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路大軍在往京城行進的時候,京中十分罕見的下了近幾十年來難得一遇的大雪,大雪紛紛揚揚,漫天飛舞,落在樹枝上變成亮晶晶的銀條,落在冬夏常青的鬆柏上變成了沉甸甸的雪球,落在屋簷上變成了紅牆白瓦的裝飾。


    隻是宮中禦花園裏的花被大雪壓彎了枝,葉也被寒風打落一片凋敝的景象,容妃娘娘每每路過禦花園的時候都眼見一片衰落之景,因此與成帝道:“皇上,宮中禦花園向來是繁花似錦,一片繁盛的,今年被大雪摧殘,花兒都敗了,臣妾每每路過看著都心傷,不若重新植些花吧”


    “是嗎,那些花兒敗了,朕都沒注意,那些花花草草之事隨便弄弄就好”


    “雖是小事,不過花園裏百花齊放看著總令人心情愉悅,這隆冬季節萬物凋敝,若是沒有些鮮豔的顏色點綴,一片白茫茫的未免有些單調”


    “愛妃說的有理,想植什麽花便與內務府說,叫他們種來”


    容妃偏頭一想:“可是似這大雪的光景什麽花都不能馬山開放,即使從別處移植來的盆栽若在似這番暴雪摧殘怕也是要凋敝的,臣妾在民間之時,曾見過民間有人造花的藝人,假花可與真花爭芳,絲毫不遜色與真花,冬日裏既不怕暴雪又可點綴冬色”


    “居然有如此手藝人,愛妃提議甚好,這事便交由愛妃和內務府去辦,一定要選身家清白之人,以免在宮中手腳不幹淨,惹出事來”


    “皇上放心,臣妾一定謹慎去辦”


    兩日過後,宮中便有一批匠人進來,著手修繕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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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帝召兩軍的將領迴京,梁非陽和梁笑通自然一同迴京,顧希白雖不屬於狼山之人,但他也一起隨行,說要去京城見見皇帝老兒。


    他們先路過永州,與在永州的寧雲逸和殷正鬆碰麵後,再一同朝京城出發。


    永州官署中,雲逸見到雲修後感歎道:“幸虧有殷師父和連橙他們在我身邊護持,不然那穆傑攻擊永州之時,我隻能指揮軍士排兵布陣,卻不能上陣殺敵,否則的話我作為永州之將可失了全軍的氣勢”


    “保護世子乃是我的責任,世子過譽了”殷正鬆拱手道。


    “師父您總這麽客氣,您來睿王府上都近二十年了,誇您一句必要拱手作揖,雖是有禮數,卻失了親近,這都是您該有的稱讚”寧雲修道。


    殷正鬆哈哈一笑,“這麽多年,習慣了,這畢竟是我分內之事,稱讚之類的言語總是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隻有您訓練我的時候才會拿出師父的威嚴,平日裏還是太過拘謹了,有故人在想必師父你可放鬆一些”他故作神秘道:“這人必是師父您日夜牽掛之人,算起來你們也分別好多年沒見了”


    屋外的門推開,秦榛挽著殷正梅的胳膊走了進來,“想必你們親人之間有許多體己話要說,我和大哥便不打擾你們了”他二人遂退出了屋內。


    自從十八年前殷三娘接了師父孟秋亭派給她的最後一個任務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他這個親姐姐了。


    當年他的功夫還遠遜於殷三娘,一些危險的任務也是殷三娘替他去執行,如今他已經超越昔日的姐姐了,可未成想殷三娘卻成為了一個幾乎與普通人無異的人,一身上乘的功夫也盡數流散。


    雖說世事無常,但沒有什麽比久別重逢更讓人欣慰的事了。


    “這麽多年讓你擔心了”殷正梅道。


    殷正鬆搖搖頭,“無礙,姐姐你還活著便好”他嚴肅的臉龐現出一絲柔和。


    “當年我接了師父的任務,中了圈套,身受重傷,體內也中了雪凝草之毒,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又擔心貿然去找你會連累與你,索性便切斷與你們的聯係,這樣你們便不會危險了,沒想到還能活著挺到將那毒拔去再遇見你們的時候,雖然一身功夫付諸東流,但都不抵能再見你們一麵”


    “那雪凝草異常兇狠,尤其是武功高強之人的克星,姐姐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功夫雖沒了,但有我和小榛在,這世上定無人能傷的了你”


    殷正梅會心一笑,“我知道,觀你氣息便知,你如今的功力已可與巔峰時的我一搏,我自然放心”


    “若是我早日修煉得今天的功力,姐姐也不必吃這許多苦”


    “師父那人心機頗深,他若存心算計也是防不勝防,有一事還需問你,十三年前師父被人所襲,而後一家遭遇滅門,可是......你做的?”


