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也不理她,繼續自己翻騰著。床腳、地毯下麵、床頭櫃、木質地板。。。


    女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她們從死亡邊緣迴來後進入另一個狂躁的狀態,例如購物狂、嫉妒狂、暴飲暴食狂、化妝狂、自拍狂的狀態,幾乎不用過渡。不像男人需要叉腰休息一會兒、歎幾口氣、喝點兒茶水順一順,或者拿出手機胡『亂』翻騰幾下。她們會無縫鏈接、直接轉換。


    “別鬧!”周宇找不到入口的機關,心緒有些急躁,嗬斥了霏琳娜一聲。那丫頭看他動了真怒,閉嘴不吭氣了。


    “你、你母後原來睡在哪一邊?”周宇問她。


    “喏,就是靠窗的那一邊。”霏琳娜指了指,她實在不知道周宇在找什麽。


    周宇站在窗前,看著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疑『惑』地盯著那光線的終點——床的右棱三分之二處。這邊是王後生前臥睡的地方,那如果我是老國王,會把入口設計在哪裏呢?他一邊皺著眉頭,一邊輕輕坐在那個床棱上。霏琳娜也靠過來,蹲在他身邊淒淒地撫『摸』著床轅,似乎是憶起了往事。


    “這月光想告訴我們什麽呢?”周宇抬起屁股又實實在在地墩在床上兩下。忽然一個仰麵朝天,他感覺自己天旋地轉起來,大驚之下他一把拉過蹲在自己膝蓋旁的霏琳娜。兩人眼前一黑,便墜入了無盡黑暗之中。


    “咳咳!”兩人同時咳嗽了起來,四周漆黑一片分不清是哪裏。不過周宇入手一抓知道了身下是什麽——沙子。這機關設計得也真是巧妙,原來入口是那月光照『射』的床棱。隻要在那裏用力夯鑿便會觸動機簧,隨後整張床會翻轉過來,一個360°把床上之人轉入密道,隨後又恢複原狀,沒有任何破綻。這在當時,應該算是無比精妙的工藝了。


    “霏琳娜!霏琳娜?”周宇小聲唿喚著,同時手裏不停四下『摸』索。


    “我、我在這邊!”周宇身後傳來聲音,聽距離離自己很近。他從懷裏掏出火種,嚓的一聲引燃,借著火光查探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洞『穴』,身下有厚厚的沙子,不用想也知道是用來減震使用的。霏琳娜蜷縮在一個角落,旁邊是一同被翻轉下來老國王的木乃伊。


    周宇走了一圈,把頭上幾盞鬆油燈點燃,瞬時整個洞窟亮的有如白晝,一條通道赫然出現在二人麵前。黑黢黢的入口,向下雕鑿的石階和迎麵吹來的一股陰風。


    周宇走到角落,向霏琳娜伸出手,示意要把她拉起來。豈知那丫頭搖了搖頭,目光安然地垂下頭,抓了一把沙子舉起來玩著葬沙。


    “快走啊?”周宇生氣了。


    “我不走,你自己走吧!”


    “又幹什麽啊?”


    “出去也是死路一條,還不如死在這裏。至少會落得個全屍,還能永遠陪著父親!”


    “怎麽就死路一條了?你總想著死,那還有活路嗎?”


    “剛才你在假死之中,不知道聽到沒有。我的姐姐和妹妹已經投靠了西瑪,現在他們蛇鼠一窩、狼狽為『奸』,合力想要鏟掉我。如果在天牧狩大賽決賽,我的南部大陸獲勝,大賽後我將隻身隨特使前往屠夢城,把自己的初夜奉獻於水王。隨後,返迴這裏繼續理政。”


    “如果我在決賽中輸了,也就等於輸掉了自己的繼承權和王族血統,變成了一個賤民。之後我就會由特使押送赴屠夢城,永遠在那裏的官營當一個娼『妓』,直到死亡。”說到後麵,霏琳娜眼中『露』出了一絲絕望。


    聽到這些,周宇明白了她為什麽不想離開。的確,如果換位思考的話,他甚至也會覺得老死在這裏沒準是最幸福的選擇。周宇低下頭走過去,蹲在公主的對麵。


    “霏琳娜,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周宇索『性』一屁股坐在她對麵,打開了話匣子。他突然發現自己也好久沒這樣放鬆地迴憶往事了。


