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島。


    孤蝶仙子單手挾住昏迷的朱載渢,飛身從亂軍中殺出,穿過風雨彌漫的雲層,徑直飛向島上的偏殿,靠近偏殿漏窗時,猛然一擲孤蝶刺,孤蝶刺寒光一閃,輕易挑破木窗,兩人緊跟而入。


    塵埃落定之後,她意外發現偏殿裏竟然生了火,有兩個神色詫異的年輕女子,坐在火堆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孤蝶仙子,孤蝶仙子先把朱載渢放在牆邊,手提孤蝶刺,也不看對麵的人,冷冷說道:“這個地方從現在起歸我,我不管你們是誰,識相的趕快離開,不要等我動手送你們歸西。“


    “呦呦呦,好大的口氣,我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還從沒有人敢這麽跟我說話。“錦兒坐著沒動,用手中的木棍撥弄著火堆,把火弄旺,眯著眼上下打量闖進來的女子,她麵容冷豔,頭上盤著蘭花髻,白衣上沾滿血汙,像是從屍山血海中出來,手中的孤蝶刺的確不是普通的兵刃,寒光閃閃,修煉了至少五百年以上。


    竇瓊英看這女子來者不善,起身道:“這位仙姑,可是從洞庭湖上來的?這幾日風雨大作,湖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見孤蝶仙子不理她,轉頭去看地上的傷者,這一看不要緊,她幾乎叫了起來,“世子,他是世子朱載渢!?師姐快來看,他怎麽在這裏,還變成了一個和尚,臉上多了一塊疤?“朱載渢陷入昏迷,自然不會迴答,他頭上的破帽子不知何時掉落,露出了青色光頭。


    “怎麽,你們認識他?“孤蝶仙子有些意外,本來準備要廝鬥一場,手裏的孤蝶刺放低了些,這個醜和尚為什麽要拚死救我呢?是為了還我的人情嗎?也許吧,凡人非惡即愚,他看起來沒有那麽壞,那就是愚蠢了,非常愚蠢,他現在如果死了,我會不會一輩子不安?不會,我不會為他感到一絲不安,難道不是嗎?


    錦兒扔掉火棍,上前一看,果真是朱載渢,對孤蝶仙子說道:“他本是錢塘王府的世子,名叫朱載渢,因錢塘王謀反事敗,滿門被斬,這個朱載渢本沒有參與其中,還對平叛有功,傳聞他被大火燒死了,估計他是趁著那晚的大火逃出來的,你是誰啊?怎麽和他在一起,他又是怎麽受的傷?“錦兒一邊說,一邊查看朱載渢的傷勢,搭起他的脈搏,對一旁有些失落的瓊英說道:“這世子竟然還活著,真可算是奇跡了,錢塘王府那場大火沒有奪走他的性命,隻是毀了他的容貌,不過這次他的情況不容樂觀,惡瘡已經發了。“她把朱載渢胸前的衣服一扯,露出胸口上一塊碗大的黑印,一股黑氣正在層層往下滲透,“他到底是中了什麽毒?“


    孤蝶仙子事到如今,也隻好說出實情,“我是百花穀孤蝶仙子,我在路上與他偶遇,讓他幫我帶路,我以為他隻是一個叫寒山的醜和尚。“孤蝶仙子便把她遇到朱載渢,一起趕來洞庭湖,中途遇到東桑忍者,又被鄱陽湖龍王敖惇救下,昨日跟著鄱陽湖大軍一起攻打洞庭湖五通神,朱載渢替她擋了射工蟲毒氣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


    “原來是百花穀四青神之一的孤蝶仙子,失敬失敬了,聽聞金花娘子法力高強,持事公正,在百花穀德高望重,四青神合力重傷黃蜂怪的事跡也在江湖流傳,隻是聽聞四青神從來不肯出穀,怎麽孤蝶仙子隻身在此?“錦兒問道。


    孤蝶仙子遲疑道:“這個說來話長,你們又是誰?“


    竇瓊英把自己和錦兒的身份告訴了孤蝶仙子,孤蝶仙子有些吃驚,“南海太守捉鬼鮑家後人原來就是你們,我也聽說過你們的大名。“


    “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又同和世子一場相識,就不用客套了,眼下當務之急是要醫好世子身上射工蟲的毒氣。“錦兒看出孤蝶仙子對世子的傷情頗為關心。


    孤蝶仙子從腰間的束帶後取出一顆綠色藥丸,放入世子口中,“這是百花穀碧花丸,能解毒療傷,希望能幫他捱幾日。“朱載渢服藥之後,神誌有些清醒,吐了一口黑血,蘇醒過來,看到身邊的竇瓊英、錦兒,想要起身卻不得,“兩位恩人,你們怎麽在這裏?”


