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大都督仰麵朝天躺倒在甲板上,班布爾等人急忙上前照看。


    周宇身上的傷口幾乎都是箭傷,那是他頂著箭雨騰空而起那一下造成的傷害。不過泰山眼中卻看不到一根弩刺,所有箭支都被大都督自己攥著尾翼拔了出去,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時候下的手,對自己怎麽能下得去這種手,絲毫不亞於血戰代太夢那次。


    雙眼恢複了往日的清澈,周宇躺在甲板上,看到的是綿綿白雲。除了那幾朵雲,滿眼的藍色,幹淨、純粹,讓人不忍沾染。


    “快、快給大人止血!”


    班布爾喊道,兩個醫務兵急忙衝上來,拿著基地裏搜索到的紗布和軍中自己配製的創傷藥來塗抹。


    周宇沒有反應,瞳孔放得大大的,他隻想休息,看著藍天白雲就這麽休息。躺下去,無論酒幹倘賣無或者夜太黑。


    別說醫務兵了,連圍著的班布爾和瑪夏都皺起眉頭、攥緊了拳頭,要放在常人身上這種密集的弩傷早就死了,更何況大都督還繃著傷口大殺四方了好一陣子。


    脖頸、肩膀、前胸、小腹、大腿、小腿,正麵弩傷十七處,也不知道傷沒傷到內髒,二人隻能看到那些露在外麵的傷口翻著肉皮,黑褐色的血一汩汩向外湧著,止也止不住。難怪醫務兵手足無措,摁下葫蘆浮起瓢。


    咳、咳,時不時周宇會咳嗽兩聲,隨著胸脯的劇烈起伏,傷口裏的黑血湧動的速度就加快一些,有時甚至會有噴射狀的反應。


    “將、將軍,大人、大人傷得很重,這些紗布和創傷藥不夠用呐!”


    醫務兵快哭出來了,這是他打了這麽久仗看到最難醫的傷病,卻又強迫自己必須救活他。


    “快,把軍中所有藥品都集中過來。你!去統治輕騎小隊返迴基地取藥,能拿多少拿多少,越快越好!”


    班布爾幾乎是咆哮著,他眼裏噙著淚光,想發泄怒火卻始終無處可發、憋屈得很。


    “唉!”


    咚的一聲,班布爾一圈錘在甲板角落的箭柱之上,登時血順著手指流了下來。


    “班布爾,不要自責,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會迴轉過來的。”


    兩人相視一眼,又各自默默垂下頭。


    泰山的心裏很複雜,他知道這就是周宇要教自己的東西,必要時犧牲自己保全他人。但是這需要莫大的勇氣和破天的機緣,即便自己想要爆發出如此可怖的能量,可是他不具備相當級別的能量。


    當然,他也不確定自己有這個勇氣。


    沒有人知道其實這是周宇跟坤的一場交易。周宇用身體來換力量,次數越多、身體越少,直到有一天自己的身體完全交給坤,記憶全部清零,他的生命也就徹底宣告結束。


    在無主之地上,周宇是一個星際旅行者,他有過人的見識、冷靜的決策力、對自然科學獨到的理解,甚至連微表情、心理學和外語都用的上。


    但他不是神,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他也會死、也會疼、也會累、也會害怕、也有缺點。太多的人給他扣上帽子、點上光環、送上神壇,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被高估了。


    德不配位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技不配位亦然。所以,周宇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借機提示自己的追隨者,不要搞個人崇拜、不要盲目追星,然而卻事與願違,他在那條路上越走越遠,甚至是背道而馳。


    好在機緣巧合之下,他得了坤的附體,猶如打了一針強心劑或者腎上腺素,坤的爆發力讓人們看到了另一個天牧狩大將軍,真正名副其實、殺伐果斷、揮斥方遒、斷人生死的索拉西亞第一勇士。


    嘿嘿,是他還是我,是我還是他啊!


    周宇的眼中,雲彩在快速移動,藍天不停打著轉,即便閉上眼睛,那副天空畫卷也不肯停歇,自顧自地旋轉著。


    幾乎用盡了基地裏所有的紗布和創傷藥,才把周宇的十七處傷口止住血,不過他整個人也被包成了粽子,看上去比平素裏胖上三圈都不止。


    人是救迴來了,不過班布爾和泰山絲毫高興不起來。大都督始終一言不發,雙眼直勾勾、傻呆呆地發愣,也不知道他是受了太大刺激還是殺人如麻後陷入了瘋癲抑或巔峰狀態。以前泰山就聽大都督提起過一個叫韓老師的人,說那人高屋建瓴、撒豆成兵,經常一語成讖,用一種叫做麥克風的魔幻神器來鑒別綠茵場上的王者是巔峰還是瘋癲。


    “泰山,大人這副樣子,咱們。。。”


    “好在拿下了衝潭,按照大人的遺願啊呸呸呸,按照大人生前呃不是,之前的指示我們要直接轉道東北,與瑪夏匯合夾擊平陽。”


    水王漓的五虎上將,尖塔和衝潭被大都督變身後秒掉,還餘下近在眼前的平陽和駐守醉花城的防磊、爆門。五人除其二,已然是如此慘烈,很難想象若是攻到醉花城去,在擅長攻城和守城的兩位大將軍護佑下,水王漓這塊老骨頭得多麽難啃。


    更何況大都督還受了傷,看這樣子一時半會兒都恢複不起來。別說打仗了,打醬油、打瞌睡、打馬虎眼都費勁。


    “哎呦呦,怎麽了這是?”


