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香還是那句話:“命好命壞全靠自己去爭取!你這樣怨天尤人有用嗎?現在已經不是舊社會了,舊社會的女人不準出門,命好命壞都由不得自己,可現在是新社會啊。窮是窮點,但並沒有人拴住你的手腳啊!”


    但二女不這樣認為,她總覺得老天對她不公平,沒有給她一個幸福安定的家;家庭對她不公平,沒有為她創造一個好的生活環境,甚至連讀書的條件都不能為她創造……她覺得自己真是太悲哀了!小的時候餓肚子,長大了,稍稍能吃上飯了,書又沒得念了。老天啊,太不公平!


    蓮香認為,既然沒那個讀書出人頭地的命,她便希望女兒能嫁個可靠踏實的男人,雖說不能大富大貴,但至少平淡安穩。


    活了這麽大半輩子,她如今才深深領悟到平安是福啊!她這一輩子,小姐出生,丫頭命!她可不想二女也像她一樣命運坎坷啊!


    張二梅眼瞅著蓮香不太樂意的樣子,便開始了正麵出擊,主動遊說起邱家二妹來。


    這天,兩人都背著背篼在外扯豬草,扯著扯著就碰頭了……張二梅放下豬草刀,在田埂上坐了下來,她對著邱家二女喊到:“邱二妹,過來坐一哈,擺哈龍門陣哈!”


    邱二妹對張二梅這個人,說不上有好感,因為隊上的人都說她是個騷婆娘。傳說中是這樣的——?當她還是姑娘家時,她在s北老家是有對象的,據說對象是一個四十多歲的死了老婆的半老頭子,聽說是換親……她死活不幹,結果被父母兄長給關了起來。就在臨出嫁前,她弄斷了窗欞,翻出屋來逃跑了。不知怎地,半路上遇到馬幫,她又被馬幫帶到了s川來,嫁給了她現在的男人。


    關於她的傳說,足夠寫一本厚厚的小說了,什麽版本的都有。有人說,她在嫁給她男人之前已經不是楚女了,而且跟馬幫裏的好幾個男人都睡過……


    二妹從小就常常聽三嬸說:“瞧瞧,張二梅那個騷樣,兩隻眼睛轉得跟黑葡萄珠一樣!哎呀呀,那腰細得喲……哪裏像農村頭幹活的樣嘛,乘不乘得起上麵那兩坨晃來晃去的肉哦……”


    不過,邱二妹還是坐了下來,因為背篼上的繩子太硬了,磕得她的兩邊肩膀骨子痛。她一邊坐在田埂上,一邊用豬草刀無聊地鏟著田埂上的草根。


    不再是餓死人的年代了,田埂下的大塊黃泥巴地裏,長著一遍地的綠裏透著黃的紅苕藤子,因為缺水,本來就不夠茂盛的葉子,更是像一個沒吃飽飯的孩子一樣耷拉著腦袋,顯得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二妹子,你去過s北沒有?”


    張二梅的眼睛就像一對鉤子一樣,盯著二妹的臉看。


    這不是沒話找話嗎?一個鄉下妹子,飯都沒吃飽,哪裏還去過s北s南什麽的地方?這不是廢話嗎,長這麽大,二妹連縣城都很少去呢!你們遠的旅行,做夢都沒夢到過。


    “沒有。”


    二妹迴答得很幹脆,她不是很喜歡眼前的這個女人,所以覺得與她沒有共同語言。更何況這個婆娘的那雙眼睛,老不正經地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的,令她非常地不舒服。難怪三嬸會常常說她張二梅是個騷婆娘哦,原來真不假。


    張二梅見她不說話,便自顧自地說起來了——


    “我們s北可好了,天又高,又藍,眼見之處到處都是麥田和高粱地,牛羊遍山都是……我們那的人性格又耿直得很……”


    她歇了歇,朝著田裏吐了一口口水,又盯著二妹的臉說:“二妹,會唱那首歌不?山丹丹花開紅豔豔,哎喲,那山丹丹花開得喲,漫山遍野都是,映得整個山坡都紅透了……”


    說著說著,她還唱上了——


    “山丹丹的那個花開喲,紅個豔豔的紅喲——”


    你可不說,張二梅的嗓子還真是好聽,一副婉轉的歌喉還真就把二妹給吸引進去了。


    等到她唱完,二妹好奇的疑問便接踵而來了——


    “不是說s北的人連房子都沒有,全住洞裏嗎?”


