匯聚在貢院進行了為期九天,連考三場的會試,考場紀律森嚴,搜查細致,嚴防夾帶,還有望樓帶有了望的官員,當最後一聲鼓聲從明遠樓上傳來的時候,這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考試便又過了一項。


    眾人本以為這是場嚴格且公平的考試,每一環都十分謹慎嚴謹,斷不會被人鑽了空子,但張榜的那天,林洵赫然在第一名的位子上,其實憑他的才學出現在第一名的位置本不奇怪,但場下仍有不少學子竊竊私語。


    這番騷動引起了張榜附近維持紀律的官兵的注意,這是都察院派來的官兵,防止考場內部都是都是主考官的人,他們詢問了幾個學子後,意識到此事非他們幾個能定奪的,便把這些學子秘密的帶進了都察院。


    而後洪武朝以來第一次案情重大的科舉舞弊案揭開了帷幕,經過調查,那些學子本來都是眾口一詞說是林洵收買了本次會試的主考官葛守禮,將考題泄露了給他才會拿下會元之位,若是去林洵的住所去搜,一定能搜到他們通題的證據,那些官員自然氣勢洶洶去了清雅客店裏裏外外的搜了一遍,但除了林洵自帶的書籍和練字的宣紙,再無所獲,但既然有人供出了林洵,也把他一並帶迴了都察院的大牢,詳細審問之。


    但畢竟是本次的會元,若是被人誣陷,嚴刑拷打豈不是打壞了皇上的選拔出來的人才,因此下手倒是留了些分寸,外加上林洵貌美儒雅,這刑都未用在臉上,即便日後出去也不失了臉麵。


    但觀他雖然體質單薄,但筋骨頗硬,並不承認自己與人通題,都察院又調差其家世和往來人等,並無富貴之人,若說重金買通主考官,實在不合情理,且他本就是才名在外,這會元之名何至於冒這般大的風險去得?


    而在審問林洵的同時,對早先攀咬林洵的學子也未斷了拷打,這些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早些天還能受住,時日長了便挨不住打,有一人先露了口風,其他人便紛紛要檢舉,後來經查明這重金買通主考官的卻有其人,不是林洵,卻是其中一個名叫張遠的學子,他得了考題又將這考題層層叫價,賣給他們的其他人,也算收迴了點銀子,可是與他付出的卻是杯水車薪,這錢花到位了,可是事沒辦到位,葛大人明明說過這會試第一名的頭位必定是他,且還事先透了題給他,但沒想到這頭名還是讓林洵得去了,自己連前三元都未進得,因此在張榜處抱怨了幾句,不巧言多必失,被人察覺了出來。


    再問他因何確定葛大人一定會選出他的試卷,這試卷都經過謄抄,每個人的字跡都不可能分辨的出來,他道自己在試卷的最後一句會是區區之心,惟公垂鑒焉,看到這句話,便能分辨出時他的試卷。


    而那葛大人,在甫一知道科舉舞弊的事,還不甚擔心,該閉嘴的那些人他身後之人早已經替他辦好了,無論是收買還是威脅,都叫他們說不出一個有用的字來,而這些莫名其妙被抓的學子他卻沒放在心上,不過是一些嫉賢妒能的人在這裏陷害同屆考生罷了。


    但沒想到最後攀咬出來的竟是他,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如熱鍋上的螞蟻,急著遞消息給身後之人,請他幫忙救顧救顧。


    當天晚上他長夜難眠,在書房中靜坐了一宿,第二天家人去叫他的時候,見沒動靜,推門去喚他,離得近的時候才發現他脖子上有一條極細的線,如絲線一般卻極深,這種死法,血不會流出太多,算是死的比較體麵。


    清晨一隊都察院的官兵急匆匆的趕往葛府,本要帶葛大人到都察院問話,卻未想到這牽扯出來的最高位的人竟然已經死了,本想從葛大人身上問出其他官員是否也牽扯在內,但人既然已死,刑部聯合都察院調查了月餘都未找到兇手的痕跡,為防止其他人肆意攀咬朝廷官員,此案便以葛大人身死結案,其餘參與買賣試題的學子嚴重的殺頭,輕微的充軍。


