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仙郎和藍蝴蝶見那盤郢劍果然厲害,欲要走時,卻被勝玉公主放出無數夜叉、怨鬼,把白鶴仙居的門前圍了個水泄不通,那些夜叉、怨鬼本都是勝玉公主死時被闔閭以白鶴之舞騙入墓道慘死的百姓和武士,死後又被巫人設下詛咒,這些鬼魂不入輪迴,在陰間誓死效忠勝玉公主,故而勝玉公主在太湖雖然不能稱霸,但也無破墳戮骨之憂。


    藍蝴蝶晃動手中的藍綾,攪翻幾個夜叉,想要把包圍圈撕開一個口子,霜月仙郎的音浪像一道牆阻住夜叉的猛攻,兩人拚死抵抗,不願束手就擒,亂鬥了約有十幾分鍾,勝玉公主沒了耐性,將盤郢劍祭起,劍身一縱,劃破水幕,幻變出一條白色魚龍,角爪崢嶸,麟甲閃閃,如一堆爛銀似的,嘶吼一聲,如驚雷炸開,震蕩水波,魚龍渾身如玉雕成一般,半魚半龍,在水中遊動如飛,龍借水勢欲發張狂。


    在場的人見白色魚龍飛出,早嚇得目瞪口呆,魚龍本是鯉魚和龍交合所生,在水中威力無窮,翻江倒海,近乎嬉戲,連龍王遇到也要退避三舍,此時霜月仙郎和藍蝴蝶情知不妙,卻也別無辦法,隻是暗暗叫苦連天,救人不成,自己又要落入人魔之手,實是苦也!


    那盤郢劍所化魚龍盤旋一陣,吼聲如悶雷陣陣,猛然撲向霜月仙郎的音牆,看似不費力氣便將霜月仙郎的防禦衝破,霜月仙郎一個失神,眾夜叉趁機撲上,將刀槍架在他的脖頸之上,藍蝴蝶見情郎被捉,也放棄了抵抗,情願被眾鬼所擒。


    眨眼功夫,兩人便被捆成兩團,丟到勝玉公主的麵前,勝玉公主也不廢話,收起盤郢劍,立即押著兩人從旁邊的墓道進入了白鶴仙居,那把犀牛角火把也被撤下,轉眼又迴到了黑暗世界。


    黑暗中的一個角落,傳來青娘的聲音:“大王,這兩個人看來真是從百花穀來的,他們應是為浮雪仙子而來,把他們交給勝玉,會不會有什麽不妥?”


    步南北和青娘已觀戰多時,見勝玉公主擒住了這兩個奸細,徑直押了進去,並無知會自己的打算,步南北低聲說道:“不妨,她與別的人魔不同,她的棺槨就在這裏,當初下葬之後,用密閉之法保住了肉身不腐,但是泡在水裏千年,雖是良石美玉也要破裂,棺槨一破,屍身便要腐爛,那她精心保存屍身期待有朝一日重生的願望就要落空,所以她需要龍角膠,而我曾在東海龍宮盜取過八兩龍角膠,上次與她大戰,無意中聽她說起此事,我便贈給了她三兩,讓她修補裂縫,她感我大恩,這才化幹戈為玉帛,情願拜我為大哥,希望我能為她獲取更多的龍角膠。”


    “原來如此。”


    “所以,她怎麽會輕易和我翻臉呢?你安排老鯰魚在這裏盯住她,別讓她壞我大事,其他不用多管。”黑暗中,兩人的對話結束,悄無聲息地離去。


    正一教元北真人順道拜訪茅山劉古泉,隻在山上住了一天便離開了。


    一是看這初冬天氣竟然冷的奇快,身上衣服單薄已抵不過北風的寒意,二是看茅山派門下無人,劉古泉年邁力衰,道法不成,所見弟子隻有尤十六一人,此人雖有些勇力,但是未入修行的法門,其餘的記名弟子更是資質平庸,甚無可觀,令人乏味。


    元北真人索性留下一本關於唿吸吐納的《養氣書》給劉師叔,以謝他殷勤招待之意,辭別眾人領著隨行的兩個弟子向應天府牛角山而去。


    上路時還是正午,天色便昏暗如傍晚,冷風在耳邊唿唿作響,元北真人一行三人,裹緊了身上的單衣,繼續朝著北方趕路。


    很快出了句容縣城,前方幾十裏全是山路,入冬的山裏雖然鬆林尚帶綠色,但是天氣越發寒冷,元北真人心裏有些泱泱不快,本以為這次來茅山可以見一見小石頭,當年這個孩子雷劈榕樹公,擂台上擊敗番僧挑戰,又入天地靈根,感化帝師八思麻,聽說後來在爛柯山又參與剿滅黑蓮教,一條手臂被白蓮光罩所傷又大難不死,頗有些奇遇,他和本派的張如意、劉殿宗年紀相仿,倒不知他的道法修到何種境界了?遺憾他外出雲遊未歸,不曾見麵一試,觀主元東師兄特意吩咐我路過茅山時登山一訪,想必也有拉攏茅山派的意思,隻是這茅山道法將息,幾乎已成定局,完全不用有所顧忌。


