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姐姐,太太喚你去上房聽話。”


    外頭傳來的是二等丫鬟棠兒的聲音,琉璃正倚在窗邊對光繡花。


    “誒,就來!”


    琉璃在房裏收拾針線籮,聽得外麵有人和棠兒搭話。


    “棠兒,太太沒說叫我也去?”


    雲雀邊低聲問著邊往棠兒手裏塞了朵絹花。


    雖用的不是什麽好料子,但顏色鮮亮,棠兒笑眯眯地收下了。


    “雲雀姐姐莫急,說不準太太晚些時候就會喊你了。”


    聽了這話雲雀俏臉一垮,再晚些黃花菜都涼了!


    誰不知道最近老夫人總給太太臉子瞧,那樣子分明是逼著太太給大爺納妾。


    說來也怪太太自己不爭氣,嫁進梁家都一年了,大爺除了進她的屋子連婚前那兩個通房都打發了,肚皮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難怪老夫人會生氣,雲雀想著,腦海裏不禁浮現起半月前的驚鴻一瞥。


    梁家大爺梁元佑,真真算得上天人之資了······


    “雲雀姐姐,你這手上的蔻丹可真好看,襯得皮子白得晃眼!”


    棠兒把剛得的絹花收好,才留意到雲雀水紅色的指甲。


    聽到棠兒誇讚,雲雀晃了晃自己的手,羞赧地捂嘴一笑。


    就是那日為了做這個她去園子裏采花,才隔了老遠望見了大爺的一刻風姿。


    棠兒看著眼前江南煙雨中幻化出的美人,也不禁晃了神。


    要她說,其實真要給大爺納妾,楚楚動人的雲雀要更合適些。


    但還沒等棠兒發完呆,兩人旁邊緊閉著的門從裏打開了。


    “走吧。”


    外頭日光正好,不過他們下人房的位置背著光,尋常時候都難照到暖意。


    但出現在棠兒和雲雀麵前的女人,卻好像比掛在天上的太陽還要光彩奪目。


    眉不化而黑,唇不點而朱,明豔得不可方物。


    即使看過琉璃許多次,兩人還是被她的光華所攝,一時間沒了反應。


    琉璃繞過呆若木雞的二人,側身出了房間關上門。


    “太太該等急了,我自去了。”


    話畢,琉璃正了正衣角,兀自往外走了。


    迴過神來的棠兒沒敢看雲雀難看的臉色,縮著脖子攆上前麵的人影。


    “琉璃姐姐,你就穿成這樣去見太太嗎?”


    琉璃挑了挑眉,轉頭歪著頭看她,彷佛在說:這樣有問題嗎?


    看著琉璃身上半新不舊的衣裙,還有頭上那隻失了顏色的珠釵,棠兒又撥浪鼓似地搖頭。


    雖說琉璃穿的還不如她這個二等丫鬟,但美人就是美人,無須外物修飾,現在這樣已經夠好看的了。


    但這個節骨眼太太讓自己叫琉璃姐姐進上房,其用意也是昭然若揭了。


    “琉璃姐姐,棠兒在這先提前恭喜您了。”


    恭喜什麽?恭喜她能給一個髒男人當小妾嗎?


    琉璃沒搭腔,那張從來了這裏就沒開顏的臉又臭了幾分。


    棠兒在一旁窺探著琉璃的臉,卻沒從那張麵無表情的俏臉裏看出什麽。


    她半是驚歎半是羨慕地在心裏歎了口氣,如斯美人,就算是清風霽月的大爺也抵擋不了吧。


    有這種想法的顯然不止棠兒一人,立在薛柔玉身側的周嬤嬤眉頭緊鎖著。


    薛柔玉對著銅鏡戴上那隻夫君贈她的華美金釵,“嬤嬤何必愁眉不展,為人婦,總會有這麽一天的。”


    她是薛家傾盡全族之力培養出來的大姑娘,端莊大方,舉止得體,是世人眼中好兒媳的不二人選。


    更別提她的夫君還是俊美無儔的翩翩公子梁元佑,一年前,她是京城裏人人都羨慕的姑娘。


    但一年之後的今天,她因為生不出子嗣而被那些人冷嘲熱諷。


    不過薛柔玉並不在乎外頭的風言風語,甚至連婆母的刁難都能微笑麵對。


    隻因為,她有全天下最好的夫君。


    想到那個從未對自己說過重話的男人,薛柔玉看著銅鏡裏那張溫婉柔美的臉一笑。


    “夫君待我如此好,我怎能忍心看他膝下無子。”


    所以,她生不出來沒關係,從旁人肚子裏爬出來的,她一樣會當作親生子對待。


    話是這麽說,可周嬤嬤一想到那個美豔絕倫的女人就如鯁在喉。


    “夫人,就算是要給大爺納妾,奴婢看雲雀那丫頭更合適些。”


    梁元佑對薛柔玉的心意周嬤嬤看在眼裏,雲雀又是薛母在女兒出嫁前特意尋來的江南女子。


    小意溫柔,容貌有三分肖似薛柔玉,隻不過性子急躁,難登大雅之堂。


    若隻是為了給梁元佑延綿子嗣,雲雀才是那個更好的人選。


    薛柔玉當然聽出了周嬤嬤的言下之意,她冷冷地將手裏的發簪丟迴首飾盒。


    金玉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鐺——”。


    周嬤嬤聽到聲音立馬袖手低頭,不敢多言。


    雖然她是薛柔玉的奶嬤嬤,比旁人親近許多。


    但兩人再怎麽親近也有主仆之分,今天是她關心太過,失言了。


    薛柔玉看著窗外潔白無瑕的玉蘭幽幽歎了口氣,那是梁元佑知道她喜歡,特意從外麵挖來的。


    那麽大一棵樹,運進梁府時頃刻間就傳遍了京城上下,那些沒能嫁給梁元佑的人恨得牙根都癢癢。


    “嬤嬤。我愛佑郎,所以我絕不會允許有女子頂著與我相似的容貌,去接近我的夫君!”


    薛柔玉站起身來,旁邊的兩個丫鬟伺候她穿上淺色的外衫。


    “太太,這隻釵更配您身上的衣服。”


    映雪捧上一隻碧玉簪,薛柔玉垂眸不語,映雪知道這是同意的意思。


    右側的菱月輕手輕腳地取下薛柔玉頭上那根突兀的金釵,又鄭重地安放在一個鎏金盒裏。


    薛柔玉再次望向銅鏡,鏡子裏那個出塵的美人也隨著她的動作一顰一笑。


    “太太,琉璃在外間候著了。”


    小丫頭在屋外通傳了一聲,又無聲無息地退下了。


    薛柔玉扶著周嬤嬤的手,最後看了眼沐浴在陽光下的白玉蘭。


    “喚她進來。”


    還有一件事薛柔玉沒說出口,她和梁元佑親密無間地相處了一年的時間。


    雖然不能說對自己的夫君了如指掌,但也能猜中他大半的心思。


    自己這位夫君表裏如一,隻愛陽春白雪,無論人還是物,都越脫俗越好。


    至於琉璃那種明豔照人的人間富貴花,卻恰恰是梁元佑最不會喜歡的。


    薛柔玉正襟危坐在上位,看著迎著光走來的琉璃有些恍惚。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自相矛盾,既要自作主張地給心愛的夫君納妾,又精挑細選務必要找出一個梁元佑不喜的人選。


    這步棋,她走對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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