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靜的河糜之畔,一個孱弱的身影孑然而立,任憑江風吹打兀自凝視著江水,秀發隨風而動、卷起寂寥無限。


    那人絲毫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過來,周宇心裏十分不快,怎麽警惕性如此之低,女人就是女人,可你是女王陛下啊!就這麽輕易被擄走讓下麵這些將軍得操多少心?


    還有啊,你就會找這種地方釋放情緒嗎?這麽大的水麵一覽無餘,完全暴露在敵人的攻擊範圍之內,別說狙擊手了就連幾個弓弩手隔江都能取了您老人家性命。


    姑奶奶啊,您可長點兒心吧行不行?別總玩瓊瑤席娟岑凱倫那一套了,一會兒女人愁情似海、一會兒女人心海底針,再一會兒要死要活要上吊的。我可演不了馬景濤,陪你哭天搶地、哀嚎遍野,也演不了爾康,伴你歇斯底裏、悲憫天人。


    “咳、咳!”


    離著還有一段距離,大都督故意幹咳了兩聲,他不想跟醉花公主玩藏貓貓,或者蒙著眼睛讓人猜我是不是那個誰。


    “你、你不好好陪那個小賤人,跑這裏來幹嘛!”


    霏琳娜甩了一眼看到是他,怒氣衝衝地損道。


    “什麽小賤人?哪個小賤人?”


    “就、就你屋裏那個!”


    霏琳娜徹底轉過身來,指著基地方向說道。


    “唉,女王陛下消消氣。我呢,先說明一下那不是我屋裏,那是會議室、中軍大帳,是決策和研究戰術打法的地方,怎麽能叫我屋裏呢?此言差矣!”


    “反正就是她吧,你不是護著她嗎?去護吧!”


    “唉?又說錯了不是?我護著她?我憑什麽護著她,我跟她一不沾親二不帶故,雖然是男未娶女未嫁但也僅此而已,我跟你還男未娶女未嫁呢,你不能這麽著就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吧?再說我怎麽護著她了?你哪知眼睛看見我護著她了?”


    周宇一邊說,一邊挪著傷腿向前蹭著。他不敢動作太大,生怕走快了女王陛下以投江為由頭要挾自己,要知道看過的小說和影視劇作品裏都是這麽演的,女主若是站在高樓、高塔、河邊、海邊,那基本上準了下一幕肯定要用地形做文章。


    “反正、反正你就是護她了!”


    霏琳娜撇了撇嘴,聲音確實收了一半,看上去怒氣值正在降低。周宇心想這個策略果然是對的,一定要據理力爭,完全跟漁美撇清關係,否則可就真要上演英雄救美了。就自己這副粽子模樣,投進江裏還不知道誰救誰呢。


    “女王陛下,您說什麽都可以,但就這一點恕卑職不能接受。我的確沒有任何時候動過絲毫念頭要背叛於你,或者寵幸於她。完全、徹底、totally思密達!”


    周宇說的話很有技巧,他有意把詞語咬得很清楚,背叛女王那是道義上的,寵幸漁美那是身體上的。完全不搭嘎的兩件事讓他前後語這麽一說,好像他對女王陛下是多麽的純情忠貞,隻有他自己才知道這叫做文字的藝術。


    “真、真的?”


    “這個,就不用發誓了吧?”


    周宇終於平安走到霏琳娜身旁,她也沒要死要活。


    霏琳娜順著皎潔的月光看過去,銀光素裹灑在周宇白花花的、一圈圈的繃帶,他像極了一隻蠶蛹。


    撲哧一聲,這丫頭居然破涕為笑,直到前仰後合。


    “有、有什麽好笑的?”


    笑了好一會兒,霏琳娜才止住,又好生喘了一陣才平複下來。


    “還疼嗎?”


    霏琳娜伸手過來,撫摸著周宇的臉頰,柔情似水地問道。


    “陛下,我臉上沒受傷。”


    “哦。。。”


    “請您自重!”


    “自你個大頭鬼!”


    霏琳娜用力一腳跺在周宇的腳麵上,穿著自製人字拖的大都督哪裏敵得過她這突然襲擊,疼得差點兒沒仰麵摔倒。


    “陛下、陛下,末將真的有要事相商!”


    大都督急忙牽引住氣氛,防止它向更加旖旎和曖昧方向發展。


    “哦?”


    一會兒卑職、一會兒末將的,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身份,為什麽從來不用第一人稱?哪怕是一個俺或者咱也行啊,不就是為了跟我保持距離嗎?霏琳娜嘟囔起小嘴,欲言又止。


    “陛下,末。。。”


    “改!”


    “改什麽?”


    “改稱唿,上次我跟你說什麽來著?沒有人的時候怎麽說?”


    杏目倒豎,眼看就要發飆。


    “哦,霏琳娜女王!”


    “你?”


    “哦,不對不對,霏琳娜、霏琳娜!”


    周宇護住自己頭頂,發現腳麵又露在外麵,急忙改口。


    “說吧,你有什麽事?阿奴!”


    阿奴?我滴乖乖啊!什麽時候給咱起了這麽幼齒的一個昵稱,這要是讓瑪夏、圖達那些貨聽了去,還不得笑話自己三十年?可不敢、可不敢!


