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麽名字?”


    雲娘看著周琅漲紅的臉,語氣輕佻。


    那聲音柔得周琅骨頭都酥了,他結結巴巴道。


    “小生姓周,單名一個琅字。”


    “周、琅······”


    雲娘嗬氣如蘭,將這兩個字說得繾綣纏綿,周琅聽得臉更紅了。


    但他還沒勇氣再和雲娘多說幾句,門口的人不耐煩地砸起門來。


    “誒誒!時間到了啊!”


    周琅狼狽地起身,他嘴唇囁嚅了幾下。


    “雲娘子,小生這就告辭了。”


    他沒說什麽再會的話,雲娘是這樓裏的花魁娘子,他可能這輩子都沒機會再見她一麵。


    雲娘看著他沮喪的背影,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你等等!”


    周琅聞言停下腳步,他轉身剛要問雲娘要說什麽,卻被迎麵丟來的金元寶砸了個正著。


    他捧著那顆金元寶手足無措,那傻愣愣的樣子把雲娘逗笑了。


    “這是你還我帕子的報酬,你走吧。”


    話畢,雲娘又低下頭輕拂起手裏的琵琶。


    她雖貌美,但能從眾姑娘裏脫穎而出,成為花魁娘子,憑的就是一手琵琶絕技。


    多少客人豪擲千金也聽不到一迴,但此時,她卻為周琅彈了一首送別曲。


    周琅暈暈乎乎地出了青樓,雲娘那美妙的琵琶聲仿佛還縈繞在他耳邊。


    雲娘原以為周琅得了那顆金雲寶,不必為了錢財發愁,能夠專心在書塾念書。


    她卻沒想到,隔天周琅又揣著那顆元寶進了她的房門。


    原以為他是個有上進心的好兒郎,沒想到也是沉溺於美色的無恥之徒。


    所以今日盡管周琅花光了那顆金元寶,買了她一個時辰之久,雲娘卻沒像昨天那般給他好臉色。


    “沒想到這麽快就能再見周公子,雲娘喜不自勝。”


    周琅聽到雲娘這疏離的語氣,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但看到雲娘拉下了衣裙,露出香肩時,他捂著眼跳了起來。


    這是什麽反應?


    雲娘臉色一沉,看著周琅的眼神越發冷漠起來,直到周琅氣若遊絲地開口。


    “雲娘子不必如此,那元寶隻能買雲娘子一個時辰,雲娘子就在此好好休息片刻吧。”


    “你說什麽?”


    雲娘瞪大美眸,因為沒想到周琅會說出這番話來,她嬌媚的嗓子險些破音。


    周琅捂著眼挪到她旁邊,摸索著將她的衣裳拉了迴去。


    明明麵前的手瘦弱蒼白,雲娘卻覺得這是一雙世上最有力量的手。


    周琅給了她尊嚴······


    雲娘的那顆心會被周琅的舉止感動到,看似是很合理的吧。


    但琉璃狠狠拎了起周琅的衣領,她眼含厭惡。


    “裝什麽癡情種呢!你肯把金元寶還迴去,不過是圖謀更大!”


    周琅深情地描述著他和雲娘之間淒美的愛情,不料卻被琉璃揭穿了他偽善的麵具。


    他臉色一僵,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因為琉璃完全看透了他內心的小九九。


    他捧著那顆金元寶迴到家裏時,那顆狂跳的心髒也冷靜了下來。


    看著周圍破舊不堪的屋子,一顆金元寶難道就能讓他改頭換麵嗎?


    當然不能。


    所以那夜周琅在床上枯坐了一夜,他想自己能拿捏住那個癡情的傻姑娘。


    那一個時辰周琅當真什麽也沒做,不是他真的坐懷不亂,而是他嫌雲娘髒。


    一個青樓裏的妓女,長得再美豔動人又如何,也不知身上會不會有什麽病······


    但周琅越是對雲娘以禮相待,雲娘就越是沉浸在周琅為她編織的美夢裏。


    雲娘每每看到周琅身上打補丁的衣服,都會心疼得不得了。


    但她哪裏知道,這都是周琅每次見她時特意換上的。


    雲娘陸陸續續給周琅的那些金銀珠寶,已經夠周琅買個闊氣點的小宅子了。


    饒是如此,周琅也還是不知足。


    他總覺得自己忍辱與雲娘相見,雲娘給他銀兩補償是應該的。


    看著自己越來越空的箱子,雲娘抱著琵琶更頻繁地接客了。


    一陣悠揚的琵琶聲後,雲娘坐在椅子上啟唇呻吟起來。


    床上那位肥頭大耳的男人癡笑著,渾然不知自己摟著的隻是床棉被。


    見那客人沉浸在自己為他編織的美夢裏後,雲娘歎息著撫摸手裏的琵琶。


    琵琶裏麵,裝著她娘給她留下的一顆心髒。


    雲娘是人妖結合生下來的孩子,她的母親是蜃妖,她的父親卻隻是個普通的獵戶。


    蜃妖惹到了棘手的人物,受傷在山中修身養息,恰好被進山打獵的獵戶遇見。


    緣分就是那麽奇妙,獵戶將蜃妖當成迷路的姑娘帶下了山。


    他無父無母,見那姑娘麵色蒼白,還好心地給她抓藥治療。


    日子長了,兩人漸生情愫,蜃妖向獵戶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但性子豁達的獵戶根本不在意這些,他深愛著麵前的姑娘。


    不管是人是妖,他都不在乎。


    隻是為了不被外人發現,兩人索性搬到了深山裏頭居住,還生下了雲娘。


    但隨著雲娘一天天長大,獵戶也不可避免地衰老下去。


    “安郎,別丟下我一個人······”


    蜃妖哭得梨花帶雨,床上躺著的人卻白發蒼蒼。


    兩人深情對望的畫麵有些詭異,但雲娘也隻跪在一旁默默垂淚。


    他們一家三口在這裏過了許多年,日子平靜美好,但終究敵不過生老病死。


    安郎去世後,蜃妖第一次痛恨起了自己漫長的生命。


    為什麽她是妖,不能和心愛的安郎共赴黃泉。


    她鬱結於心,雲娘也看在眼裏。


    “娘,你是想去找爹嗎?”


    爹爹已經死了十年了,雲娘卻和當初在床邊的樣子差不多。


    她身上有一半蜃妖的血脈,比常人長壽得多。


    蜃妖這十年裏夜夜不得安睡,她驚恐地發現,她居然快忘了安郎的模樣。


    她絕不允許!


    所以在叮囑過雲娘後,蜃妖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將自己的心髒剜出來留給了雲娘。


    蜃妖能夠隨心所欲為人編造夢境,有了這個,雲娘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世間行走。


    將娘和爹埋在一處後,雲娘拿著裝有蜃妖心髒的琵琶下了山。


    初入世時,她見什麽都新奇,就這樣快活過了幾十年。


    因為不變的容貌,雲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地方生活。


    直到幾年前,她孤身一人來了雲興鎮。


    那青樓裏的媽媽見她貌美,言語誆騙她進了花樓。


    雲娘還沒進過這種地方,她饒有趣味地進去了,還當上了這裏的花魁。


    原本雲娘都在這裏待膩了,想換個地方玩玩,但她碰上了周琅。


    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子和她以往見過的都不一樣,雲娘抱著琵琶,每日都翹首以盼他的到來。


    “唔······雲娘······你這小浪蹄子,來給爺親、親一口!”


    見那團肥肉在床上蠕動著,雲娘的表情越發嫌棄。


    但也就是在這一瞬間,本該沉迷於美夢的人睜開了眼,正對上雲娘驚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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