    眼下的道門中,樓觀派在北方被全真教處處排擠,所以才意欲和龍虎山結成姻親,好保住在終南山的基業不被全真所奪,全真教近幾年近水樓台先得月,氣勢正盛,隻因當今皇帝癡迷修煉長生之丹,全真教教主邵元節獻上《丹房奧論》,將道門中煉丹用料、方法傳入大內,深得皇帝寵信,一時朝野上行下效,王公大臣,文武百官,紛紛攀附全真教,煉丹之風大盛,邵元節趁勢將北直隸大大小小的道觀收歸全真教管轄,名曰“全真大道叢林”,門下已有百十所道觀依附,且有愈演愈烈之勢,不得不引起其他道門重視,雖然龍虎山有劉殿宗這樣的後起之秀,依然讓人放心不下。


    說起這個徒弟劉殿宗,元北真人心裏便又愛又氣,愛的是徒弟聰慧過人,道法精進,一日比一日可觀,氣的是劉殿宗總有些歪心思,就連他這個師父對他也看不透,張如意的事,他已有所耳聞,雖然劉殿宗是為正一教挺身而出,但是於情於理對張如意而言,都有所虧欠,他這個師父也有管教不嚴的過失,這樣下去,早晚會被他拖累,現在不就已經在幫他擦屁股了嗎?


    要不是他幾個月前在迴龍虎山的路上惹了靈穀寺的月堂和尚,我也不會在這荒山野嶺趕路啊?52


    元北真人想起幾天前觀主對他說的話,“佛道二門雖然一直不和,但是現在是正一教存亡之秋,一旦全真開始發難,勢必會危及龍虎山的道門正統之位,如果能得到靈穀寺的幫助,我們的勝算便增加了一籌,天界寺倨傲清高,必不肯助他全真,而靈穀寺一直被天界寺所壓,早有奪迴佛門正首之意,如果我們主動和靈穀寺講和結盟,想必他們也會求之不得。”


    元東真人一席話,說動了師弟元北真人,自從月堂和尚受辱之後,便四處尋找機會出這口惡氣,月堂和尚雖然法力低微,但是在江浙一帶頗有信徒,又常常出入官府,結交了不少官商朋友,他添油加醋將龍虎山的道士說成道門毒瘤,處處欺壓佛門弟子,尤其是靈穀寺和尚,惹得民怨沸騰,江湖上漸漸有了許多離奇的傳聞,再加上幾年前張四滿暴斃的疑團,一時間謠言四起,對龍虎山大加誹謗指責,傳到元東真人的耳朵裏,他便有意派元北真人親自到應天府靈穀寺登門講和,化解兩家齟齬,又期望能得到佛門中助力,這便有了元北真人此番跋涉。


    跟隨元北真人北行的是他的兩個徒弟,王一和劉二,師兄王一年紀不到二十,身材修長,五官俊美,師弟劉二反而有四十歲年紀,身材和元北真人一樣肥胖,一張肉臉,下巴長著一叢短胡須,花白如鹽落沙中,兩個徒弟一人挑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梨木盒,外麵用藍布包著,用一根齊眉棍挑在肩頭,晃晃悠悠。


    五天之後的一個黃昏,三人來到牛角山下,此時已是漫天飛雪,四望皆是一片白色,又被大雪織成的白色巨幕遮住,也看不到山上景色。


    “是這裏嗎?”元北真人迴頭問王一,他身上還是一件單衣,但是修道年久,運氣禦寒不是難事,兩個徒弟修為不夠,雖然裹著灰布襖,還是凍的臉紅鼻子青,十分狼狽。


    王一的兩手交替握著肩頭的棍子,哈著白氣取暖,“師父,就是這裏,我已經打聽好了,沿著這條山路上去,就是牛角山,靈穀寺就在東邊的山頂上。”他和身旁的劉二心裏真後悔跟師父出門,在這冰天雪地的世界裏,兩個人好像一絲不掛掉進了冰窖一般瑟瑟發抖。


