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飛鷹閣裏名滿江湖的神醫裴林也搖頭,要令他重新站起來,他僅有二到三成的把握,且隻能短時間站立,勉強行走。


    一瞬間,他從高處跌落穀底,這是他人生首次遭遇如此大的打擊,幾乎毀了他。


    麵對未來注定的殘疾人生,他感到絕望,向來是天之驕子的他怎麽受得了那些表麵恭敬,卻在態度上已經開始怠慢的該死奴才,所以來一個他轟一個,脾氣前所未有的爆烈,幾次過後,幾乎沒有人敢接近他,除非萬不得已。


    「裴神醫也沒辦法嗎?」信陽王在床邊坐下,看著最愛的兒子變成這樣,他心裏滿是心痛和愧疚,如果可以,他很想把傷害愛子的兇手碎屍萬段,但是他不能,因為一個是太子爺,一個卻是他的大兒子,信陽王府世子李仁,這兩人目前他動不了,也不能動。


    李楷又何嚐不知道父王心中的愧疚和不得已,於是壓下心裏的憤恨,也怪自己太過自負。


    「裴林說他隻有二到三成的把握能讓我重新站起來,不過……也隻是勉強行走幾步罷了。」


    「那……軒轅怎麽說?」信陽王抱著一絲希望問。


    「師父……」李楷談到師父,心情才平靜下來。「師父說飛鷹閣就等著我接手,他會暫時幫我頂著……


    說得好像我的腿還有希望似的,飛鷹閣怎麽可以有個殘廢的閣主。」


    「楷兒……」信陽王紅了眼,滿臉沉痛。這是他最愛的兒子,放在心尖上的兒子啊!


    「父王,孩兒理解。」李楷見父王這樣,心裏也有不忍。父王對他的心,他怎會不知,處在這地位,總是有太多的迫於情勢,太多的不得已。


    「以後你這兒的人,就由你自己安排,父王不會再讓那些沒眼色的賤仆再來糟蹋你。」


    「母妃那邊……」李楷垂下眼,低聲問道。


    「那邊我會吩咐下去,往後如果她再派人過來,你想玩玩解悶就留下來,若看不順眼直接打殺了出去也沒關係,有父王幫你兜著,父王還要治他們抗命之罪,敢來一個,父王就將他們全家打發到最北的苦寒之地挖礦,我看她有多少人可以折損!」王妃會派來的人大多是她的心腹,都是家生子,一家子都在王府裏。


    「父王,做得這麽明顯行嗎?」隻差直接撕破臉了。


    「楷兒,在我心裏,隻有你才是我的兒子,他們把你害成這樣,礙於情勢,我不能馬上替你報仇,心裏已經很難過了,就讓父王解解氣,諒他們也不敢撕破臉。」


    所以上層的人鬥法,遭殃的就是下麵的人。李楷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以後荷園的侍衛我會從飛鷹閣裏調人過來,王府的侍衛就請父王幫孩兒調走,外圍的下人就用父王的人,至於湖心島、香荷水榭的侍衛和貼身侍從,我也會讓飛鷹閣挑人過來。」


    「可是你的身分……」信陽王憂心地問。


    「既是派到我身邊的人,忠心是最基本的條件,就算知道了我的身分也不會多話,父王放心。」


    「既然如此,就依你吧!」信陽王歎息。「你休息,父王迴去了。」


    信陽王離去之後,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李楷垂著眼睫靜坐在床上,好一會兒才緩緩抬眼,語調淡漠,「還要看多久?」


    四道身影同時一閃而出。「少主。」


    「你們倒是來得齊。」李楷撥了撥一綹貼在麵上的發。「方才我說的話都聽見了?」


    「是,都聽見了。」


    「那麽該做什麽就去做什麽,我這個少主也不知道還能做多久,不過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鍾,既然我還是你們的少主,你們還是屬於我的後備鷹主,那麽就照我說的去做。」


    飛鷹閣是個神秘又強大的組織,曆來閣主的身分都很神秘。在閣主之下,設有四位鷹主,各司其職,分別是負責情報收集的鷹訊、統領暗衛的鷹影、為飛鷹閣人員治病療傷的鷹醫、以及負責經商賺錢的鷹商。