    “不錯”殷正鬆並不打算掩飾。


    “他雖然算計於我,可是他的家人無辜,這麽做未免有些過猶不及了”


    “未進入睿王府之前,我金支一係也曾做過刺客的活計,做刺客行事便要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姐姐你一貫是強者,不會明白對於曾經是弱者的我來說若是稍有婦人之仁,便可能落入萬劫不複之境地,那你便可能見不到今日的我了”


    秦榛見娘和舅舅觀點有些不同,好好的氣氛,怕變得僵硬了,於是道:“對了舅舅,我最近的功夫可有見長,您以前說我的身體像一麵破敗的牆壁,經過後期的修補勉才強不漏風了,若是有外力打破均衡便會坍塌,可是我在南越中了蠱毒之後,雖然情況有些危險,可是將那蠱毒拔出之後,我的經脈變得一片暢通清明,師父說那蠱蟲在我身體內吸了不少的血,把那堵塞的殘毒也一並吸走了,算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以前我怎麽練功都難有突破,根本就不是我筋骨欠佳,說不定我本就是練武的奇才,隻是被那殘毒所限,舅舅日後可要好好指導我練功,免得老叫他們笑話我拖後腿”


    殷正鬆難得被她逗笑了,道:“是嗎,那便先紮個馬步給我看看”


    “啊?怎麽又是紮馬步呀”


    “萬事都要從基礎做起......”


    屋內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和笑聲,梁非陽路過屋外的時候不自覺駐足停了下來。


    殷正鬆,那個害他一家的仇人就在這裏,可是他偏偏是她的親人,他告訴自己他與秦榛交好,結拜為兄妹不過是想借由她接近殷正鬆,好報他背負的血海深仇,十三年來他的仇恨從不有一日敢忘,因為爺爺那雙瞎掉的眼睛,好像從內心深處無時無刻不在盯著他提醒著他,讓他牢記著仇恨,每天除了讀書還要刻苦的練功,好有朝一日能夠血刃仇人。


    他因體熱之症而不能長時間的使用內力,也不適合練外家功夫,因此選擇弓箭作為輔助,日複一日練就箭無虛發的箭術,可是還不夠,殷正鬆的功力已經入高手的境界了,他沒有信心可以保證他的箭可以一發必中取殷正鬆性命。


    他迴想到他從狼山離開去往京城前,山洞密室內的爺爺搖動鈴鐺叫他一見,用性命相逼若是見到仇人,一定要當機立斷不可心慈手軟。


    爺爺睜著空洞的眼,拉著他的胳膊道:“小陽,你爹娘的死你是親眼看到的啊,他們用性命在那衝天大火之中將你護下,而我這個老瞎子為了拉扯你長大,不得不將你送到別人的家裏,自己在外麵苟且偷生,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麽,如今機會來了,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年少之時每日睡夢之時,爹娘在那濃烈的大火之中護在他身上的景象總會出現在他的夢中,每每都將他從睡夢中驚出一身冷汗,剛開始的幾年,總是不得一個好覺,直到時日久了,他漸漸長大了,才變得能堅強些的麵對一切,直到那日爹娘在夢中與他告別,便再也未曾來過。


    夢中的爹娘走了,可是爺爺一直提醒著他,叫他不敢忘記仇恨。


    的確他怎能忘記,爹娘的仇已經深植在他心裏了,此仇不報誓不為人,如今仇人武力高強,強取不是辦法,何況她不願意在三妹麵前做出此事,還待另尋機會。


    他正想的入神,不妨有人拍了他的肩膀,把他的思緒拉迴來,“非陽你在這幹嘛呢”


    梁笑通走過來看他在院中望著那屋裏入神,連有人走過來他都沒察覺。


    “沒什麽,不過是看著他們親人團聚有些感慨”


    梁笑通搭著他的肩,“我和三妹雖不是你的血緣親人,但也勝似親人,何況你還有爺爺,寬心些”


    梁笑通嘻嘻哈哈的搭著他的肩膀拐著他走了,這有時候不知憂慮,沒有煩惱的人活得可真是輕鬆愜意,令人羨慕。


    梁笑通心裏倒想的是從狼山臨走時,老爺子找他去山洞裏,也想著去京城一番,但怕非陽不答應,求著他瞞著非陽帶他入京,等到了京城再告訴非陽。


    老爺子平常待他像親爺爺一般,他也不好拂了老爺子的意,隻好安排了幾個人,待眾人走了之後,再行出發,與眾人到京城也就是前後腳的事,真不知道非陽知曉了之後會不會生氣,隻是這藏著秘密的感覺太難熬了,想著快些到京城,讓他的嘴巴便少受些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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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秦榛與寧雲修坐在院中數星星,她問道:“迴京之後你有何打算?”


