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鬼穀隱居世外,但是各國的消息仍然源源不斷的傳了過來。一來是這個年代,誰都不願意做睜眼瞎,隻有掌握了局勢,才能有把握在風雲變幻中趁勢而起,名垂天下。二來是現在的娛樂實在是太稀少了,大多數人都是不識字的文盲,成天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唯一的娛樂大概就是傳八卦了。


    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原本該十分隱秘的事情,卻眾所周知,知道一個秘密卻不能宣揚出去的實在是讓人撓心撓肺。連鄉間布滿皺紋的黃麵老頭,都能對那些大人物的奇聞異事指指點點,說上一二。至於真假,就無人去分辨了,反正已經滿足了他們的獵奇心理。


    鬼穀門人弟子並不在少數,經常出入穀內,也就帶來了各國的消息,其中最主要的還是有關秦國的。


    原來在秦王子楚登基的第一年,由周王室分裂出來的小封國東周公國因兄弟國西周公國被秦昭襄王(子楚的爺爺)所滅而害怕怨恨。但是東周公勢單力薄,隻能聯絡各方諸侯,謀劃伐秦,遏製秦國的勢力。


    他們本身是這樣想的,在位五十多年,精明強幹的秦昭襄王他們不敢挑釁。等到秦昭襄王一死,安國君繼位。要知道安國君原本是次子,隻是太子早亡,才輪到他,但是當初為了防範兄弟相爭,安國君軟弱愚蠢的性子已經養成了。秦昭襄王又隻有這一個選擇,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唯一令人滿意的,大概就是安國公不同於以往秦王強悍的生育能力了。二十多個長大成人的兒子啊,這在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也差不多是頭一份的!也就傳說中生了99個兒子的周文王能比了。


    安國君做個守成之王還是可以的,他為人比較和善,剛一即位,便大赦罪人,按功表彰先王功臣,優待宗族親屬,拆除王家園囿。但是在這樣群雄割據的亂世,最要不得的就是和善軟弱。俗話說得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眾人摩拳擦掌,舍得一身剮,也要把秦國拉下馬。


    結果,秦昭襄王的喪期才過了三天,安國公就突然暴斃。秦國再一次改換門庭,子楚繼位。


    磨刀霍霍向秦國的東周公一行人傻眼了,別看子楚表麵溫柔和氣,但是光憑他能力壓二十多個兄弟,坐穩了秦王的寶座,就知道不是個好易與的。


    可是放棄他們的計劃吧,又實在是不甘心。這樣新舊更替的時候,在他們看來,是秦國最弱的時候,還能渾水摸魚一把。


    可惜的是,這件事被新任秦王子楚知曉了。他還特地拿這件事來考自己的兒子。


    大兒子嬴政和二兒子成蟜跪坐在席子上,眨巴著眼睛,期待地看著父王。


    子楚哈哈一笑,揉了揉兩個兒子的頭,問道:“你們看,現如今東周公欺我初登王位,想要聯合別國討伐我大秦,政兒、成蟜,如果你們是我,會怎麽做?”也許是多年惶惶不安的質子生活讓子楚即使繼位之後,依然對兒子很親近,性情溫和。


    成蟜不滿的看了一眼奪走父王關注的嬴政,搶先迴答道:“孩兒覺得,當年蘇秦提出合縱六國抗秦的策略,我秦國聯絡齊國和魏國攻打趙國,從內部瓦解了聯盟。現如今,我們仍可效法此舉,散布謠言,讓他們彼此猜忌。”


    秦王子楚笑了,無奈的搖搖頭,卻沒有對小兒子的迴答做出任何評價。


    成蟜目光一暗,對父王的反應並不十分滿意,要是沒有太子政就好了,以前父王總是會誇獎他的。不過這是他第一次對答有關政事的問題,雖然是與嬴政一起的,足見父王還是很重視他的。


    心思這麽一轉,成蟜被自己安慰了,然後得意洋洋地看著嬴政,他並不認為對方能想出比自己更好的點子。


    嬴政組織好語言,擲地有聲道:“我大秦擁有數十萬虎狼之師,小小的東周公又有何可懼?當年麵對六國合縱之力,我大秦等了十五年,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現在根本不需要再等上個十五年來瓦解他們。如今,東周公大勢未成,倒不如直接出兵滅了東周公國,也可以此警告其他諸侯國。”


    “大善!和為父想的一樣!”秦王子楚拍手稱快,兩眼發光,顯然兒子和自己的想法是一樣的讓他非常高興,“我今早已經派了文信侯(呂不韋)率領十萬兵馬,前去討伐東周公國。”


    這次的論政,並沒有第四個人知曉,但是成蟜依然覺得非常難堪。兄弟倆在父王欣慰的目光中相攜離開,剛一出大殿,就原形畢露。


    “切。”成蟜嫌棄的離嬴政更遠了些,雖然他麵朝前直直地走,嘴裏卻在不停地嘟囔,很明顯是說給嬴政聽的,“不過是在趙國市井裏長大的無賴,對我們大秦軍隊的情況能有多了解?”


