甕城城牆之上一部分宣兵放著箭雨射向甕城內的南越人,一部分抵擋著攀上城牆的南越人。


    甕城內的南越人一邊用盾牌擋著黑麻麻的箭雨,一邊緊鑼密鼓的攻著甕城的城門,甕城門沒有大門的堅固和高大,南越人雖然傷亡慘重,但在兩炷香的時間內也攻入了甕城門。


    此時遠處的天邊傳來了轟隆隆的雷聲,一大片漆黑的烏雲落在了龜城的上空,寅時時分初生的日光本該給大地帶來一輪紅光,可太陽卻躲在了雲後不肯出來,不多時,一滴兩滴,淅淅瀝瀝的雨下起,而後轉成豆大的雨滴,如暴擊的鼓點急急下墜,不消多久,便轉成了傾盆大雨,狂風卷著暴雨,吹得人恨不能腳下生根。


    秦榛看著這雨,她們的救兵終於到了。


    這大雨對雙方來說倒都算是好雨,雨水澆滅了城上的火線,南越人不用忍受皮膚的灼燒,宣兵不用忍受肌體的幹渴,雙方更加頑強的戰鬥起來。


    城牆之上,箭矢插滿地,刀劍插滿身,屍體堆滿地。


    進入主城之中的南越人開始與宣兵進行著巷戰,然而宣兵極其會躲,在一個巷口處伏擊之後,在另一個巷口又消失不見,令南越人好一通找。


    風雷看著一騎像是梁笑通的身影便馳馬追了過去,風雨也朝著像是顧希白的身影追了過去,雙方都與各自的對手在馬上交戰。


    然而轉過一個巷口,風雷便不見了梁笑通的身影,他拉緊韁繩,放慢馬的的速度,馬輕踏著馬蹄在巷子口裏前行,及走到巷子的盡頭,忽聽到拐角處有人的氣息。


    暴雨如豆,傾盆而下,任何的聲音都要更為仔細的辨別。


    風雷凝神靜氣,趁對方把長劍遞過來的時候,他先彎下腰擋住對方的一劍後,然後刺向對方的心髒。


    噗呲一聲,利器刺破皮肉的聲音清晰可聞,風雨低頭看向自己的前胸,不,他已經看不到了,隻能感覺到冰冷的鋼鐵穿過自己的身體,溫熱的血在往外流,隨之而來的是身體的戰栗和失血而感到的寒冷。


    他茫然的抬起頭,自從他追著顧希白進入巷子中去後,他便感覺自己的眼前逐漸變得模糊,並不是因為周圍光線的黯淡,而是霎時間,眼部的周圍感覺到刺痛,而後眼前便是無盡的黑暗。


    但身邊之人的氣息他是熟悉的,“是你”


    “是我”風雷答。


    “為什麽要如此做?”風雨驚怒的質問,血順著雨水流到了地上,又被衝刷的毫無痕跡。


    “我倒是要問問你,為什麽要那麽對小雪?”風雷語氣淡漠。


    “是不是穆傑跟你說了什麽,小雪之死與我何幹?”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承認,好,我便讓你心服口服”風雷壓住怒火,繼續道:“那日我迴南越見到了小雪最後一麵,若不是你跟我說小雪可能不是自殺,我可能還發現不了,你太貪心了,不僅殺了小雪,還想嫁禍穆傑,小雪左手四指上的四點血跡根本就是你印上去的”


    “你有何證據證明是我,這一點任誰都可以做到”


    “因為他的表情”


    風雨滯住,麵露不解。


    “他的表情是平靜,解脫的,若他懷著怨恨死去,他的表情該是扭曲不甘的,可是我在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這樣的神情,這一點是無法作假的,所以他根本不會留下死亡信息來暗示真正的兇手,指頭上的血跡根本就是你後沾上的,為了誤導別人,嫁禍穆傑”


    風雨冷笑一聲,“即便如此那隻能說明他是自殺的,是我判斷失誤,又為何怪到我的頭上,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情,便如此不堪一擊嗎”


    “你又何曾把小雪當做兄弟,他胸前的傷口是從上往下的,若是自殺,傷口應該是從下至上,而且胸前的劍傷的寬度,要比小雪所用之劍要寬上幾分,我們當中,隻有你的兵器是寬刃劍,而穆傑使用的是長刀,如果是他的話,傷口應該更長”