    錦兒笑道:“也算與你有緣,現在你終於可以自由,不用在苦吟《花不解》了。”竇瓊英遞了一碗水給朱載渢,朱載渢接過喝下,又嗆出了一口黑血,“蘭兒小姐,她們是——”


    “我都知道了,我還知道你是世子朱載渢,而我也不是什麽蘭兒小姐,我是百花穀花靈孤蝶仙子。”孤蝶仙子道。


    “我真是三生有幸,能遇到幾位仙姝。”朱載渢口中說著話,一股黑血順著口鼻流了出來,他抹了抹黑臭的血塊,自忖道,“我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孤蝶仙子動情一問:“你不怕死嗎,為什麽要救我?”


    朱載渢慘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笑:“死生有固,我隻是一個醜和尚,若能以我殘生換取仙子麗質長存,不使三界有不睹仙子容顏之憾,我知足了。”說罷,朱載渢又昏了過去,碧花丸的藥力果然有限。


    竇瓊英聽到朱載渢的話,心裏隱隱有些難受,這世子雖然有時候非常迂腐,但身上有一種憂鬱的書生氣,可能與他的身世有關,如果眼睜睜看他喪命,自然心裏不舍,錦兒是情場老手,看這世子對孤蝶仙子用情在先,隻是孤蝶仙子還不自知,不知道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孤蝶仙子心裏暗暗罵道,愚蠢的醜和尚,非常愚蠢,還說什麽還我麗質長存,霜月哥哥從來就不會說這種渾話,不過也許霜月哥哥對藍蝴蝶說過,我這次出穀不就是為了得到不死之術,好讓燈花婆婆拆散他們兩個嗎?我這麽做是不是對不起霜月哥哥,如果霜月哥哥也像這個醜和尚這樣對我就好了,可惜醜和尚是個凡人,凡人非惡即愚,我,我,我到底要不要拆散霜月哥哥和藍蝴蝶,也許我不應該來,這個醜和尚就不會跟著我來這裏,也不會受傷了,我可不想欠他的人情,對,我一定要醫好他。


    說話的時候,外麵的風雨竟漸漸止住,烏雲消弭,天空放晴,久違的陽光出現在湖麵上,那些水族的殘肢斷體被魚蝦和水鳥搶食,腥臭難聞。在線電子書


    孤蝶仙子朝窗外看了一眼,“這一戰雙方互有勝負,暫時撤兵了。“她看著世子的臉,又有些猶豫不定。


    “想不到五通神竟然能殺死龍王,還和鄱陽湖水兵幾次大戰,三界的仙鬼秩序簡直要蕩然無存了。“竇瓊英連忙拿濕布抹去世子臉上的血汙和汗垢,一邊開始思索能解射工蟲之毒的辦法,“射工蟲,產自十洲之一的聚窟洲,嗜食人膽,毒性猛烈,普通人中其黑氣,一刻鍾之內必死,世子此時尚有氣息,一定是射工蟲有些疲累,所以毒氣的毒性低了些,不過用不了幾日,世子還是有性命之憂。“


    “那怎麽才能解射工蟲的毒?”孤蝶仙子急切地問竇瓊英,“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我一定要醫好他。”


    “據我所知,這射工蟲的毒它自己也解不了,三界隻有一種靈物能解此毒,就是同樣產自聚窟洲的一種雀林草,現在如果要去南海聚窟洲尋找雀林草,且不說海上仙洲霧隱雲遮,即使找得到,來迴時日太久,也耽擱了。”錦兒掐指算了一算。


    孤蝶仙子這次真有點急了,她從懷中取出黃金畫卷,雙手遞給錦兒,“錦兒仙師,這是我此次前來的目的,我本為黃金畫卷而來,但這次為了救人,我情願放棄,隻求你告知我一個救人之法。”


    錦兒接過一看,黃金畫卷上已經出現了幾個篆字,恍然大悟道:“原來仙子也是為了這樁事而來,據說黃金洞機關重重,你不去涉險也好。”竇瓊英也接過黃金畫卷看了一眼,“看這幾個篆字,如果寫的是年月的話,那指的就是後天,黃金洞難道要在後天出現?巫蚫這個老毒物一定也知道了。”


    錦兒點點頭,“想救世子,現在隻有一個辦法,孤蝶仙子需要去一趟離此地不遠的天門山,從這裏往西,山上有石洞天門的便是天門山所在,那裏有一位雲夢仙翁,他之前在聚窟洲遍采名花異草,製成諸多藥劑,他那裏一定有雀林草,不過,你需在三日之內迴來,否則世子必死無疑。”


