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連青急急忙忙的跑到養心殿,登基一年的寧雲修每日都異常忙碌,宵衣旰食,日夜不懈,各地如雪花般遞來的折子每日堆起來能有三尺高,還有朝中大臣的折子,都需要他親自來處理。


    像成帝那般將權力下放到內閣,由他把控整個內閣,好是好,但是時日久了,總會有些欺上瞞下的事情,造成內閣首輔一人獨大,其他閣老成為擺設的情況也是有的。


    富衍、薑育衡、林洵、趙榮珍都是得力的助手,很多事情可以交給他們去做,即便這樣,成帝一朝的積弊也已許多,要想一朝清除掉,不甚容易啊。


    可是每日他總會看來自狼山的消息,今日連青侍衛晚送來了一會兒,實在是十日前的消息太勁爆了。


    由於路程原因,即便再快馬加鞭,得到狼山的消息也要十日左右,冬天天冷路滑可能還要再晚幾天。


    “皇上,今日的信到了”


    景帝接過信件立時拆開,信上道:“秦姑娘與陽、通相約冰釣,一個半時辰未果,秦姑娘怒,遂離去,後又折返,點火彈炸魚,魚出水麵,秦姑娘提籃去撿,冰裂,墜湖,救起,發燒,閉門不出”


    後麵還生動形象的附了幾張圖。


    狼山有寧雲修派去的眼線,美其名曰為使者,主要是了結秦榛的消息,順便看看她與其他異性有沒有什麽親密的舉動。


    梁非陽知道使者的存在,秦榛也知道,隻不過他們都默許了。


    “他們可真會玩啊”寧雲修捏了那信件在手裏,話中有些怒意,其實那是醋意。


    捉蛐蛐,采果子,彈彈弓,扯葉子梗,冰釣,花樣還挺多,他也想自由隨意的玩樂,可是這一國之事壓在他身上,偏他在這裏苦兮兮的處理國事,真是心裏不平衡啊。


    可是,可是......


    他心裏道,朕再忍四年,這江山朕定要把它打理的服服帖帖的。


    遂打開一口大檀木箱子,裏麵已經被信件塞滿了一半,將最近的那封信件放在箱子裏,又轉身坐迴了書桌前,拿了一封折子在紗燈下看起來,紗燈裏的燈芯已經換過兩次了,連青聽外麵的更鼓響了三聲,皇上今夜估計又隻睡一個時辰了,他知道勸說是沒用的,看來還是要那位來勸才行呀。


    後半夜時分,寧雲修在養心殿中眯了一會兒,便早早醒來,洗漱更衣,準備上朝。


    早朝上,時任戶部尚書的富衍奏到,戶部進來針對以往的賦稅項目進行了梳理,一些冗餘的稅目擬不再收取,同時簡化課稅,去除一些與民爭利的稅目。


    比如申萬青在任時提出的商人可以販鹽,但同時要憑鹽引販鹽的製度。


    這一點從本質上來說並不是惠民,而是壓榨鹽商。


    同時取消路引製度,各地商人可以自由去往異地通商,不在憑兩地之間規定要到的地方的路引行路,隻要有目的地兩邊的通行證即可,申萬青時期多發路引不過是為了每過一個關口的時候加收關稅,如今隻有一進一出的路引,大大減少了商人進貨一次的成本,成本低了,商人自然願意去販貨,如此可以刺激經濟,還可以正麵的方式進行稅收。


    加上之前已經取消的茶酒醋糖的稅費,百姓的稅負大大減輕,年終有餘,手裏有了銀子,自然會創造出更多的銀子,這便是讓商人管理戶部的好處,既能維護朝廷的利益,同時也能維護天下商人、小販小民的利益。


    減輕賦稅的事一經提出,反對的聲音倒不是很大,畢竟未觸及貴族階級的利益。


    隔了幾日早朝,富衍又提出一項製度。


    便是更改田賦,這可是相當於大刀闊斧的改革呀,貴族權貴們感到自身利益危機自然要跳出來反對了,田賦曆來便是國家的稅收大頭,同時也是權貴們可以有貓膩的地方,太子之前在慶州隱匿田地,暗地裏募集錢財,豢養侍衛便是此前田法的受益者。


