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現在周宇內心深處的陰影麵積縮小了許多,他甚至認為麵前的女子比斷了腳的自己要可悲得多。可是比她更可悲的是那些因為恐懼而拒絕反抗的母親們。對於男人來說,一生最悲劇的事情是yw;對於女人來說,一聲最悲劇的事情是不育。


    可是,比較法真的有用嗎?當麵前之人比自己悲劇就能減小命運對自己的傷害了嗎?實際上不能。每個人所遭受的創傷客觀存在著,無法被外部力量消解。


    “真正的解決之道並不是逃走生下孩子。”周宇看著緊閉著的廂門,猜測著對麵車廂裏是否依舊歌舞升平、紅男綠女,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那我還能為他做什麽呢?我苦命的孩子。”蜥女蹲在牆角,不住地啜泣。透明的眼淚落在地上,碎裂成無數顆水塵,四散逃亡。原來,蜥女的眼淚並不能變『色』。離開她身體的物質,失去了變『色』的特『性』。


    “睡一會兒吧,如果你不想讓這一切白白付出。”周宇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他很難想象,在地下城裏或是在風火輪上,一個懷孕的母親無依無靠、無食無宿,如何能堅持到分娩生產。


    不知過了多久,況且況且的聲音突然小了下去,周宇從混沌中驚醒。不好,車慢下來了,難道狻城到了?


    這麽快,快得他還沒有準備好。此前跟伏蟒、碎鱟說好要繼續趕路,不在這裏逗留。在犬族地盤下車,說不準還會跟狼女打照麵,下了車還要靠魚族、蛇族來庇護,實在說不過去,勇士們就算再照顧他,就算他們是金州勇士,也不好真刀真槍與犬族開戰吧。更何況,碎鱟和伏蟒是來談判的,不是來找茬的。


    一切的設想都被蜥女的出現打破了,一連串的陰差陽錯使得兩人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捆綁在一起,大都督想撇下她有些於心不忍;跟她同行吧,帶著一個孩子、一個孕『婦』,是來挑戰混世魔王還是來做產前輔導培訓的?


    “伏蟒兄,是不是要到站了?”周宇扶著廂壁挪到坐立不安的兩人身旁,試探著問道。


    “唔,應該是了,這風輪我也乘過幾班。若是到站之前,總是會先減速來的。”


    周宇思忖一番,如果自己所料不錯,狼女一票人應當是在狻城下車;而自己另一個對頭,百鬼噗喜團的目的地決定於他的選擇。


    “蜥女、蜥女,你過來!”


    “怎麽?”


    “噗喜團準備在哪裏下車?”


    “這個,我們是遊賣。自然是墮落先生說在哪裏下,就在哪裏下嘍。”


    哦,也就是說噗喜團沒有明確的落腳點。既然如此,以墮落那老狐狸的心思應該囑意手下,觀察這邊的形勢才對。一旦魚族和蛇族下車,他們就會衝過來把自己『亂』刀砍死,“救迴”蛇女。除非有一種可能,就是自己跟伏蟒一起在狻城下車。


    “走,下車!”說著,周宇拍了蜥女後背一把,自己拉起睡眼惺忪的薇婭,給她穿上外套。


    “在這裏嗎?”


    “跟上我,記住,千萬別走丟了。不要問為什麽,跟住就好!”周宇形『色』篤定地說。蜥女也不知道為什麽要相信他,隻覺得麵前這個異鄉客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引力無時無刻不在吸引著自己。


    “碎鱟兄、伏蟒兄,在下也在此地下車。”


    聽他說了這麽一句,伏蟒臉『色』有些難看。他是個粗人,不會遮遮掩掩,周宇知道他有些為難。


    “唉,伏蟒兄放心,小弟不是賴著你們不走。下了車以後,你們往東我們就往西,你們走狗我們就叫雞,絕對不耽誤二位辦正事兒。你們不是跟犬族還有要事相商?公務在身、先忙先忙!”說罷,周宇恭恭敬敬雙手抱在一起,作了個揖。


    薇婭陪在旁邊,有模有樣地跟著周宇作揖,惹得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哈哈大笑。這孩子甚是懂事,知道自己能活下來第一個感謝的是大都督,第二個需要感謝的就是眼前這些兇神惡煞。實際上,他們的心腸比誰都好。


    “卡尼老弟,老哥我的確是有些。。。”


    “伏蟒兄,別說、千萬別說,說破了就不是兄弟嘍!”