    這邊還未打馬出發,那邊得知周宇連下兩城的藏多急匆匆趕了過來,他看到纏得跟快遞似的大都督,急忙上前奪問。


    “呃,大人受傷了,剛、剛剛施救完。”


    “哎呀呀,這、這怎麽傷成這個樣子?”


    藏多急忙反身跟幾個隨從小象嘀咕了幾句,那些小象窸窸窣窣跑了出去。


    “藏多大人,您這是?”


    “唉,事急從權!索蘭托這傷可大可小,若是不好生伺候著,很有可能會落下終身殘疾!”


    泰山聳了聳肩,他好不懷疑藏多的判斷,那些箭弩帶著倒刺,周宇拔出來的時候難免刮扯到筋骨和韌帶,不過以他手裏現有的醫療條件,能止住血保他一條命就算不錯了。


    猿背象部的金瘡藥是精靈族的瑰寶,產自母猿樹最高枝的嫩芽之上,匯天地精華、凝瓊漿玉露,門薩部共有母猿三百株,一年才能湊出一小瓶,可見這東西是何其的價值連城。


    價值連城都不能形容它,因為你有城人家也未必肯換。


    患難見真情,路遙知馬力。此戰下來,泰山和班布爾徹底認可了猿背象的盟友身份,它們作為率先參與討逆戰鬥、最先履約帕楚雅的精靈族,傾囊相授、隨叫隨到、指哪打哪,執行力讓人族戰士們都為之汗顏。


    “哎呦,你省著點兒!”


    “唉唉唉,我說這個傷口剛才不是塗過了嗎?”


    “你看著點兒呦,我說大嫂,你看看一滴都沒滴進去撒!”


    猿樹有公母,象也有公母。藏多指揮著幾個不長象牙、鼻子也更短小的小象拆開大都督的紗布重新為他塗藥,那些頭上有稀疏卷毛的家夥應該就是母象了。


    很快,周宇如同一顆做了根管治療的牙齒,被刨開所有衣衫塗了藥後又原封不動地封好。


    藏多背著小手,滿臉陰雲地走到班布爾和泰山中間。


    “我說兩位將軍呐,索蘭托殿下這次傷的可是不輕啊!”


    “藏多大人贈藥之恩,末將先代重傷在身的大都督謝過!等到大都督醒轉過來末將一定如實稟告。”


    泰山雙手抱拳,恭恭敬敬給藏多敬了個禮。


    “我不是說這個、不是說這個!”


    “那大人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說他的傷好像不是在身上。”


    說到後麵,藏多壓低了聲音,猩紅的小眼睛向身後瞄了瞄,視線裏周宇躺在擔架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空,沒有任何迴應。


    “不是在身上?”


    泰山和班布爾兩人看了看癱子周宇又看了看小象藏多,一起搓了搓耳朵,實在是理解不了。


    “嗯,我剛才近距離觀察,索蘭托的意識仿佛並非他自己的,而是另外一個人!”


    “另外一個人?”


    班布爾不明所以,但泰山是知道原委的。他陪同周宇探訪菲斯佩斯部落,那老賊捆了二人、施下邪術、偷梁換柱的故事泰山是親曆者。


    不過,周宇從未提到過,自己體內還有另外一個人,他隻是說老賊給他下了毒,他不定期會發作而已。


    “呃,不過在下也隻是猜測、猜測而已!至於到底是不是這個情況,咱也不好下定論!還是先治外傷、先治外傷哈!”


    藏多草草地告退了,班布爾和泰山親自一前一後抬著擔架,一行人浩浩蕩蕩向東北麓開去,那邊是瑪夏軍的後脊,暫時應該是安全的。


    在開拔之前,班布爾專門派斥候渡江前去告知薛西斯,衝潭軍破了、大都督受了重傷,讓他火速將消息傳遞迴伊萊克城,隨後大軍前移、駐守一號基地,待大都督醒轉後,再做打算。


    到了東北麓後,讓泰山和班布爾詫異的是他們並未聽到廝殺和格鬥的聲音,甚至連唿喊聲、叫罵聲都麽得,完全沒有兩軍對壘應該有的樣子。難道說,打完了?


    “喂,小zei!站住!”


    班布爾攔住一個穿著長生軍衣服的小兵,那孩子充其量不到二十歲,一看就是新征入伍,滿臉的稚氣和桀驁不馴。


    “幹嘛?”


    年輕人剛開始還有些警覺,從背後抽出長柄劍擋在身前,但看到來人的鎧甲與自己幾乎一樣,也是長生軍的裝扮,便放鬆了警惕,撓了撓頭把劍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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