    這連刑部和都察院都不明白的事,有一人卻是知道的,因為葛守禮便是梅娘殺的,這是師父交代她要殺的三個人中的最後一個,做完這次任務,她便可以過普通人過的生活了。


    自從上次林洵被人下了藥,她便留心了起來,當日那些圍在外麵的人,便有常去她店裏的客人,其中有一個便是被判了殺頭的張遠。


    她跟著這些人,看看他們平日裏都接觸什麽人,後來終於讓她發現了端倪,張遠是通過一個管家模樣的人與葛府接觸的,從頭到尾並沒有見過葛大人,而這個管家模樣的人並不是葛大人身邊的管家,而是葛府別院裏的一個妾室的管家,所以說這一切都是葛大人新娶的給他生了兒子的小妾暗自搞出的事。


    事情要從那葛夫人為何總揪著梅家酒肆不放說起,葛夫人口口聲聲說葛大人常流連於她家店中,她也去查證了一番,這葛守禮的確來過酒肆三兩次不錯,但更多的是去的酒肆附近的一個民居,這民居便是他與其他學子私下聯係售題的地方,因這附近沒有其他店家,又被葛夫人身邊的人目睹了幾次消失在酒肆附近,因此便扯了謊,說是一直來的是梅家酒肆,這便讓葛夫人盯上了她。


    而那葛府的小妾通過張遠知道葛夫人對她懷恨在心,因此設計了在巷子裏拐賣她的戲碼,葛夫人剛在酒肆裏扇了她巴掌,若是被人查出,也隻會懷疑到葛夫人的頭上,到時候葛老爺怨恨這妒婦做事給他添堵,說不定會休了葛夫人,她到時候上了位便是葛府的女主人,同時也解決了一個在外麵勾引葛老爺的狐媚子,堪稱一箭雙雕。


    而第二次給林洵下藥也是葛府小妾的手筆,因她私下答應了會讓張遠得頭名,但這事卻是背著葛大人做的,她之所以做這事,也是為了錢,她作為一個沒根沒底的小妾,在府內受那妒婦的壓迫,若不使些錢財籠絡一些下人,這府中怎會有她的好日子,隻是這籠絡下人的錢不是一筆小數目,有了第一次,便得時刻籠絡著,賞銀稍少便怠慢著,娘家人又靠不上,隻得自己想辦法,這才借著葛老爺當主考官的名頭私下與學子們交易。


    那林洵聲名在外,即便她夜晚在葛大人的耳朵邊上嬌聲軟語的套得了試題,透了題給張遠怕是也不容易從林洵手上搶奪頭名,隻得讓他退出這次會試,這樣便萬無一失了,還能順便解決了那個小狐媚子,也是一石三鳥的事,可沒想到張遠竟是那扶不起的阿鬥,泄了試題給他,也依然擠不上名次。


    而雖說不是張遠買通的葛守禮,但因這事陰差陽錯的揪出了他,殺了他也不冤,也算是替學子們除去了一個禍害科舉風氣的朝廷蠹蟲。


    因為這舞弊的案子,這一年的殿試推遲到了五月,早春三月時,天氣漸暖,冰雪消融,街上的市集又開始熱鬧了起來,這日薑育衡約梅娘晚間集慶坊賞花燈,坐船遊河,梅娘並未拒絕。


    雖不是上元、中元時節,但集市上猜花燈的攤位也不少,晚上戌時剛過,人流便開始多了起來,薑育衡正滿心歡心的走向約定的地點,不巧有一位姑娘正在路邊的一處攤位,看著香粉盒子,迴身看見他時,叫住了他,“薑公子,好巧啊,你也出來賞玩?”