    “在我的家鄉那裏,也有過天地大戰。天地大戰之時,生靈塗炭、草木不生,無數人客死他鄉。有一個士兵,他有三個哥哥,全都在戰爭中戰死了,而他自己正跟著一個小隊在敵後執行著突擊任務。。。”


    “詹姆斯·瑞恩活了下來,可是他看到為了救自己而戰死的六名士兵潸然淚下。他們也有父母、也有妻子甚至也有在家等著他們迴來的孩子,可是為了拯救自己卻毅然決然地搭上自己的『性』命。之後的每一年,瑞恩都會來到墓地,為他們獻花、跟他們說話,仿佛他們還活著一樣。在他心裏,他就是在代替他們活著,他要好好活著。”


    “可是用六條人命去換一條人命,值得嗎?”霏琳娜眼眶裏淚珠在不停打轉,她從未聽過如此感人的故事。


    “如果單純從數學的角度看,肯定是不值得。但是仔細思考之下,他們在用自己的生命去維護一個法則。”


    “什麽法則?”


    “獨子法則。把母親最後一個孩子送迴她的身邊,讓千千萬萬的母親可以安心把自己的孩子送上戰場。久而久之、法則成為傳統,傳統成為信仰,而信仰是一個民族、國家昌盛、堅定的支柱,這是多少生命也無法換來的。”


    “真有這樣的法則?真的有這種信仰存在?”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隻要你活下來。你會看到更多!”


    “可是我。。。”


    “霏琳娜,我和我的兄弟們就是那些拚了命來拯救你的人。我們的命不比你的卑賤,可我們拚死來到這裏就是為了詮釋同樣一個法則。我相信千萬子民在你的領導下會比在西瑪治下強上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所以我才會來。如果你就此葬在這裏,那我們的努力不是白費了?你有想過索拉西亞上那些勤勞善良的百姓嗎?”


    “不作為比殺戮更加殘忍,這個道理你懂嗎?”


    看到霏琳娜兩行熱淚滾滾流下,周宇心裏也翻江倒海,眼眶微紅。他想到了霏琳娜親自從奴隸營裏帶出來的廄肥餑餑,想到了她為了平衡勢力與蘇威等人虛與委蛇,想到了她見到自己所有愛著的人一一背叛了自己。他知道,這丫頭肩上的擔子無比沉重,她甚至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可、可我,不想把自己交給水王漓。”霏琳娜咬了咬下嘴唇,又埋下了頭。


    “不交,行嗎?”周宇堅定地說,他知道霏琳娜說的是初夜權的事情。水王漓的這一招著實夠厲害,被他睡了的女人自然就是他的人了,他也就可以安心地把索拉西亞交給她管理。所以出於這一點考慮,大都督甚至有充分理由懷疑,水王漓並不希望西瑪獲勝。


    “不把自己交給他,怎麽可能?”


    “我說不交就不交,你相信我嗎?”


    “相、相信。可是就算是你,也不可能有對抗他的力量。更何況,還有這個。。。”霏琳娜舉起了自己脖頸上的那枚金『色』鈴鐺。


    “霏琳娜,還記得你讓班布爾帶給我的封魔球嗎?”


    霏琳娜點了點頭,那是她冒著生命危險在王城天牢最後一間囚室裏偷出來的。她隻知道這個東西蘊含著巨大的威力,至於是什麽沒有人能夠說得清楚。


    “封魔球被我放在了伊萊克城,現在在克津手裏。它很安全,就像你一樣。你在我身邊,也很安全。我答應你,你不想的事情沒有任何人可以強迫你去做。至於水王漓,我跟他和土王塚的恩怨早晚會有一個了斷。”


    周宇攥住霏琳娜顫抖的雙手,雙手用力握住。


    “聽說過精靈族嗎?”


    “當然聽說過,很久以前跟人族一樣,是索拉西亞的另一個主人。”


    “我已經重啟了帕楚雅,猿背象、鬼騎、雙頭鷲、半人馬和獨眼巨人全部宣誓效忠帕楚雅,共討水王漓。你覺得,你還有必要賣身於他嗎?”


    “誰、誰要賣身於他?”


    “那、難不成賣身於我?現在我可是索拉西亞最炙手可熱的鑽石王老五我跟你說,你要是不主動投懷送抱的話,我跟你說什麽玫瑰啊、水仙啊、百合啊,我可有的是紅粉佳人在等著寵幸哩!”


    “我呸,你個『淫』賊!”