    “自然是撥亂反正”


    秦榛轉頭看他,他繼續道:“太子的狐狸尾巴已經露出來了,太子以前雖也做過一些觸怒皇上的事,但皇上都沒有真正產生過廢太子的打算,隻是因為太子還未觸及皇上的底線,在皇嗣不興的時候,隻能一步一步的容忍他,如今皇上恐怕是懷疑他近幾年身體變差是因為太子的緣故,所以才下定決心幽禁太子,他的身體看來也到了很嚴重的時候,否則也不會把趙首輔召迴來”


    “即便如此,扶持一個尚在繈褓中的皇子,未免也有些吃力,除非皇上誅殺太子,不然留著太子便是一個巨大的隱患”秦榛擔憂道。


    “這點皇上不會想不到,太子也不會想不到”


    “那我們現在迴去豈不是十分危險,大軍駐紮在原地,雖可以帶兩千人馬迴京,但是進了京城這些人也隻能留在京城之外,隻怕城中局勢到時便是一片渾水”


    “即便是渾水也要蹚上一蹚,父王和母妃還在京中,還有你爹和薑大人也在京中,勢必要把局勢的傷害控製在最小的範圍內,你怕是還不知道,四皇子也不是繼承大統的人選,你離京之後,我去過一趟朝雲庵,那裏表麵上是一處虔誠聖潔之地,實則......”


    秦榛聽後十分詫異,這世上還有如此荒誕之事,那時公主之所以會讓芷蘭帶她到那裏,現在想來確實很有古怪,這也正好應了芷蘭臨死前在她懷中說出的兩個名字,容妃看來也沒怎麽簡單。


    這次迴去勢必要給太子致命一擊,芷蘭,她的妹妹,絕不容許被他白白利用。


    “近來各地之上的富家店鋪都被查封了,富老爺和夫人也被下了天牢,好在阿餘和富兄沒有被搜到,富家是李氏後裔之事,隻有我們和五支的人知道,怎會泄露出去,難道是在江州之時嚴懷英操控的火支和土支還有漏網之魚,可我們比對過富兄的五支名冊,斷沒有遺漏之人”


    “火支和土支雖沒有遺漏,但其餘三支也不免有可以露出消息之人,水支一係一直忠心耿耿保護李氏後裔,你娘統領的木支一係除了茹姨其餘人都不知去向,殷大叔統領的金支一係雖有一些歸入了王府暗衛之中,但也有一部分人散落在外,說起來富家是李氏後裔的秘密,一直都有被捅破的危險,我猜想,富家的錢財說到底五支認為是前王朝留下的財富,而不願將此事捅破而教宣朝獲漁翁之利,之前在江州他們也是盡可能的的希望說服富家,教富家與他們合作共用財產,而不是真的想揭穿富家,而之所以現在捅破,是因為富家已經散盡了大半的財產,而這錢白白的送給宣朝賑濟災民,籌糧籌餉,想來他們對富家的舉動有所不滿,因此來報複他們”


    “這麽說倒是有理,隻不過皇上下令緝拿富家時還不知道現在統領十幾萬西北軍的可是富兄這個替代的‘安王殿下’,若是他一個衝動率兵在西北反了,恐怕可比太子的事情還要令皇上頭疼”


    “不過看富衍的反應倒不用我們擔心”


    “‘安王殿下’現在應在西北,那你這個‘假安王’是否該隱藏下行蹤,免得叫大家都知道征南軍中還有一個安王”


    “娘子考慮周到,明日我便換個身份”


    他突然叫了聲娘子,秦榛臉皮一紅,白他一眼,“沒個正經,哪個認你是我夫君了”


    順便拍了下他不知何時搭在她手上的手,狡黠道:“今夜正好清閑,下棋可好”


    寧雲修搖了搖頭,“若想下棋也不是不可以,事先說好你要下的是五子棋還是圍棋才可”


    秦榛眨巴眨巴圓滾滾的眼睛,笑道:“最是未知的事才有樂趣,若是提前說了就失了神秘感”


    於是硬拖著他取來棋盤,寧雲修撐著腦袋隻得陪這個棋藝十分臭的無賴下著。


    這種折磨多了,他日後竟練就了一種神藝,那便是二棋共下,無論是玩五子棋還是圍棋他都有辦法取勝的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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