    富衍提出了丈量土地,清查人口,如此地主豪強便不能隱匿田地,隱匿人丁,而在多地多丁的優越條件下卻承擔著極低的稅收。


    提出將以往的均徭法改為條編法。


    均徭法是將十甲為一組,承擔本縣的一年的稅收,十年一輪,但是十甲民眾經濟能力往往不能均分,等到了承擔稅負的那一年,這十戶人口甚至會傾家蕩產。


    條編法則將土地的優劣程度和人丁的數量考慮進去,有丁無糧者,編為下戶,有丁有糧者,編為中戶,有丁糧俱多者,編為上戶,盡最大的可能實現公平。


    這條編法於小民有利,便不免損害許多人的既得利益。是以很多地方州縣的官員收了貴族的好處或是壓迫或是沆瀣一氣,總之丈量田地和清查人丁的事進行了一個月都未有大的進展。


    一會兒來道折子,說是流民太多,沒有戶籍的人口太多,清查不過來,再不就是土地不好丈量,經常有出入,為了測量準確,懇請朝廷多延些時日。


    寧雲修心裏暗恨這幫蠹蟲,泱泱大宣便是被這幫屍位素餐隻顧自己那點蠅頭小利的人給搞得行將就木的。


    既然派給他們的活幹不完,好啊,那便別幹了,前年科舉補考,林洵錄了一批青年才俊,其中不乏一些寒門士子,隻不過因為沒有背景沒有資曆,派給他們的官職也都是邊緣小官,無法施展他們的才能。


    於是著薑育衡上了一道奏折,吏部為用人的部門,官員的委派都要經吏部之手,朝廷的官員體係需要精簡,很多冗官冗職,沒有必要的便撤了吧,做的好的便升不好的便降。


    因此提出了一名為吏部考核之法。


    薑育衡硬著頭皮奏道:“蓋天下之事,不難於立法,而難於法之必行,不難於聽言,而難於言之必效。若諸事不考其果,諸事不加以省,上無核查之明,人懷苟且之念,則朝廷之法,不加推行,致使懈怠,則國家難有功績。


    今有考核之法,核查各部及地方官員之功績,編製以冊,一本底冊,一本送至各部備注,一本送內閣考查,完成一本銷毀一本,如此凡事有據可考,則有底績,未完成者下,有能力者上,實為公平允正之法”


    折子雖上了,可他心裏苦啊,這下子朝廷大臣的怒火都集中到他身上來了,多年來積累的人脈,怕是要被這考核法徹底敗沒了。


    短短三個月時間,朝廷裁撤了一大批在其位不謀其事的官員,一些新貴們迅速在朝廷的各個機構裏注入新鮮的血液。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皇上不是要裁人嗎,那權貴們便集體罷工了,上書道:‘臣等無能,忝居其位,甘願讓賢,迴家種地’


    這下子嘩啦啦的走了將近一半人,朝廷六部缺人的缺人,新貴們雖然努力補上,但是畢竟那些老油條有些能力,各項事務新貴們一時半會兒還不能頂上,但寧雲修又不能朝令夕改,如此不是向那幫權貴屈服了嗎,這次屈服一次,接下來的改革便會有更多類似的事情。


    於是,他決定逐個擊破,分散那些權貴,隻要動搖了其中一部分,剩下的未免自己太過出頭,感到了危機,也會被同化過來的。


    他先是找了江陵王家,便是薑夫人出自的那個家族,薑夫人已經瘋了,不過區區族中一個女子,折了一個,還有更多的年輕女子可以為家族奉獻一切。


    一日夜晚,王氏的族長秘密的入了養心殿,景帝與他談了良久。


    兩個時辰後王氏的族長帶著一封詔書離開了養心殿,又秘密的出了宮。


    景帝已經許了他王氏一族在宣朝的榮華富貴,隻要王氏族中下胎為女,定會成為宣朝天子的皇後。


    隻不過還有個條件便是立後之事不會在短期內實現,定要等宣朝的一切走上正道時才會有天子大婚的時候。


    不過,為了安撫王氏族長,寧雲修也在那詔書上寫了以五年為限,這五年內他可以不實現詔書上的旨意,不過五年之後他便不可推辭了。


    王氏族長雖得了這承諾,不過心中好生不解,族中現有的適齡女子就十幾個,難道皇上都看不上,非要挑一腹中之女,這是不是有點......老牛吃嫩草的嫌疑,但無論怎麽說大宣皇後人選非他們王家女子莫屬了。


    送走了王氏族長,寧雲修去了永和宮去看了兩歲的四皇子,四皇子舉著肉肉的小手,想要皇叔抱,他還不知道他皇叔早就把他給賣了,這不心裏愧疚地來看看他,他拉著四皇子的小手道:“小家夥,皇叔把這路上的荊棘給你砍斷,路上的坑窪之處幫你填上,你也要報答皇叔的不是嗎,小小的出賣你一下,你長大可不要記恨皇叔啊”


    四皇子本來高高興興的,突的一下哇哇大哭,寧雲修摸了摸他的頭,“乖乖,你是個聰明的娃,才這麽小便知道報複人了,將來不得了啊”


    ......


