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進信陽王府已經十來天了,經過這十來天的「訓練」,她已經可以自然的用奴婢自稱,而不會咬到舌頭。


    「好吧,反正隻要記住‘三少一多’!少看少聽少說話多做事這些規矩,應該就能平安吧!」薛忠見她這般乖巧,心下升起一絲絲的不忍,不過也隻是一絲絲罷了,身處這個位置,看多了人命是多麽不值錢,心早已經麻木了。


    「是,奴婢謹記。」秦樂樂依然淡定應對。


    「走吧!」薛忠又看了她一眼,最終還是轉身帶著她往荷園的方向走去。


    走過一條又一條的穿廊,秦樂樂也不知道已經走了多遠,但是偏離王府的住處。


    秦樂樂淺淺一笑,隻要不一定暴力,其餘她皆可無視,她傷患、當了十餘年的護士,什麽樣難纏的病人沒見過。


    「到了,這裏就是荷園。」薛忠停下腳步,指了指前方。


    秦樂樂一抬頭,先是看見高大的紅木大門,門上懸掛著一鎏金字匾,上書「荷園」二字,然後就是那兩邊延伸而出的高聳雲牆,依她目測至少有三公尺高,遠處望不到圍牆的盡頭,足見整個荷園是一個封閉式的園子,對外的出入口,似乎隻有他們眼前這扇緊閉的紅木大門。


    此時已近黃昏,這一處封閉的園子,顯得有些蒼涼。


    「宅區」那是可以肯定的。


    進府後,她聽得最多的八卦就是有關於三少爺的事跡,一個年方十八,受盡寵愛的驕縱少爺,不聽兄長規勸恣意縱馬卻不慎摔馬重傷,雙腿致殘不良於行,成了廢人後脾氣更加暴戾,愁白了王妃的發。


    總而言之,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少爺自作自受,如今還鬧得家宅不寧,沒人敢去。


    隻是……也沒聽說荷園鬧出人命,奴仆連受傷也少有,頂多看起來狼狽了點,等梳洗過,也沒傷到哪兒不薛忠上前與守衛說了什麽她沒注意,隻是靜靜的立於他身後。


    「秦樂樂,跟我進來。」終於,守衛通傳後似乎得到允許,放他們進門了。


    踏進紅木大門後,秦樂樂謹記薛總管的叮嚀,低著頭緊跟著腳步,不敢四處張望,所以她隻能看見自己腳下,沿著青石鋪就的步道走了許久,上了一座橋,橋下一池荷花,此時五月,她觸目所及盡是含苞的粉嫩花朵、青翠的荷葉,斑斕的魚兒在其中戲水穿溜而過,偶爾躍出水麵,來一個鹹魚大翻身……嗬!錯了,這是湖水,裏頭沒有鹹魚。


    這橋九彎十八拐的,又走了好久,可見這池子麵積不小,若順利把這裏的差事拿下,往後可要好好的參觀一下這個地方,肯定美極了,比之現代的度假勝地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少爺,奴才薛忠,奉王妃之命送個丫鬟過來伺候三少爺。」薛忠在門口說完,便逕自推開房門,將她往前推了一步。


    房裏,坐在床上的李楷聽見開門聲。這薛忠,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他偏頭望向門口,夕陽餘暉對他這個長時間處在昏暗房內的人而言,依然有些剌眼,他不由自主的微眯了眼,然後看見了她。


    夕陽投射在她身後,讓他看不清她的麵容,但那瘦弱的身板卻無所遁形,像是他隻要用一根手指頭就能把她撚死。


    「三少爺,奴才把人送到了,奴才告退。」薛忠說完,便轉身匆匆離去。秦樂樂一愣。就這樣?這薛總管是怎麽了?逃命嗎?


    接下來呢?這是要她怎麽辦啊?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先進去再說。


    李楷見薛忠頭也不迴的離開,心裏冷笑。看吧,跑得像是後麵有鬼追他似的。而那個被丟下的丫頭,卻靜靜的站在門口,他微微蹙眉,暗忖,這個丫頭一定是新來的,被薛忠當成犧牲品送到他這裏,明明說過荷園的人不需要王妃操心,她偏偏要表現出慈母風範,憂心他無人伺候、憂心他身體狀況、憂心他的子嗣,她得了所有人的讚歎,而他則是成就她美名的踏腳石。