    “卡尼老弟,此次一別。。。”


    “碎鱟兄,我教你那套拳法你得經常練習啊!看過武俠小說沒有,隨隨便便一本武功秘籍都得三十年有小成、四十年熟絡。你可別偷懶啊!”


    “什麽?三十年,乖乖!三十年之後老子還有沒有命在都不一定。媽了個巴子的。。。”


    三人抱在一起,周宇眼睛濕濕的,好像被什麽『迷』住了。雖然二人是有求於他才會為他遮風擋雨,但有句話說得好:沒有人天生就欠你的。


    “哧”的一聲長鳴,風輪在滑行了一段時間後停住,車窗外突然有了光亮。


    是火光。有火光,就證明有人。


    周宇探頭從窗子向外望去,一塊巨大的開闊地上雜『亂』無章地排布著一些篝火。靠著車門這一側聚集了不少人,爭先恐後地朝風輪湧過來。


    嘟、嘟、嘟,突然耳邊響起急促的笛聲。周宇想,應該是二皮狗拉響了某種提示笛,通知全車乘客到站了。


    此時不應該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廣播裏傳來,說狻城東站到了,請您帶好行李、快速下車,先下後上、避免擁擠嗎?


    不過這是杜班西亞,是穿梭於地下城各大城池之間的永動車。它上麵沒有美女乘務員,沒有乘警,也沒有四十五塊錢一盒的盒飯,隻有二皮狗和老豬頭。


    砰的一聲,廂體側麵的一扇門打開,在行進間周宇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這是一扇門,因為自己在命運峰車站上車時是從駕駛艙進入的。


    蛇族和魚族的勇士們唿嚎著衝下列車,好人坐五六天的車都能磨成瘋子,何況心中大有溝壑的漢子們。碎鱟和伏蟒兩人走在最後,一左一右夾著周宇。


    “老弟,咱們就此別過!”


    “老哥,來日方長!”


    “卡尼,若是混不下去了,就來鯊城找我。坐風輪一定可以到達,不過要是從這裏開始坐,可得繞一大圈!”碎鱟伸手在空氣裏畫了一個圓,皺著眉頭說。


    周宇站在車外,唿吸著新鮮的空氣,雖然有一股發黴的味道,不過比車上那股腥臊惡臭強上百倍。三節車廂走過來他發現,每節車廂裏有一個用屏風圍擋起來的小獨立間,應該是衛生間來著。


    可是不知道是哪位大爺突發奇想,現在它已經失去了提供大小便場所的功能,而被改造成了一個個食物製造間,煎炒烹炸尤其是那個烤白條兒就是在那裏做成的。好端端洗手用的水龍頭讓他們用來洗蟲子了。所以,車的味道好得了嗎?好不了!


    此時看到每個人身上背著的兩個大袋子,周宇一陣作嘔。那裏麵一個是吃的,從上麵灌進去的東西;另一個是拉的,也就是從下麵出來的東西。每個人都要管理好自己的排泄物,下車時自己拿走。


    這是一個潛規則,不花錢坐車要是再不愛惜她,那結局就隻有一個,咱們大家誰也不要坐了。想到這裏,周宇感覺乘車之人還是有底線的。


    突然,他聽到了一聲尖銳的口哨。迴頭一找,來自第三節車廂門口,那個渾身冒火的漢子一手把著車門,另一隻手不住地向車廂裏招唿。不一會兒,墮落先生出現在門口。顯然,他們在找自己和蜥女。


    扭頭朝第一節車廂望去,狼女帶著七八個人也目『露』兇光地望著這邊,一點點靠近過來。雖然懾於魚族和蛇族百十來號勇士不敢擅自動手,但可以預測的是,一旦周宇落了單,幾把刀子會毫不猶豫地戳進他的胸膛。


    寒風中,墮落先生一點頭,百鬼噗喜團開始行動。他們窸窸窣窣、左右開弓地從車廂裏麵倒騰著家夥,什麽服裝道具、衣服細軟、包靴帽巾、鍋碗盆瓢,讓周宇驚奇的是竟然還有四個人嘿呦嘿呦喊著號子搬下來一個巨大的皮沙發。


    好家夥,墮落先生是真會享受,不僅團裏這些美女都得侍寢陪睡,走到哪裏皮沙發跟到哪裏伺候著。與前世的皇上雖然不好比,但比個王爺、貝勒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老弟,這個是我輸給你的!”


    “喏,這是我那份!”