    四位鷹主和閣主同進退,所以眼前這四個人,就是下一任的鷹主——如果他順利接任閣主的話,不過眼下看來……


    李楷不自覺的摸了摸腿,傷還沒好,卻是不怎麽疼了,這並非好事。


    「少主的腿疼了?」裴林見狀上前,替李楷做檢查,眉頭微蹙,眼底閃過一抹凝重。他是下任鷹醫的鷹主,打小跟在現任鷹醫鷹主身邊學醫,天資聰穎,十八歲便已成江湖人人知曉的神醫,什麽疑難病症、難解的奇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李楷的斷骨要治好很簡單,難就難在於沒有什麽藥能複元損傷的筋脈。


    「問題是……它們根本不怎麽疼。」李楷嘲諷一笑。


    在場的人都沉默下來,他們都知道這代表什麽。


    「少主想要怎樣的侍從,要幾個?」慕容旭,鷹訊的少鷹主,率先開口打破一室的沉凝。


    「跟在我身邊,要話少的,一個就行了。」他討厭身邊太多閑雜人等。「至於湖心島上,找幾個話少,行動利落的嬤嬤,需要幾個你自己估量。」


    「我知道了。」慕容旭點頭,挑仆人的工作他就接下了。


    李楷望向長年一身黑衣的鬼夜,他是下一任鷹影的鷹主。「不需要暗衛,普通侍衛即可,能把那些煩人的蒼蠅拍出去就行了。三十名負責荷園外圍,二十名負責湖心島。」飛鷹閣的暗衛必須經過多年的培養訓練,及通過許多殘酷的曆練,跑來王府當侍衛太浪費人才了。


    「是。」鬼夜冷冷的領命,心裏琢磨著,就算挑侍衛,也得挑最好的。


    「裴林,你也別忙了。」李楷對正擰眉苦思對策的裴林道:「我會習慣的。」


    「我無能,愧對神醫之名。」裴林沉痛的閉眼,近日他翻遍了師父所有的藏書,以及不少的醫書孤本,就是沒有找到能治療筋脈的藥方,師父對此也是搖頭,無能為力。


    「沒事,這不怪你。」李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要怪,隻能怪自己太自負。「迴去吧,盡快把人送過來,我這會兒還真離不開人。」


    「我留下,他們三個先迴去。」裴林沒有動。


    「也好。」一直沒有出聲的柳紀之聞言點頭,他是鷹商的少鷹主。「裴林留下,我們也比較安心。」


    「不用了,你們盡快把人送過來就行了。」李楷拒絕,他現在寧可麵對陌生人,也不想看他們為他擔心難過。「都迴去。」


    「少主……」


    「這是命令,還是我這個殘廢已經沒有資格命令你們了?」


    裴林站起身。「在我們心裏,您永遠是我們的主子,從閣主收您為徒,在閣主和四位鷹主的見證下,您就是我們的頭,我們就是您的四肢,一個人少了臂膀腿腳還能活著,但是如果少了頭,就活不成了,這些,您都清楚不是嗎?」


    李楷垂下眼,「迴去吧,我想靜一靜。」


    「好,我們迴去,您要的人最慢明日便會送過來。」


    等到室內又恢複安靜,李楷才抬手掩住臉。


    「沒了頭活不了,可沒了四肢,便也是廢人一個,生不如死啊……」


    之前薛忠看著秦樂樂,說是十二歲,可看起來像七、八歲,長得一副風一吹就倒的模樣,一點也不符合王府選人的條件——不管是雇用還是買斷,尤其這小丫頭簽的還是活契,而且是最短的五年契,等於是王府白白幫人把她養大,誰也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若不是看在肖掌櫃的麵子上,他身為王府總管,根本不會要這樣的人。


    認真說來,也不是肖掌櫃麵子有多大,他看的其實是玉品軒背後的主子。據說玉品軒是飛鷹閣旗下的鋪子,不看僧麵看佛麵,既然肖掌櫃親自開口了,就當作是多養一張嘴,於他無礙,還倒賺了一個人情。


    不過現在薛忠倒是慶幸自己收了秦樂樂,要不然此刻他到哪裏找個替死鬼送進荷園啊?


    「秦樂樂,我剛剛說的可都記住了?!」薛忠原本有些擔心,不過看她一臉安然,沒有一絲緊張惶恐的模樣,他雖難免狐疑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竟有如此沉穩,卻也稍稍安下心來。


    「是的,總管,奴婢已經記住了。」秦樂樂用以前在醫院麵對主任醫師的態度恭敬說道。


    自從上次跟肖奶奶提起自己的打算,在兩夫妻的堅持下,她又調養了半年身子,肖爺爺才終於鬆口。而選擇讓她進信陽王府,則是因為當家主母信陽王妃有仁慈和善的美名在外,比起動不動就打殺奴仆的大戶人家,這無疑是個較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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