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未央宮。


    已經快要午時了,上到禦醫,醫徒,下到穩婆宮女依舊在忙忙碌碌,進進出出。


    蘇衡陰著一張臉坐在外殿,一早上有人來報蕭末有流產的征兆,他就匆匆的來了,卻不曾想會看到女子如此痛苦的模樣……蕭末那個樣子還是驚到了他。


    南宮婉茹見他蹙眉的樣子,輕輕握住他的手:“陛下寬心,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嗯。”低低一聲,聽不出什麽情緒。


    曲平匆匆的跑出來,雙手還有血跡,一下就跪在了蘇衡麵前:“陛下,娘娘的孩子必須生下來,否則一屍兩命。”深深叩頭,他已然別無辦法斛。


    “可是才七個多月。”皇後也是一驚。


    “七個多月生下來尚有一線生機,如今羊水破了,孩子是不可能再待在腹中的。”曲平坦白道,麵色慘白。


    蘇衡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什麽,蹙眉道:“大人呢。”


    “大人……”男子跪在那裏,咬牙不語。


    蘇衡了然,握著南宮婉茹的指尖不禁一緊,女子一愣,側頭蹙眉看向他,看著他硬朗的側臉,聽見他說道:“盡力而為吧。”語氣裏帶著一絲無奈,意思疲憊。


    那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情緒。


    曲平重重叩首:“臣遵旨。”說罷匆匆進去。


    南宮婉茹緊緊的看著他,雙手握著他的手:“陛下。”男子沒有看她,微微閉上眼睛,緊繃著唇角一言不發。


    終於,在一聲近乎脫力的唿聲之後,一聲響亮的啼哭打破了一上午的沉重。片刻,穩婆就抱著一個瘦小的孩子出來了。


    “恭喜陛下,賀喜陛下,是個小皇子。”


    南宮婉茹手心不自禁的一緊,沒有說話。


    蘇衡鬆開她的手,緩緩站起身,看著那個孩子小小的,皺皺的,正閉著眼睛不顧一切的哭著,聲音很響亮。


    “孩子早產,但是還算健康。”穩婆笑道,“奴婢接生了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正是奇跡啊。”


    蘇衡一言不發,伸手想要抱抱孩子,卻見曲平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腳下一個踉蹌就趴在了地上:“陛下,娘娘血崩了。”


    男子的眉心微微一跳,深深地看了一眼孩子,收手轉身進去。南宮婉茹站在那裏,看著被屏風擋住的一切,耳邊是初生嬰兒的啼哭,手心緊緊的攥著,不知是什麽情緒。


    蘇衡走到床邊,所有的人都默默的退了出去。蕭末吊著最後一口氣,看著站在床邊的男人,虛弱一笑,緩緩抬起手:“陛下……”


    男子握住她的手,坐在床邊:“末兒,你辛苦了。”


    “孩子……孩子還好麽?”


    “很好。”


    一上午的折騰,蕭末看上去狼狽極了,也虛弱極了:“我要死了……是不是……”


    蘇衡看著她,一言不發。


    蕭末淺淺的笑著,看著她此生最愛的男人:“我知道……蕭巳死了……”


    “是。”


    有淚從眼角劃過,蕭末的聲音虛弱而飄渺:“我知道,是他對不起陛下……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不要說這些了,末兒,你可還有什麽心願。”蘇衡低沉的眸子溢出淡淡的憂傷。


    蕭末看著他這個樣子,淺淺的笑了:“陛下……告訴我,其實……其實你想殺死的是這個孩子……是不是……”淚,斷了線。


    蘇衡深深地看著她,知道她一向是心細如塵,抿唇道:“這是蕭家的孩子。”


    女子泣不成聲,忽然躍起身,伸手緊緊的攥著他的衣襟:“可……也是你的孩子!”用盡了力氣。


    蘇衡抿唇不語。


    “罷了,一命換一命……”女子頹然鬆手,看著她一生之中唯一愛著的男人,“臣妾有最後一樁心事……望……陛下成全。”說著聲音卻不自禁的小了下去,在沒有什麽力氣了。


    男子微微蹙眉,俯身去聽……在此同時外麵忽然傳來的一陣嘈雜之聲。蘇衡來不抬頭就感覺到一陣冰涼刺入了他的腹部,而此刻,一隻纖細的手拚命的握住了蕭末手中想要進一步侵略的的利刃。


    蘇衡捂著肚子,驚愕的看著忽然出現的巫錦絮和近乎扭曲的蕭末,冷聲道:“你……為什麽。”


    “隻有這個時候我才有機會。”女子泣不成聲,“他……是我爹。”說完之後頹然鬆手,匕首“哐啷”一聲落在了地上。


    “你說什麽?”