    “走吧,我們上山。”三人冒雪登山,上牛角山的道路不但狹窄,而且濕滑,兩邊起初是山林,不過二裏之後,抬頭一望,兩側變成了懸崖峭壁,這種險路本就難以攀登,更何況是下雪天氣,元北真人走路的時候,丹田處提著一股真氣,故而腳下不十分著力,兩個徒弟修道尚淺,腳步滯重,踩在濕滑的石路上,連連摔跤跌倒,不一會就鼻青臉腫,梨木盒也險些滾下山去,而且越往山上走,雪下得越大,這雪幕越發厚重,仿佛故意和他們作對似的。


    走了快有兩個小時,終於在拐過一個岔路口之後,來到了靈穀寺的山門前,隻見大雪中,高大壯闊的山門大開,門口站著一個身穿火紅色袈裟的高大和尚,光頭尖如雪峰,生得高眉圓眼,鼻梁挺拔,一張闊嘴咧開微笑,露出一嘴黃牙,脖子上掛著一串紫檀佛珠,個個大如雞蛋,表麵凹凸不平,像是經過雕刻,手裏還拿著一串明黃色念珠,經年累月盤得發亮。


    元北真人一見這和尚,知道不是凡僧,慌忙振作精神,一步飛至門前,施禮道:“大師有禮,恕貧道冒昧而來,打擾佛門清修!”


    那和尚哈哈大笑,見來人身材矮胖,寒冬時節尚穿著單薄的藍色道袍,周身卻無一絲挨凍的樣子,頭頂帶著道冠,身背一把紅柄寶劍,眼睛中光彩不俗,便知此人道行不淺,還禮道:“望真人勿怪貧僧有失遠迎,這大雪封山,尋常俗客決不能到此,貧僧早知今日有龍虎山貴客到訪,故而在此久候,真人,請!”


    王一和劉二一瘸一拐也來到了門前,坐在門前的空地上喘氣,互相查看身上的傷痕,聽到這和尚早知道他們要來,心裏暗罵和尚待客不周,不曾下山去接,見師父已隨和尚進門,又慌忙整理梨木盒跟了上去。


    一行人穿過幾個月門,路過幾個大殿,看到正殿裏香霧繚繞,數十個和尚居士正在做功課,又一個大殿裏,堂上坐著一個得道高僧正在宣講《法華經》,堂下的聽眾露出癡迷之相。


    幾人最後進入了一間清幽的客廳,房間正中擺著一張紅木高腳茶幾,供著觀世音的畫像,一個銅製飛鶴香爐正散發著一股清香,茶幾旁還擺著一對乳白色水禽紋瓷瓶,插著幾朵含苞欲放的梅花,看來高僧也有幾分雅意情懷,屋內的桌椅也都是紅木所製,看樣式和雕飾,全都是時新的蘇式家具。


    落座後,紅衣和尚吩咐看茶,兩個清秀佛童端上四杯清茶,熱茶入口,遠來的三人心裏都默念阿彌陀佛,感激和尚款待。


    紅衣和尚等客人喝完一口茶,微微一笑道:“不怕真人笑話,貧僧便是靈穀寺主持方丈,法號月殿,幾位道友不遠千裏,冒雪上我牛首山,所為何事?”


    元北真人單手執道禮,頷首道:“不瞞方丈,貧道乃龍虎山正一教門下弟子齊元北,今日帶弟子上山不為別事,隻因數月前劣徒劉殿宗與貴派月堂大師發生誤會,令月堂大師心中不快,觀主聽聞此事,心中不安,特令貧道上山謝罪,並帶來南洋上品玉華香五十斤,望能與貴派化解紛爭,重修舊好。”王一和劉二聞言,解開黃布包袱,將裝著玉華香的梨木盒呈上,這玉華香乃是南洋朝貢之品,用檀木製成,十分名貴,本是皇家之物,若不是皇家封賞,民間貿易絕不能獲得半兩。


    月殿和尚點頭作答,正要接受,忽然門外飄來一陣梵音,嫋嫋不絕,繞著三人周身打轉,輕音入耳使人心神渙散,頭昏腦漲,元北真人聽出這梵音中暗帶一股蕭殺之氣,心中暗叫不好,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維摩梵音咒?此咒乃是靈穀寺鎮山三咒之一,是靈穀寺開山祖師辟支和尚所創,中此咒者,輕則身體僵硬如石,像是和尚入定一般,重則當場化石而死,變成一尊維摩使者,向西方頂禮膜拜,再看王一、劉二早已中招,身子僵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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