    “誰會使用自己的常用兵器殺人?”風雨質問。


    “小雪迴南越是臨時起意,穆傑在永州根本不可能未卜先知,殺人根本不可能布置的那麽周密,而且多虧了你提示,手指上的四點不隻暗示的是‘傑’字,還有你的‘雨’字,否則我也不會懷疑你,任人都能想明白這其中的關節,而你卻要把懷疑的矛頭引向穆傑,所以我更加確認是你”


    風雨咯咯咯的笑著,嘴角溢出血泡,“以前一直覺得你隻是穩重,而不善謀略,竟然低估了你”


    風雷沒有理他的褒揚,“從以前小雪和那侍衛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幾個他身邊的人都想盡辦法替他瞞住,你卻借著酒後失言,心直口快的說辭,將小雪之事傳播出去,最後弄的全軍都知,他雖不在乎,但這卻是那侍衛離開他的原因,而後你想必是發現了那婢女與侍衛經常在一起聯絡,你便想盡辦法,帶著小雪假裝不經意撞見那兩人見麵的場景,我記得那日他麵色陰沉的從外麵急匆匆的迴來,卻什麽也不說,你也慢悠悠的跟在他的身後迴來,卻無一點關心之色,隻道他沒事。


    而後不久,便發生了他撞見那兩個躺在一張床上的情景,失控之下殺了二人,別人不知道,難道你我也不知嗎,小雪是在我們之後被義父帶迴來的,那婢女根本就是他的妹妹,我以前未曾懷疑過你,但如今才確定,是你,使了手段讓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妹妹和愛人”


    風雨瘋狂道:“那又怎樣,我就是嫉妒他,就是想看他痛苦,憑什麽都是將軍的義子,他偏偏最得寵愛,我們三個人做錯了事情,從來隻是罰我們倆,我們日日戰戰兢兢的生怕觸怒了義父,而他卻是想笑就笑,想怒就怒,從不在乎,義父還時常帶著他巡視三軍,所以他即便比我們資曆淺,卻最得軍心,為什麽他可以活的那麽恣意張揚,而我卻不可,所以我恨他”


    “那是因為他的真實,他從不掩飾自己的感情,全部的喜怒哀樂都表現在臉上,喜歡就是喜歡,討厭便是討厭,別人若對他好,他便百倍的報答他,別人若是對他壞,他便千倍的還迴去,與這樣的人相處,根本不用擔心他是否會留著心眼害人,而你心思深沉,做事謹小慎微,對義父來說,自然是小雪更值得信任”


    “說的那麽大義凜然,難道你的心裏沒有一絲嫉妒”


    “即便是有也不像你這麽瘋狂,我羨慕他的率性,可以為所欲為,無所顧忌,但那是性格使然,強求不來,我隻要做我自己便好,他既已知道他誤會了那二人,心中備受煎熬,你為何還不肯放過他,非要傷他性命”


    “他既知道了,自然不會放過我,與其被他殺掉,不如先下手為強”


    風雷嗤道:“做賊心虛,他明明死在你的劍下,卻滿臉解脫的表情,未曾有一絲扭曲,到最後都不想讓人懷疑他不是自殺而死,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本就想用自殺結束自己的生命,你又何必多此一舉”


    風雨聞言震驚住了,的確,風雪最後的神態的確是赴死的表情,不是他殺了他,而是他根本就不想活了。


    那日夜晚,風雪抱著兩具屍體跪在庭院裏,他得知風雪急急忙忙從前線迴來,瘋狂的掘屍的時候,便擔心事情要敗露了,因此趕到風雪府中觀察。


    因為風雪屏退了下人,所以他潛在院子裏也無人發現。


    風雪懷中抱著那具女屍,舉起劍映照著自己狂顛的笑時,從劍身中也反射出了他的身影,風雪迴身看他。


    他趁其不備,用手指戳瞎了風雪的眼睛,令他瞬間失去反應能力跪在地上。


    而後他才注意到風雪的右肩透著一個血窟窿,怪不得他剛才沒有躲開,也沒有察覺到他就在附近,而後他一不做二不休的拔出自己的劍插在風雪的胸前,而後抽出劍後,看他軟軟的倒在兩個骨架上,又拔出風雪的劍順著傷口插了進去,而後握住他的左手在傷口處的血上沾上血跡,留下誤導性的死亡線索,想要嫁禍穆傑。


    又迴府找了件與穆傑相像的衣服在風雪府外行走,做完了這些事才往前線趕去。


    風雨又嘔出幾口血沫來,看來風雪壓根就沒把他放在眼裏過,連找他報仇都不願嗎?


    風雷猛然抽出插在風雨胸膛上的劍,而後風雨栽倒在地上,鮮血順著雨水留在地上,他逐漸感受到溫度流逝的寒冷,“你是何時對我下的毒?”