    “哈哈,那哪是洞,那叫窯洞……嗬嗬……是把房子修在洞裏頭,結實得很呢!又冬暖夏涼……吃過s西的蘋果沒?去年我侄兒給我帶了些來,又大又紅又香又甜,嘖嘖嘖,那香味哦,聞著都開心!這些地方哪裏去找那麽鮮亮香甜的蘋果?哎喲,我的媽呀,我現在想起那味都在吞口水……”


    說著,她還真吞了一下口水,惹得二妹也暗地裏吞了一下口水。


    她又繼續說:“還有那羊肉泡饃,用s川話來說,就是不擺了,巴適得很!還有那紅彤彤的大坨大坨的羊肉圓子,一端上來就是一大碗,擺起你就要流口水……”


    說真的,邱二妹已經暗暗吞了好幾口口水了。


    張二梅就這樣一步一個深入地將話題引入到了她娘家侄子的身上……說那孩子好啊,讀完了初中的,能寫會算,嘴巴又甜,又體貼人,又孝順父母,脾氣又特別好……哪個女孩子要是嫁了他哇,嘿嘿,那是掉進了福氣窩了喲!……


    她一邊說又一邊拿眼睛瞅著二妹的臉看,看得二妹越發不自在起來……二妹隱隱覺得這個女人對她是有所企圖的,所以更加地不好意思起來。


    張二梅見二妹臉上有了扭捏之態,便趁機說到:“我家侄兒比你大三歲呢,人家說“男大三,抱金磚”,年齡剛好對著坎兒……要不,做我們家侄兒媳婦去!”


    邱二妹的臉一下子就通紅了——


    “不跟你說話了,盡說這些……”


    她背上了背篼,飛快地跑了。


    張二梅估摸著二妹有些心動了,她是過來人,而是是這方麵的行家,女孩子心裏想的和嘴上說的都是反著的呢。


    於是她便不失時機地跑到邱家來向蓮香提親。


    蓮香不好當麵拒絕她,便對她扯了個幌子說:“這事我也做不了主,現在是新社會,父母也不能包辦兒女的親事了……”


    她沉吟了片刻說:“這樣吧,我下去問問她本人吧,然後再同邱家的長輩寫商量商量,畢竟我一個婦道人家,實在是做不了主的。”


    她就這樣三言兩語將張二梅搪塞走了。


    她心想:“說不準二妹也不會同意的……那麽遠,又不知根知底的,二妹又不是好能幹的人,大概也不敢跑那麽遠去嫁了了吧?就算二妹不懂事答應了,邱家的長輩難道也同意她嫁那麽遠嗎?恐怕不會吧……”


    反正她打定主意,這事時不成的,便把張二梅提親的事給二妹說了。


    二妹聽了紅了臉,半天也不表態。


    蓮香看她那神情大有向往之意,便著急地問到:“你是什麽意思倒是吭聲氣啊!”


    二妹看了看她囁囁喏喏地說到:“我還沒去過外省呢……倒是,倒是真想跑出去看看……”


    二妹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來,蓮香一聽就惱了,她生氣地責備她到:“你腦袋被驢踢了啊!s西那地方可是草都不長一根的地方啊,走一路,沙子跟一路,一年四季都見不到一滴水。你外公年輕的時候跟他做生意的叔叔去過那邊,幹旱得很呢!……”


    “你這就是亂說了吧,都上輩子的事了,還翻出來說!”


    二妹搶白了母親一句,蓮香更生氣了,指著她的臉說:“你別不信,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過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還多,你甭瞧不起你媽,你媽見過的東西,你別說一輩子,就是兩輩子三輩子恐怕也見不著!”


    二妹一聽,強脾氣又上來了,她申辯到:“你說人家沒有一年四季都見不到一滴水,人還會活麽?那豈不是整個地方都幹死完了,可是人家還不是活得好好的麽?”


    “你這個死女子,嘴強!”


    蓮香終於忍不住了,滿腔的怒火頓時就爆發了——她一眼瞅見門角的掃把,便操了起來,對著二妹便打過去。


    二妹挨了母親這突如其來的一掃把,便哭著跑裏屋去了。


    蓮香越想越氣,索性一路匆匆地跑去找二妹的三叔和三嬸,找他們商量商量,看他們怎麽說。


    三叔和三嬸也表示出了不滿意,但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和立場。


    三嬸說:“女大不由娘啊!我看這女娃子的性格就是強的很,你越是要阻攔她,她越是要反著幹。就像前迴吧,為著豬草的事……我說那豬草根根洗幹淨了一樣可以煮熟了喂豬,她白我一眼,兩刀就把豬草根根砍了,扔掉了……”


    蓮香可不是來聽她扯這些不挨邊的閑話的,她耐著性子聽完了她講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後,迫不及待地進入正題:“你說這事咋辦?你是娃娃的三嬸,你給個意見吧!”


    三嬸一邊坐著抹包穀米,一邊漫不經心地說:“哎呀——我們這些當長輩的說了她也不聽的……還不如由著她出去闖一闖,誰不準就闖出個什麽名堂來呢?也說不清,像大妹那樣……反正我們這個地方也是窮鄉僻壤的,吃不飽穿不暖的,或者嫁到s西去能過上好日子呢!樹挪死,人挪活,像大妹那樣,不就挪到了好出處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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