    “我『淫』賊,剛才誰扭扭捏捏地要鋪床去?”


    “不、不許說,以後都不許說那件事了!”


    霏琳娜用手指封住了大都督那厚實得嘴唇,兩人離得很近,目光接觸後猶如觸電一般,各自向後挪了幾寸。


    “現在,公主殿下,您覺得我作為帕楚雅召集人,索拉西亞人族最有權勢的人,有沒有資格護衛您的周全呢?”周宇站起身,撣了撣褲子上的沙土,向她伸出手去。剛才的一席話或許把已經看到死期的霏琳娜又拉出了地獄,她突然感覺到一種強烈的求生欲望向自己襲來。而那力量的源泉竟然來自一個一年以前還名不見經傳的西嵐奴。


    自己究竟怎麽了?竟然能夠放心把未來交付他的手上。被周宇拉起身,兩人向樓梯走去。


    “等等,你父王?”周宇指了指老國王的木乃伊。


    “既然你知道這個密道所在,就一定了解它的來曆。我也隻是聽到過傳聞,沒想到竟然是真的,而且被你找到了。”


    “唔,我也是誤打誤撞!”周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以為霏琳娜在誇自己呢。


    “就讓父王葬在這裏,作為他和母親愛的見證吧。我覺得,他在九泉之下也會同意的。”


    周宇和霏琳娜把老國王的木乃伊埋在那厚厚的黃沙之下,自己陪公主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他心裏一直在嘀咕,公主啊公主你千萬別誤會啊,這不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您是金枝玉葉,小子我半年前還是個吃馬糞的奴隸,可攀不上您這高枝兒。


    兩人手拉手,沿著樓梯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聽到了水聲。周宇蹲下來示意霏琳娜爬到自己背上,自己背著她涉水過去。雖然有些不情願,要自己的前胸貼著他的後背,可既然以前有過跟他共騁一騎的先例,也就不足為赧了。


    又在齊腰的水中跋涉了一個多鍾頭,兩人終於走出了密道。密道的終點是一個半圓形的山洞,河水從這裏穿過,看周圍情形應是在城外,距離他來時扁舟的護城河不遠。


    “下來吧?”周宇抬頭找著箭樓塔樓的方位,確定前進方向。可耳邊除了傳來均勻的唿吸聲外,沒有任何迴應。


    這丫頭睡著了,是多麽強大的心裏素質能夠讓一個人在逃亡之路上睡著。那隻有兩個原因:一是她實在太困了,已經很久沒有合過眼了;二是她所托之人讓她百分之百放心,可以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他,安心睡去。是哪個原因呢?隻有霏琳娜自己知道。


    周宇訕訕一笑,托著霏琳娜『臀』瓣兒的手往上掂了掂,一腳深一腳淺地向醉花城方向走去。


    天已經亮了,今天便是決賽之日。進入醉花城唯一的那座石橋已經被幾百名全副武裝的城防軍封鎖,也許是防止過多的觀眾聒噪吵鬧、攪『亂』秩序,掃了特使大人的雅興。河麵上也是一片寂靜,隻有幾艘艨艟在來迴巡視,防止那些艄公掙錢不要命,紮堆把來人往對岸運去。


    這可怎麽辦,難倒了一肚子壞水的大都督。


    “怎麽了?”背後的霏琳娜『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睡得好香的?公主殿下!”周宇側頭看了她一眼,那丫頭臉刷的紅到耳根兒,顯然知道西嵐奴話裏話外根本不是在問睡得如何。


    “放我下來吧!”周宇把她放下,雖然隻是百斤之軀,可是背了一個多小時也不是件容易之事。這次,大都督的斜方肌、背闊肌和肱三頭肌可算練著了。


    “公主,戒嚴了。怎麽辦?”周宇和霏琳娜在百十個等待過橋的百姓後麵,無計可施。


    “這可怎麽辦呢?急死人了。”


    周宇心裏突然警覺起來,戒嚴也許並非因為特使來訪的安保工作需要,更有可能的是西瑪已經發現自己跟公主逃走了,現在正掘地三尺、滿城緝拿二人。所以,醉花城唯一的入口才是這樣密不透風、嚴陣以待的局麵。不過,看這架勢西瑪應該篤定二人仍在城內,所以部署在城外的這些城防軍一個個閑庭信步、有說有笑。


    城內官軍,估計壓力大了。


    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周宇閉上了眼睛。


    有了,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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