    “多謝,我現在就動身前往,隻是世子還要麻煩二位照顧。”孤蝶仙子起身朝兩位施禮,竇瓊英慌忙還禮道,“這個仙子不必擔心,此地也不是長久之計,我會安排世子離開洞庭湖,在附近的嶽陽樓客棧住下,到時候仙子去客棧相會便可。”


    眾人商議已定,正要各自行事,突然一陣大風刮開了偏殿的大門,眾人心裏各自一驚,看到一隊水兵簇擁著鄱陽湖龍王敖惇走了進來,他戎裝執劍,略顯疲憊,但是身板筆直,神態威嚴,身後的水兵剛剛從戰場歸來,個個掛彩,但是臉上毫無懼色,隊伍整齊。


    “仙子,聽說寒山大師受傷了,老夫前來探視。”敖惇自從在湖邊救下仙子和朱載渢,見朱載渢談吐不凡,文理通順,自稱寒山僧人,故而對他恭敬有加,停戰後聽說寒山僧人受傷,便來君山島偏殿看望,那洞庭湖水族軍心渙散,各自閉門,君山島附近已經被鄱陽湖水兵占領。


    孤蝶仙子答道:“不勞大王掛心,寒山所中之毒,我已找到解救之法,隻是我需要離開這裏幾日,不能再為大王助戰了。”


    “救人要緊,這個不必仙子費心。”敖惇歎道,“想不到因這一場惡戰,還連累了寒山大師,老夫真是心中不安。”


    錦兒和竇瓊英向前走了一步,來到敖惇近前,施了一禮,錦兒道:“龍王尊神不必煩惱,我們是南海太守捉鬼鮑家後人,與那巫蚫素有仇隙,若龍王不嫌棄,明日我們當助公一戰!”竇瓊英也點點頭。


    敖惇聞言,細細看麵前的兩個女子,一個背著鬆紋古劍匣,暗藏英氣,一個姿態嫋娜,明露妖魅,頗有些不俗之態,讓他想起多年前見到鮑仙姑時的情景,慌忙應道:“不必施禮,數百年前,我與鮑仙姑有過一麵之緣,眼下湖中之勢,若能得二位相助,實是鄱陽湖水族之幸!老夫不勝感激。”


    孤蝶仙子告退道:“既如此,我就此離開,他的安危就拜托諸位了。”說罷,飛身而出,身影消失在茫茫碧水之上。


    洞庭湖。


    天朗氣清,湖上波光泛泛,水麵清風徐徐,多日的風雨終於停歇,青天上連一絲白雲也無,湛藍如洗,像美人的藍色眼眸,魚鳥的白色身影在天空飛過,飄落到碧波蕩漾的湖麵,平添些許生氣,近處的小島上樹木鬱蔥,山頂高聳,遠處的島嶼隻露出幾個暗綠色剪影,岸邊的楓樹林紅葉如火,似有落葉蕭蕭。


    一條小型平底沙船從嶽陽碼頭出發,風帆高鼓,緩緩向湖中深處駛去,船上除了兩個年輕力壯的艄公之外,頂棚下坐著劉殿宗、尹孟頫、趙石頭,正在飽覽這片湖光,遊仙兒孑然立在船頭,似乎在思索什麽詩句。


    昨天趙石頭在知府衙門收伏馮天環之後,正要離開,劉殿宗忽然出來相見,假意告知石頭自己剛剛趕到,知府大人也在一旁幫腔,石頭自然深信不疑,劉殿宗又打聽石頭同行的人,石頭一一告訴他,自己和尹孟頫從茅山出發,路上又遇到遊仙兒,他們現在還在嶽陽樓客棧暫住。


    於是劉殿宗便留石頭在知府衙門住了一晚,邀請三人第二天泛舟湖上,共賞洞庭湖秋色,當晚無事,這天一大早,劉殿宗便已安排了沙船,派李頭來嶽陽樓客棧接了兩人上船。


    宿醉方醒,尹孟頫從李頭那裏知道了石頭降伏蛇怪的事,他知道石頭的法力深藏不露,降伏個把妖怪不在話下,也不十分在意,隻是他初見劉殿宗之時,和石頭一樣有些吃驚,他不曾想到劉殿宗剛剛被朝廷嘉獎,便突然出現在這裏,雖然他聽到劉殿宗嘴上說是洞庭湖風景天下聞名,欲往一觀,但是他感覺到劉殿宗背後仿佛有一股力量,這從他調度沙船,派遣衙役的事情上能看出端倪,可是劉殿宗卻說自己與知府大人薑坤在京城有過接觸,薑大人雅好佛道,故此才會誠意招待,到底是與不是,此刻難以見分曉,尹孟頫見劉殿宗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極大轉變,處處刻意奉承,這讓尹孟頫受寵若驚,困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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