    他無所謂,照樣來一個轟一個。


    見那丫頭應該是嚇得不敢進門,他準備開口罵人,直接把人攆走,卻沒想到開口之前,那丫頭已舉步跨進房門。


    她的舉動讓他一愣,一時之間竟忘了喝斥她的不當行為。


    秦樂樂走到床沿,看清三少爺的長相。雖然有些蒼白,卻是個美男子呢!「你!」


    李楷迴過神來,發現她已經來到身邊,抬眼望向她,張嘴打算喝斥,卻被那雙大大的眼睛吸引。


    在一張還沒完全長開的小臉蛋上,這雙眼睛十分吸引人,很大、很明亮,明明看起來瘦弱可憐,可是她的眼神卻是那般堅定無畏,望著這雙眼睛,他竟無法像過去一樣高聲怒罵。


    「三少爺,奴婢是秦樂樂,從今天開始到荷園當差,請多多指教。」秦樂樂放柔自己的聲調,漾著以前病患說過,看起來很舒服,能放鬆心情、遺忘病痛的微笑,雖然她不認為有這麽神奇。


    不過秦樂樂失算了,她的微笑確實很讓人舒心,可是對於李楷而言,卻是太過美好,覺得剌眼。


    「滾出去!」開口吼她,見她沒有識相的滾出去,還用著那微笑對他,他心裏的憤怒更甚以往。


    「三少爺,奴婢……」


    「滾!」李楷伸手用力的推開她。


    秦樂樂沒有防範,被這麽一推,踉蹌的退了幾步,跌坐在地上。


    就在她痛得齜牙咧嘴的同時,聽到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抬眼望去,就見那位三少爺大概是用力不慎,也跟著掉下床了。


    李楷側趴在地上,這一跌讓他疼得直冒冷汗,連聲音都喊不出來。明明隨著傷勢的好轉,雙腿感覺也越來越麻木,這迴是怎麽迴事?


    「三少爺,您沒事吧?」秦樂樂顧不得自己的痛,趕緊爬了起來,撲到他身邊,見他痛得直冒冷汗,臉色慘白,更二話不說開始檢的腿。


    可千萬不要摔得更糟啊!


    「放肆!誰準你這麽無禮的?!還不快放手!」李楷被她的動作一驚。


    秦樂樂才沒管他是罵是瞪,這裏沒有儀器,就隻能用最原始的觸診了。


    她的舉動又引來他一陣口水撻伐,不過她聽而不聞,逕自檢查起來。


    李楷罵了好一陣子,見她麵不改色的照樣摸他的腿,皺緊了眉頭,也不說話了。他告訴自己,她隻是一個丫頭,看起來不過七、八歲,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有失身分。


    「幸好,骨頭沒有移位。」檢查無恙後,她鬆了口氣。「三少爺,奴婢扶您上床。」


    李楷嘲諷的上下掃了她一眼,那赤裸裸的鄙視不用訴諸言語,秦樂樂也能理解。低頭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她很識相的摸摸鼻子,輕咳一聲。


    「奴婢叫人進來,可好?」詢問一下主子的意願是奴才的本分,也許人家不想自己這樣子被人看見。


    「鐵柱!」李楷冷哼了一聲,揚聲喊。


    「少爺,奴才在。」


    秦樂樂迴頭,就看見從外頭走進了一個大漢……哦,高大的少年,那少年看起來大約十七、八歲,長了一張憨厚樸實的臉,一看見屋裏的情況,有些傻眼,一會兒才匆匆上前。


    「少爺,您怎麽掉到地上?」鐵柱驚唿,他不過離開了一會兒,怎麽就出事了?他二話不說便將人給抱迴床上。


    「小心點,別碰著三少爺的腿。」秦樂樂見狀趕緊吩咐,一個側身趕在前麵,將床鋪整理好,才讓開身子讓鐵柱把人放下。


    「好了,你出去。」李楷對鐵柱說,繼而轉向秦樂樂。「至於你,哪裏來的就滾迴哪裏去。」


    鐵柱很聽話的出去了,秦樂樂可不,她還沒確認工作權呢!


    「三少爺,荷園是奴婢進王府後第一個當差的地點。」意思就是說,我就是打荷園來的。


    「你留在這裏做什麽?沒看見嗎?本少爺隻是一個殘廢,在這裏是沒有前途的,還是你像那些賤人一樣,目的是爬上我的床,想撈一個侍妾當當?也不看看你的小身板,我是腿殘了,腦子可沒病,還看不上你這個醜丫頭!聰明的話就趕緊滾吧!如果這是個好差事,哪輪得到你這個剛進府的臭丫頭。」


    秦樂樂但笑不語,就站在那兒靜靜的聽著他罵,發現他罵到最後竟然頗有勸解的味道,不過她很確定三少爺自己沒察覺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品丫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馥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馥梅並收藏一品丫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