    薑育衡迴身看到是王小姐時,愣了一瞬,尷尬道:“是啊,正巧啊”


    “薑公子是一個人?我初來京城,常住在舅舅家,對著京城的風景人物不甚了解,若是可以的話,我們結伴而行可好”


    這是江陵大族王家的嫡女王秀清,她舅舅是當朝的吏部尚書,若是能與她搭上關係,對日後的仕途晉升大有裨益,近來他與這王家小姐走的頗近,也能察覺到這王小姐是對他上了心了,這等關鍵時節,他不能功虧一簣,因此緩和下臉道:“不妨事,能與小姐結伴而行,是某之幸,隻是今日約了朋友在別處等候,小姐可否稍候片刻,我迴了他去,也好令朋友勿埋怨我失約之責”


    “這個無妨,正好我在京城朋友不多,不如一同結伴而遊”


    薑育衡心想若是讓梅娘見到王小姐,怕是兩邊都要雞飛蛋打了,遂道:“我這朋友性子怪異,又頗孤僻,不願與生人共處,怕是要負了小姐美意”


    那王小姐還待相邀,薑育衡正想著如何措辭拒絕呢,正好他眼一亮,看見了在附近閑逛的林洵,便道:“我那朋友就在此處了,我與他稍言幾句便好”


    便撇了王小姐,拽開在幾步之隔攤位前的林洵道:“林賢弟,今日我與梅娘有約,隻是有些事情脫不開身,她在附近的集慶坊坊口等我,你替我給她傳給消息,說是今日失約之罪,來日定當相賠”


    “什麽事情,脫不開身啊?”林洵往他身後望去,那王小姐也在看向這邊,薑育衡擋住他的視線道:“就是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那麽詳細,快去幫幫愚兄,你這番人情來日必當報答”


    林洵不好再問,被他推著轉身走了。


    那邊梅娘等了一陣兒,見人還沒到,便在附近走走看看,正巧逛到了玉成街,林洵往集慶坊走的時候碰到了正往這邊來的梅娘,攔住她道:“梅姑娘,你可是在等薑兄,他今日有些事情,來不了了,讓我跟你說一聲,失約之罪,來日必償”


    梅娘本是有些期待的,聽到薑育衡失約,這被放鴿子的感覺不太好,而另一邊,薑育衡不知道梅娘此時正與他在一條街上,被王小姐拉著走上了附近內城河上的河橋,此時河對岸有商家在做煙花表演,一簇簇禮花騰空燃起,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河對岸,河橋上有許多的行人,王小姐不免雀躍的拍掌歡唿。


    眾人的目光都在河對岸,梅娘也不例外,可眾多人中,偏偏一眼便瞅見了河橋上,那歡唿著的小姐與那今日說是失約之人正在有說有笑的賞著煙火,林洵見梅娘直勾勾的盯著一個方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竟沒想到薑兄說的有事竟然是和另一位女子同遊,他怕梅娘一道怨他,解釋道:“我不知......”


    薑育衡雖與王小姐強顏歡笑,但總感覺有一絲心虛,總不時留意著林洵離開的方向,這一迴視,三人目光相接,有看不見的暗流在三人之間湧動,旁邊的王小姐還絲毫未察覺到身邊這人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


    薑育衡一瞬間心漏跳了一拍,有一種被抓包的尷尬,臉色白了幾分,本以為梅娘會生氣,但他遠遠的看到梅娘隻是微微笑笑,然後衝他頷首,接著便挽著林洵的手臂轉身而去。


    林洵突然被梅娘挽住,耳朵突然紅的似滴血,磕磕巴巴道:“梅姑娘,你......”


    “今日心情好,陪我去成衣店挑件衣服”


    她心情好是因為她一直以來都覺得薑育衡風趣幽默,待她也好,林洵雖然才貌更甚,但與薑育衡的性格相比便顯呆板,她一直不確定自己更喜歡哪個,可當今日看到薑育衡與另外一個女子在一起時,她心裏並沒有那般生氣,隻是有些被放了鴿子的氣憤。


    也許她早就喜歡上了身邊的這個死腦筋的人,隻是連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罷了。


    薑育衡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心裏忽有一絲抽痛,他知道今日起他要徹底失去兩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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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娘在一家成衣店挑了一件藕粉色上衣,下配青綠色的馬麵裙,褶紋細密,繡有花鳥紋飾,看起來活潑帶著春意,她也是芳齡十八的女子,可是卻未享受過一天平凡女子會過的生活,穿著這般青春洋溢的衣服,今日即便隻有這幾個時辰她也可以盡情的隻做她自己。