    嬴政不過輕輕的瞥了成蟜一眼,就讓成蟜炸了毛。


    “你傲什麽傲!就算你將來繼位了,也是像夏桀商紂一樣的暴君。《孫子·謀攻篇》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這些話你可以告訴父王,畢竟我和父王的經曆和決斷都是一樣的。至於你,跳梁小醜,謀也分陰謀和陽謀,隻會散播謠言算什麽本事。二弟,你要學的還有很多。”嬴政拉長尾音,慢吞吞地說道。


    嬴政挑了挑眉毛,轉身離開。就算他不是在秦國長大的又如何?吾心安處,便是吾家。總有一天,他會讓趙國也變成大秦的領土。


    東周公聯絡各諸侯,聲勢浩大。結果直接被呂不韋率領的十萬秦軍給滅了國,自此,姬家的天下徹底斷絕。戰國七雄的平衡早晚會被打破,隻等著一位雄主稱霸天下。


    鬼穀一處山清水秀之地,匯聚著無盡的靈氣,這裏便是上一任鬼穀子甘茂的安息之地。在這個年代,講究的是“墓而不墳”,將棺槨深深的掩埋之後,地麵上不會留下任何標誌,讓逝去的人沉眠,不受任何打擾。


    當初甘茂從趙國迴來之後,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就好像是放下了心中壓著的大石頭,整個人都鬆散下來,沒有了以往的精氣神。終於,在一個月明之夜,他沐浴著皎潔的月光,在鬼穀崖坐化。


    等大家找到甘茂的時候,不由大為驚奇,雖然甘茂的身子早已變冷,卻依然柔軟如生前,他雙目微閉,就像是睡著了一樣。鬼穀內大為悲痛,特別是在上古時期,不像是逐漸變得冷漠的現代,人們的情感波動極大,所以才會出現周瑜被諸葛亮氣死的傳說。


    因而,小小的甘羅是真的仿若離魂,不知饑渴,日夜守在甘茂的棺槨旁。不過短短幾天,就整個人瘦了兩圈,眼睛周圍一圈黑青色,像是被人揍了一拳頭。


    玉兒是真的想夯甘落一拳,逝者已矣,活著的人更應該讓躺在地下的人放心。最後,玉兒心裏的悲傷被暴躁替代,硬是往甘羅嘴裏灌了兩碗小米湯才心氣兒平了。


    經過祭奠之後,甘茂的棺槨下葬,深深的掩埋起來,土地平整。等來年春天長滿了草,別的人就根本想不到這下麵埋著的是秦國左丞相甘茂。


    隨著秦軍的連連大勝,甘羅跪在王父的墓前,一五一十的告訴甘茂,他知道王父喜歡聽這些。


    “甘羅,我知道你傷心,可是不能因此傷害自己的身體啊。你不知道伯娘因為你偷偷哭了多少次,又不能阻止你為王父盡孝。”玉兒苦口婆心的勸說道。


    “王父已經飛升成仙了,是我沒想透。”甘羅跪坐在地上,突然說道。


    “啥?”玉兒已經完全被古人的神邏輯給震住了,這會兒道教佛教什麽的還沒出現的吧,還能不能愉快的說話了?


    “我也要好好修習鬼穀縱橫之道,追隨初代鬼穀子和王父的腳步。”甘羅堅定的點頭道。


    按照古禮來說,甘茂去世,他的兒子和弟子們要穿著粗糙的麻布,在墓旁守上三年。甘羅年紀小,又和甘茂隔了一輩,原本是不用守的。沒想到小甘羅硬是辛苦的守了三年,平日裏就在那片平地上種些花草,閱讀奇書《鬼穀子》。


    三年的時光,轉眼就過,這一天,正是他們除服的日子。甘羅的父親甘肥摸了摸自己的肚皮,感慨道:“這三年我不知道掉了多少斤肉,可惜啊可惜。”人們起名字會根據嬰兒出生時的特征,甘肥,一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他從小就肉實。


    “父親,你吃進去的糧食絕對沒有浪費一點兒,肚皮還是那麽圓潤。”甘羅笑著在父親圓圓的肚子上揉了一把。這樣沒大沒小的動作,甘肥也不生氣,笑嘻嘻地摟著兒子去找自己的妻子。可以說,甘羅的調皮活潑,有很大一部分就是源於甘肥這樣的性格。


    這個時候,就需要甘趙氏出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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