    說完,伏蟒和碎鱟一左一右遞過來兩個蛇皮袋子,周宇伸手接過來一掂量,還真有些分量。


    “什麽東西?”他納悶地問道,眼神卻忽左忽右瞟著狼女和墮落兩票人。


    “白條兒啊!男子漢頂天立地,願賭服輸!輸了你的,就是你的嘛!”


    “噢,哈哈哈!兩位大哥見外了,玩笑而已嘛!”眼見著噗喜團團員移駕得差不多了,狼女們也在外圍轉悠了好久。周宇故意扯著嗓子跟伏蟒和碎鱟說話,生怕別人看不到他在這裏。


    有人下車就有人上車,狻城東站啊呸,人家沒有東,就叫狻城站。大都督目力所及的這幾節車廂外原本聚集著的人群,等著落站之人妥當後一擁而入,山唿海嘯一般擠進車門。那股子爭先恐後、搶灘登陸的架勢絲毫不亞於早上七點半的地鐵四號線。對,由南向北。


    嘟嘟嘟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周宇用力拍了一下碎鱟的肩膀,這壯漢假眼滴溜打轉著領著自己的魚族同胞向狼女她們迎了上去。


    “哎呦呦,這不是狼女嘛!之前的誤會、誤會哈,在下碎鱟特來賠個不是,賠個不是!妹子不要往心裏去,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幾十口子人愣生生擋住了狼女的視線,她們勢單力薄,就算是踮起腳尖蹦躂,也看不到人群之後的形勢。


    另一邊,伏蟒帶著蛇族人大踏步上前圍擋住噗喜團。


    “伏蟒,你有完沒完?”墮落先生怒斥了他一句,緊接著急忙抬手招來一個下屬,使了一個顏『色』,那人領命去了。哪知道身前被蛇族人堵了個水泄不通、大便幹燥,受命小子急的抓耳撓腮卻也動彈不得。


    “伏蟒,你到底什麽意思?”墮落先生摘下眼鏡,陰森森地問道。


    “哦,先生,是這樣。昨天迴去後,我一直在反省,覺得自己還是有些失了禮數。所以,特地在這裏等著先生,想當麵向您道歉!”


    “你這兔崽子,快滾開!”墮落先生終於按捺不住胸中的憤懣,破口大罵起來。


    “唉,您這就不對了。雖然您地位比我高,或許也沒有。就算您見識比我多,也不該這麽罵人吧?對不對?”


    “對!”


    “對嘍!”


    “罵迴去,你他媽才是兔崽子!”


    蛇族勇士不是吃幹飯的,此時自己的領隊被人罵不就等於罵自己嘛。地下城裏人與人交往的規矩並不多,大體圍繞著一句話: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否則不要口無遮攔。眼下的局麵對於蛇族這些潑皮是司空見慣了的,打架他們不需要理由,隻需要個借口。至於後果,對不起,沒有後果。除非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算了,懶得跟一群小醜計較。咱們去狻城找地方喝酒去嘍!走,兄弟們!”


    伏蟒伸出左手做了個666的手勢,擺在自己鼻子前,戲謔地嘲弄著麵前這些藝人。在他眼裏,藝人也好、異人也罷,都是靠賣手藝吃飯、不入流的下三濫。這個手勢是專門為他們量身打造的歧視手語。


    就算放出話來要走,這些壯漢也是吊兒郎當、推三阻四,個別人在下盤悄悄加了力道,任那些團員如何扳動躲閃,愣是打不開一條通道,活生生等人都散盡了才看到風輪。


    一麵是墮落先生,一麵是狼女。兩人麵麵相覷,麵前幾節車廂的門早已經閉合,哪裏還有大都督、蜥女和那個孩子的影子。


    “快!快!”墮落先生一揮手,兩撥人同時快步跑迴車廂門處,用力拍打著車門。


    “幹嘛?下去!”從車頭處傳來一聲厲喝,一個戴著狗皮帽子、一臉黑灰的青年單臂拉杆,懸吊在空中向後麵喊話。


    “喂,我們、我們東西落下了!”墮落先生把眼鏡戴好,信口拈來了一套說辭。


    “等下一圈吧!”說完,二皮狗轉身迴到駕駛艙。咚的一聲,關好最後一扇開著的門。


    嗚、嗚兩聲汽笛,風輪緩慢地啟動、提速,向黑暗駛去。呆若木雞站在原地的一幹人等眼眶裏,映入的是越跑越快的車廂,直至連最後一節都消失在漆黑裏。


    媽的,給老子等著。


    這句話,周宇也想對他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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