    林洵帶著她逛著這街市,看著那些賣藝雜耍的人,有表演雜技把戲的,有唱戲的,有賣吃食的,有賣花燈雜貨的,到了一個猜花燈的攤位,梅娘笑道:“你不是江州最有才名的學子嗎,我是粗俗女子未讀過許多書,你可能猜花燈給我?”


    林洵道:“這並不難,梅姑娘想要那個?”


    “叫我梅娘就可以了,我想要內個蓮花燈”


    攤位老板道:“姑娘可真有眼光,我這蓮花燈技藝繁複,點燃之時,有如睡蓮開放,一瓣一瓣的綻放,還會散發出馨香宜人的氣味,正因為其別致,尋常花燈隻需猜中十個謎語便可,這蓮花燈可是要猜中三十個謎語,且要先付猜謎費十兩”


    林洵驚道:“十兩?”心想這猜謎費也頗貴了些,他全身上下也沒有十兩啊。


    那老板頗會做生意,“看公子也不是那家底深厚的富家子弟,但看公子與小姐,郎才女貌如天造地設一般,咱也有成人之美,便付三兩銀子的猜謎費,公子可願為這位小姐試上一試?”


    老板既然這麽說來,林洵搜遍全身也湊出了三兩銀子,那老板便開始出謎了。


    “既來之,則安之,打一字”


    林洵手指著掛起來的一個小兔燈道:“兔”


    “看景不覺日西移,打一字”


    “晾”


    老板笑笑道:“看來這謎太簡單了些,隻是讓公子小試牛刀,便換些難的”


    之後老板從字謎變到藥謎,又變到人物、植物、典故等謎,分明便是難不倒眼前這位秀美的公子。


    待到最後一題,老板倒也有成人之美,出謎道:“伯牙望知音,琴聲意綿綿”


    梅娘卻是不知這題的謎底,好些都是林洵答出之後再給她講息的,她看向林洵,見他臉上又飛紅一片,有些靦腆的道:“一見鍾情”


    這老板頗會看人,她的確是一見鍾情於梅娘,雖說初時是被皮相之美吸引,有些膚淺,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時常接觸下來,會發現她心智堅韌,對待顧客裏無論是富貴的還是未亨達的都一視同仁、不卑不亢,且又有普通女子沒有的智慧和大氣,自己越發的被她吸引。


    梅娘早就知道他心意,但聞他說出一見鍾情,嘴角還免不住的偷偷上揚,心裏有一絲甜意蕩漾開來。


    老板看眼前這兩個人明顯就是互生情愫,自己也算做了迴月老,拿起那燈道:“公子三十道謎全部猜對了,我開店這麽多年,還第一次碰到有人猜走我這蓮花燈的,公子拿去送給這位小姐吧”


    林洵接過花燈道了謝,送給了梅娘,梅娘笑笑道:“一個花燈不夠,要成對的才好”


    林洵大抵明了梅娘的心意,與老板道:“我用剛才猜謎的三兩本錢再猜一個可好?”


    那老板臉上有些掛不住道:“公子,可不能變本加厲啊,我也是看二位實在相配才認了這虧,憑公子這般高才,怕是把我攤子裏所有的花燈都猜了去也不在話下,這次若是再猜,十兩銀子可一文都不能少”


    林洵還待再說,梅娘笑道:“算了,隻圖一樂,莫當真了,我們去那河邊看看吧”


    二人離了這攤位,老板才鬆了一口氣,原來真是有人能一連猜中三十個謎語,看來這猜謎的本錢可要漲漲了,三十兩猜一次剛好。


    不遠處的河邊又多了一對來玩賞的年輕男女,月光皎皎,星空極亮,夜色很美,人也很美。


    ------------


    那日之後第二天薑育衡便搬離了清雅客店,去到了富雅客棧,秦晏便住在這裏,見他來了,笑話道:“怎麽不去和你那新認識的賢弟住一起了,想起我這個老鄉了”