    “你所用的蠱根本不是什麽火蠱,而是我一直培育的精蠱,子蠱在我的手裏,所以我能控製你體內的母蠱何時咬斷你眼部周圍的經脈”


    “沒想到一向不愛使陰謀手段的風雷如今也會使這鬼蜮伎倆,竟讓人防不勝防,可你是何時和宣人勾結在了一起,這條巷子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可不信這是巧合”


    “那夜我暗中入了龜城,本是想問清楚風雪到底是因什麽而失控,當我發覺風雪是得知了真相時,我覺得自己也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我先於你們兩個被義父收養,所以除了國主和穆傑沒有人知道我忘記了什麽,而他們也不會據實以告,所以我去找了宣人,雖然他們不懷好意,但卻能告訴我真相,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你我和風雪身上流的都是宣人的血,你的父親孫副將是在樂聞死後第一個率兵投降的宣人,我的父親隻是樂聞將軍手下的一個傳令兵,但卻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一直以來我們不知自己是誰,祖宗血脈何歸,卻為敵人衝鋒陷陣,真是可笑,也許正因為風雪隻是個乞丐之子,所以才更得穆崢的信任,而我們不管多努力他都不會信任的”


    風雨躺在雨裏,艱難的搖搖頭,他不相信風雷說的。


    “你想知道為什麽我這麽容易便相信宣人所說的,你仔細想想,為何要對四五歲的孩子下蠱,難道不是因為要讓我們忘記最重要的東西,忘記自己的身份,忘記自己的血脈嗎,你被收養到穆府之時,我隻記得你的父親是個姓孫的人,做什麽的我卻不知,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而那顧希白原來竟是樂聞的後代,顧府裏還有著當時隨軍的老仆人,能記得當時的一些事情,他講的事情與我對你的記憶都相吻合,我還是相信我自己的記憶的,若那老仆人當時說的有半點假話,之後宣人所說我便一個字也不信,可是他不曾騙我,所以我便相信他之後所言”


    風雨已經沒有力氣再說話了,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睜著一雙眼睛,任雨水流入他的眼睛裏,想要朝天空掙紮的手無力的摔在了地上,他望著天空不甘心這一切竟都隻是個笑話。


    城中的街道上不時能聽到坍塌的聲音,巷子裏做了多處的地陷,將南越人引進來就是讓他們自己步入陷阱。


    瓢潑大雨還在傾盆而下,紅黑兩方在這晦暗不明的天色中激烈的廝殺著,殺到兩方的血液中都隻剩下殺戮的快感,周圍的山上傳出悶悶的聲音,哢嚓一聲,好像樹木被折斷的聲音,但似乎比那聲音還要誇張,泥土卷著樹木和石塊以俯衝的速度,從山上席卷而下,所過之處,鬆柏連根拔起,山間的動物沒來得及跑的都被卷在泥土中,好像泥龍張著血盆大口將要吞噬著這座小小的龜城,一切的力量在大自然麵前都是渺小的。


    宣人見此情況都不約而同的往水庫方向撤去。


    早先秦榛她們依著寧雲修從高河川那裏得來的經驗,根據這幾天觀察到天悶無風,城內昆蟲低飛,蛇蟲出洞的情況,判斷出似是要有一場暴雨將至,加上她們發現南越人將周圍三山上的排洪溝都撅了,若是下雨必有泥石流淹城之險,不如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南越人引進城來,讓他們嚐嚐被泥石流埋住的感覺。


    而之前城中的木障都是伐的山上的木頭而來,周圍兩方又來來往往的挖了多條地道,造成地表失去了抓力,土質酥鬆,再加上龜城的地理位置和加速惡化作用的暴雨,都是泥石流發生的誘導條件。


    宣人搶先進入了地窖中,而南越人想打開城門出去,卻發現城門口不知何時已經被轟下來的城牆磚塊給擋住了,短時間內無法出去。


    而張著血盆大口的泥石流速度之快,轉瞬間已經到了眼前了,吞噬著城牆,吞噬著來不及躲避的人們,吞噬著他所襲擊範圍內的一切物體,一直到了城外的護城河處才停下了它繼續肆虐的威勢。


    當從永州趕來的劉把總來到龜城城下看到眼前的這一幕時,徹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哪裏有什麽龜城呀,是鬼城還差不多,天空中的暗色未收,雨已漸小了,眼前是泥土席卷過的慘象,整座城被埋在土裏,城牆磚,攻城器具橫七豎八的插在土裏,但就是沒有活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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