    “我是蕭巳跟他爹小妾的私生女……要……要不是陛下看中了我,我已經……死無全屍了……”女子的淚已經幹涸一般,一雙美麗的眼睛緊緊的看著蘇衡,“我恨這一切……但是卻愛著陛下……可是……”


    卻叫你失望了。蘇衡深深的看著那個曾經對著溫柔淺笑的女子,想起前日裏他們還在討論孩子的名字,忽然覺得這一切都很可笑。


    “陛下


    ,自此……你便可安心了……”蕭末到最後還是看著蘇衡,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巫錦絮捂著流血的手,看著氣絕而亡的女子:是啊,蕭巳死了,末夫人難產而亡,蕭家已經沒有人了。


    恍然間,聽見身邊的男子冷聲道:“也罷,此生我們誰也不欠誰了。”


    微微側頭對上他正好投來的目光:“你早就知道。”


    “是。”女子微微垂著眸子,忍著痛,“終究你的心裏還是有她的,讓她有機會傷了你。”


    蘇衡看著她,四目相對,忽然想起廖月的話,那句命中注定……


    “陛下!”南宮婉茹忽然衝了進來,打破了一切。


    廖月攔著眾人的胳膊,終於在錦絮倒下的一刻垂了下來,而女子無力的身子卻被蘇衡單手接在了懷裏。


    男子看著她緊閉的眼睛,心中冷笑:你,也要死了麽?


    一夜之間,東傲皇帝的心腹大患被一舉殲滅。雁侯蕭巳舉兵謀反證據確鑿,被就地正法。而斬殺這個逆臣的,正是霍老將軍的孫女,消失了快二十年的霍蜀良的長女,霍思南。


    末夫人蕭氏傷心過度,早產死於血崩,追封蕭淑妃,葬於妃陵。其子,也就是皇長子蘇遠江由皇後南宮氏撫養。


    此次平定叛亂,左丞相廖月功不可沒,其師妹巫錦絮更是巾幗不讓須眉,從部署到執行,彈指間殲滅叛軍,再次立巫家智謀於朝堂,無人可擋。


    自此,天下皆知,巫家之女出山了。


    可是,這個最大的功臣卻在肅清叛黨之後,銷聲匿跡了。


    傳言,巫家之女受了重傷,生死未卜。


    傳言,巫家之女本就身患奇病,命不久矣。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就是巫家的女兒在曇花一現之後,不是從朝堂上消失了,就是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沒有知道她的去向。


    西蜀,王城。


    今冬來的尤其早,在所有人都沒有緩過來的時候,居然下雪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秦雲舒正在禦書房安靜的批閱奏折,如今的他已經變得安靜了許多,也習慣了安靜。


    劉仁悄然進來,放下一杯茶,勸道:“皇上,歇一歇吧。”


    鼻尖傳來淡淡的蓮子的香味,秦雲舒抬手輕輕一嗅,抿了一口。他如今每天喝的都是這清苦的蓮子茶,微微抬眸,看見了就是那副皇後像。


    是那一晚,她穿著自己為她做的天嵐,含笑凝眸的模樣。


    聽見劉仁說道:“外麵下雪了,老奴陪皇上走一走吧。”


    “下雪了麽?”男子側頭看去,果然看見了外麵洋洋灑灑的下起了小雪,若有所思:“竟然這樣早。”


    “是啊,宮人們也都很稀奇呢。”


    秦雲舒放下茶杯,起身走到門口,一陣寒風吹來,不大卻冰冷刺骨。


    劉仁看著他走進雪裏,韓桂想要上前撐傘,卻被劉仁製止了。聽見秦雲舒悠悠道:“她要是瞧見了,一定很開心。”


    “是啊,娘娘喜歡雪。”


    “她說是因為他們那裏沒有下過大雪。”


    “是。”輕輕的附和。


    “她明明那麽怕冷,可是看見下雪卻那樣的開心。”秦雲舒攤開掌心,細小的雪花落下來,瞬間化成了晶瑩的水滴,“不知道……她還能不能習慣沒有雪的冬天。”


    時間過得越久,關於她的一切就越是清晰。連以前不經意的一笑都能如此清晰的映在腦海裏。


    劉仁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的背影,含著淺淺的笑意,一言不發。


    齊北自雪中大步而來,看見秦雲舒站在雪裏,微微一愣:“你又發病了?”


    秦雲舒白了他一眼:“原本朕還想即興作詩一首的,看見你就什麽想法都沒有了。”


    齊北笑笑,揚了揚手裏的密信:“看看這個,可能會有什麽想法。”


    微微斂目,伸手接過來,展開。


    “平定了?”


    “是。”


    “這麽快?”話音剛落便聽見齊北說道:“你覺得誰有這麽大的能耐。”


    秦雲舒看著那封密函,淺淺一笑:“普天之下還有誰——孤錦夜。”雪花落在信紙上,慢慢暈染開來,仿若一朵朵花。男子手心一緊,揉成一團,朗聲道:“朕的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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