    薑育衡煩悶的道了一聲聒噪,那日之後他知道自己在梅娘心裏徹底失去了位置,梅娘雖是酒家女,但她心智堅韌,必不肯屈從做小,雖然自己心裏很痛,但他也知道他必然做不到像林洵那般赤子之心,比起錦上添花的感情,到底他追求的還是在這京城站的牢固,他的目標該轉向另一人了。


    秦晏看他心情不佳,也便不惹嫌了,隻道:“也不隻關心關心老鄉,我可是入了太醫院的人,以後不知要給多少皇親國戚醫病”


    薑育衡敷衍的道:“恭喜恭喜”


    “隻是這皇上爭執春秋鼎盛,怎的這般年紀便經常神思疲倦、身乏力困?這可不像是休息不好連日勞累導致的,倒像是長期積累下的病患”


    “你這還沒瞧上病,便開始口若懸河了,有句話我還得說,太醫院的太醫不一定比前朝的官員好做,有些話少說,有些事少做,有些病......少治”


    ------------


    在四月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京城裏樹木已綠,花朵正繁,梅家酒肆前的兩棵櫻花樹也開的正盛。


    林洵穿著白色的衣袍,上繡墨色的茂林修竹,穿在他身上極其的淡雅,櫻花在四月的暖陽中緩慢的飄下,落在他的發上、肩膀上。


    梅娘走出酒肆,他站在樹下拿著花燈道:“梅娘,我湊了十兩銀子,去把當日要猜的另一個蓮花燈猜了迴來,這便是一對了,我現在雖然隻中了個會元,還未過殿試,也並不是名門世家,隻是有一顆被你填滿的心,不知你可願隨我曉看天色暮看雲”


    梅娘逗他道:“你若是心裏都被我填滿了,那你的那些文才可沒地方安置了,還如何過那殿試?”


    他有些著急道:“那些裝在我腦子裏,不衝突”


    “我雖不知那詩的下一句是什麽,但無論是看天看雲,還是賞月觀星,我願意陪你看上一看,不過一對花燈便把我騙走了,未免有些便宜你了,我豈能隻做個普普通通的林夫人,我還要做那一品夫人”


    林洵笑道:“來日殿試待我拔得頭籌,必讓梅娘你跟著我吃喝不愁、一生無憂......”


    於是在四月末他們成親了,雖然不甚熱鬧,甚至林母頗不情願兒子這時便成婚了,但她知道林洵性子急扭,若是她不同意,怕是連殿試也沒心思考,隻想著待過了殿試再從長計議。


    成婚那日,梅娘看著身旁牽著她的手誓要與她共度一生一世的人,他可能永遠都不知道,她為他舍棄了什麽,又因為他得到了什麽......


    ------------


    直到很多年的以後,梅娘才知道,原來當年殺的那些人裏,有很多並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罪大惡極,他們有的是裕王的政敵,有的是擋了他路的人,有的是他需要壁虎斷尾一般解決掉的人。


    那葛守禮便是他要遺棄的人,因科舉舞弊的案子,在他身後之人是裕王,隻有他死了,這案子才查不下去,裕王才會安全。


    而這麽多年,她唯一一個心懷愧疚的人,便是童戰,他雖然是個酷吏,但多是以嚴刑峻法鎮壓不法豪強,對付那刁鑽險惡之人,因此也成了裕王的眼中釘,再加上他五城兵馬司統領的位置,裕王謀事時需得有自己的人控製住京城守衛力量,因此勢必要對他除之而後快,她那時因相信師父,才誤殺了人,而她心中愧疚,雲修為帝時得知了這般往事,大加扶持童家和童家的其他幾房,也是她能做的微不足道的一點補償。


    又是一年四月,櫻花盛開時,她終於獲得了她夢寐以求的平靜而有普通的生活。


    而林洵這時也才知道,他當年能夠順利的三元及第,還多虧了娘子的暗中護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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