    大都督急忙四下張望了一番,確信沒有人在偷聽。


    “我說霏琳娜,阿奴就算了吧,雖然我的確是西嵐奴,雖然我那個法克米的稱唿是布魯諾領主給瞎起的,可您也不能叫我阿奴啊!多拗口、多別扭啊!”


    “好吧,阿奴!”


    “記住了,不許叫了啊!”


    “好的,阿奴!說吧,有什麽事相商,阿奴?”


    真是拗不過她,這個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年輕女子都有一個特點——九頭牛都拽不動。可霏琳娜這種不叫愛情,叫單戀。


    “霏琳娜,現在我們取了一號基地,不過我發現一個不太樂觀的苗頭動向。”


    “哦,是什麽?”


    霏琳娜眉頭微皺,她似乎猜到周宇想說什麽,不過又拿不準。


    “你看到今天下午的情勢沒有?”


    “你是說那麽許多的百姓和平民來叩拜你?”


    “大小姐,她們哪裏是叩拜我?她們是在叩拜神!”


    是了,霏琳娜仔細思考和迴放著下午的細節,的的確確這些人是抱著一種近乎於癡迷和迷信的態度在從事宗教活動。第一,她們表情肅穆、神色虔誠,一個個跪的五體投地、拜的信誓旦旦。第二,她們把家裏所有值錢的東西,例如耕牛和蛋雞都牽來,寧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供奉神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她們居然還有獻祭的想法,讓小姑娘出來以身相許、敬獻貞操。


    周宇不相信這是孤例,也不相信漁美背後沒有人指使。一切都發生的過於平靜,卻在平靜中掩藏著殺機,讓人感到極度不安。


    “你是說,百姓們篤信神兵坤可以拯救蒼生萬物?這也沒什麽錯啊!”


    霏琳娜還是不能理解,迷信又怎麽樣?神兵坤的存在本來就是需要普通百姓供養、祭拜和信奉的,沒有什麽不對。若是有人大逆不道地反對和反抗他,才是新聞。


    “是沒有錯,可是我總感覺到頭頂上有一張無形的網在張網已待,等著我哦不,是等著我們自投羅網!”


    “我們?自投羅網?”


    霏琳娜更加難以置信了,但周宇說的話他從來不懷疑,即便沒有道理她也會無理由接受,隻是這種憑空捏造出來的危機感和陰謀論讓這位剛剛履新就幾經挫折的新王確實感到毛骨悚然、如坐針氈。


    “是的,你還記得那個在伊萊克城廣場跟我對峙的年輕人嗎?”


    “記得,你是說他的憑空消失就是第一個信號?”


    “不,他的出現才是。消失不是目的而是結果,他的目的是在廣場之上製造你我的窘境,讓我們的政治理論站不住腳!”


    “政治理論?”


    “嗯,這個以後再說。瑪夏**控是第二個信號!”


    “這我就不能理解了,瑪夏被人用妖法控製,跟百姓沒有關係。你強行把這件事跟辯論和這次的祭拜相關聯,讓我怎麽接受?”


    霏琳娜攤了攤手掌,的確第一件和第三件事與百姓密切相關,而瑪夏遇險似乎與百姓毫無幹係,單純就是兩軍對壘中的一個卑鄙手段而已。


    “不然、不然。你想啊,瑪夏若是成功刺殺了我,不僅會釀成大亂,百姓知道會做出什麽反應?”


    “你、你是說?會把天牧狩大將軍、索拉西亞第一勇士拉下神壇?”


    霏琳娜的眼神中露出驚駭之色,伸手握住周宇的虎爪。


    “bingo!正是如此,若是此人的陰謀得逞,即便我沒有死成隻是受了傷,也會讓輿論導向向有利於他們的方向發展。百姓中就會瘋傳:天牧狩大將軍、阿伊達和索蘭托也不是刀槍不入、無堅不摧的,他的身邊也有叛徒和小人,他也會受傷也會死!”


    “這樣不僅會給百姓造成恐慌,甚至還會促使水王軍更加團結、更有士氣,真是一石二鳥的奸計!”


    霏琳娜果然冰雪聰明,周宇長籲了一口氣,跟她打交道比跟那幾塊榆木腦袋打交道容易多了,要是給瑪夏講這些非得連畫圖帶做ppt,講到明天早上才有可能說通。這幫小子比那些天天就知道開會講立場和學習的局長們強不了多少。


    但總歸是強的。


    “可是為什麽有人要這麽做呢?而據我所知,水王漓隻是一介武夫,他是想不出這麽縝密的套路的!”


    霏琳娜接觸過水王,還是有一定發言權的,原本周宇也以為此計出於水王、止於水王,現如今看來遠遠不僅如此。在水王背後的那股強大力量剛剛初露端倪,就已經讓大都督疲於應付、上下其手了。


    “他想捧殺你我!”


    “什麽?捧殺?”


    “對,就是先抑後揚,最後讓我們從高處摔下來摔死!”


    “這、怎麽可能做到?”


    “當然可能做到,隻需要利用人民的名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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