    之後他又拉攏了幾個小族,金錢,美人,投其所好,總之有了王氏的帶頭,朝廷又恢複了往常的秩序。


    然而改革還未完成,乾元二年六月新一輪的風暴又要來了,下一個瞄準的便是科舉製度,宣朝本是科舉、薦官、吏員,三途並用,但進士出身的人特別受到關切,於是吏員上進無門,即便中了舉也絕不輕易就職,唯一的目標就是考進士,考中了就是甲科出身,如此隻是在浪費精力,埋沒人才,為政應該唯論政績,不論出身。


    寧雲修於是大膽啟用各地的基層官員,和民間有賢德之名的能人,有些十幾年不得升任的官員自然擼起袖子隻為向天下人證明皇上任用他們是值得的。


    畢竟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隻有這樣的一群人,才是真正的為了百姓。


    乾元二年九月,有大臣為拍皇上馬屁,說是皇上繼位以來,勵精圖治,宣朝一片欣欣向榮,不如大赦天下以示皇上仁德。


    這官員不提還罷,一提寧雲修便想起來到他在刑部之時便覺得刑部之法有些過於鬆散,成帝朝時為了所謂的‘仁德’,經常赦免服刑的犯人,有些死刑犯被赦迴家後經常為禍一方,並且隨著作奸犯科的代價變小,刑部的案件劇增,甚至有些小偷小摸的案件都被京兆府送到刑部,說是案件太多處理不完,煩刑部幫忙處理一下。


    這大臣提出來後,當即便被他反駁了,並著蔡章浦好好完善刑法。隻一條,勢必要嚴。


    幾日之後蔡章浦上書道:“春生秋殺天道也,雨露霜雪,萬物因之發育。若一歲之間,有春生而無秋殺,有雨露而無霜雪,則有悖天理。刑賞予奪,皆奉天意以行事。眾臣獨見犯人身將被誅而悲憫之,而不知被其所害者,皆含冤憤於幽冥之中,此乃偽善。惟有明正典刑,使大惡可以懲,含冤者之心可以慰,國法有度,民可安定”


    蔡章浦心裏也苦,這奏折明明是照著皇上的意思寫的,之前他們因秦榛的案子還有一些摩擦,這刑法嚴格的鍋又要他來背了。


    不過他是認同皇上的做法的,好比火很威猛,觸及則傷,所以人們懂得避火,但水性柔弱,不會傷人,偏偏溺死其中的人很多,所以寬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成帝朝時他想提卻沒那個膽量,既如此,鍋背了就背了,隻要不太沉就行。


    -------------


    就在寧雲修實行這一連串的改革之時,秦榛來了一封信,“雲修親啟,近日聽聞你睡得很晚,休息的時間不夠,腦子是會變遲鈍的,我雖知道你如此夙興夜寐的原因,但是身體才是一切的根本,不用在意那五年之約,隻不過是隨口一說的約定,不管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哪怕你成了掉了牙的老頭我也會等你,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我會等你的。


    最近聽聞你在戶部,刑部,吏部和禮部都各自進行了改革,改革勢頭可謂猛烈如虎,可是千萬不要急於求成,聽聞貴族們的抵觸情緒很大,改革推進的不易,畢竟曆年流傳下來的利益階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破的,還需循序漸進的滲透掉他們才是。


    孟子雲,為政不難,不得罪於巨室,巨室所幕之,一國幕之,一國之所幕,天下幕之。可你偏偏選擇了一條荊棘叢生的路,阻礙了貴族的利益。不過這正是你的魄力。果決剛毅,不拖泥帶水。無論對待貴族是拉攏或是打壓,隻要把握好尺度,我相信你定可以妥善解決。


    ......


    狼山的春夏秋冬各有一番景致,非陽的病又嚴重了,原諒我不能這時在你身邊陪你,隻能遙寄思念給月上的仙子,你若抬頭看月,那月華便是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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