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濕滑,行走緩慢,過了好久,宋薇薇的車才開過來。林瀟迎上去,打開車門,坐上車。


    在雨中淋了這麽久,林瀟整個人都麻木了。


    宋薇薇看到林瀟渾身濕透,心疼極了,連忙遞給他一件外套:


    “淋壞了吧!給你帶了件衣服,快穿上!”


    “謝謝宋老師。”林瀟接過衣服,穿上。


    “不好意思,我這幾天出去旅遊了,剛迴來,看到你的信息就一直打你電話,卻打不通。”


    “應該是我不好意思,沒有看到……”


    宋薇薇扭頭看看林瀟,發現他表情呆滯,情緒低落,心中很不是滋味,說道:


    “林瀟,事情過去那麽多年了,不要太傷感了。”


    林瀟不太想說話。


    宋薇薇接著說道:


    “你是很重感情的人,老師是知道的。當年,你為了尹若情的案子,東奔西跑,四處喊冤……若沒有你,這個案子恐怕到今天也難以真相大白,尹若情到今天也難以瞑目……。”


    “真相還沒有大白,真正的兇手仍然逍遙法外……並且,破獲這個冤案的主要功勞也不是我,是薛川叔叔。”林瀟眼含淚花。


    宋薇薇很吃驚,問道:


    “兇手唐詩文不是早就被判刑了嗎?”


    “隻有我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誰,唐詩文隻是被利用的棋子!”林瀟憤恨地說道。


    宋薇薇忙說:


    “林瀟,你竟然隱忍了這麽多年!你的內心該有多苦啊!兇手到底是誰?”


    在仇恨麵前,林瀟不再低落,終於說出了隱藏在心底多年的仇恨:


    “何明發之子何世元!”


    “什麽?何世元是真正的兇手?”盡管宋薇薇知道這個案子,但是對林瀟今天說的話,她仍然很吃驚。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快十年了!”林瀟憤憤說著。


    宋薇薇此時覺得,眼前的林瀟仍是那個她最得意的學生,但是這一年來,林瀟為什麽和陷害薛川的人走得那麽近,宋薇薇仍然有點懷疑,說道:


    “現在我又看到了當年那個血氣方剛、嫉惡如仇的你!”


    聽到宋薇薇這樣說,林瀟覺得有點奇怪,自己難道不是一直就是這樣嗎?林瀟似乎明白了,自己為了複仇才和那幫小人混在一起,可是這些,都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恩師,她懷疑是正常的,於是說道:


    “這些年,我隻是又增添了一些多愁善感,其他沒有變,一直都在骨子裏。”


    宋薇薇點頭:


    “這就好!迴去帶你看幾件東西。”


    “好!”


    林瀟心想:這會是什麽東西呢?看宋老師的神情,似乎與薛川有關。


    到了市區,路過宜江大學,宋薇薇笑道:


    “林瀟,我們先喝碗牛肉湯吧,還在下雨,晚上天氣濕冷,喝湯暖暖身子!你多年不迴來了,先嚐嚐宜江的美食。”


    “好,我最喜歡喝宜江的牛肉湯。”林瀟點頭同意。


    兩人在學校門口的一家小店停下,要了兩碗牛肉湯,兩碟餅絲。林瀟四下看了一下,就是這家店,基本上沒有什麽變化,那年冬天,他和尹若情曾經在這裏喝過牛肉湯。


    很快,熱騰騰的正宗宜江牛肉湯端上來了,林瀟口水直流,加了一點兒辣椒油,狼吞虎咽地喝了起來。


    看到林瀟這副吃相,宋薇薇笑道:


    “慢點喝!看把你饞的!”


    盡管林瀟是個大男人,但是他的心總是那麽細膩,那麽敏感,此時此刻,想到尹若情,熱淚又在眼眶裏打轉,說道:


    “在外奔波多年,什麽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眼前的這碗牛肉湯,我對宜江太有感情了。”


    “是的,你是感情細膩的人,你和別人不一樣。慢慢喝,不著急。”


    看著眼前的林瀟,宋薇薇心中充滿了自豪感,她在大學當老師多年了,帶過這麽多學生,可是印象深刻的,卻沒有幾個,林瀟是她最掛念的。


    吃飽喝足,林瀟搶著買了單,兩人又坐上車。


    “現在去我另外一個家吧!我丈夫在市裏一個研究所工作,今年表現還不錯,發了獎金,考慮孩子以後的上學問題,就在光明區買了一個不大的學位房,那幾件東西都在那裏藏著呢!”宋薇薇說道。


    林瀟表麵顯得很平靜,內心卻是很期待:


    “好,我們去吧!”


    到了那個學位房,宋薇薇打開房燈,關好門,帶林瀟來到裏屋,然後打開保險櫃,取出一個長長的盒子,小心拆開,裏麵是幾幅裝裱過的畫,放在桌子上慢慢展開。最後,林瀟發現這些畫竟然是自己的作品。


    林瀟突然潸然淚下,道:


    “我知道,這是那年我送給薛叔叔的……他們家的客廳,臥室,都掛的有……”


    此時此刻,宋薇薇也流淚了,說道:


    “林瀟,你可知道,為什麽這些畫會在我這裏嗎?”


    “宋老師,你快告訴我……”


    “當年,我和你一起送走薛冰,返迴宜江後不久,薛川就找到我,說他的情況危險,為了不連累你,就把這些字畫交給我保管,不要對任何人說……果然,半年以後,薛川就被有關部門控製了……再後來,薛川被人陷害,含冤入獄,家裏被抄……


    你當時還在三川美院讀博……這些字畫,若是當時被他們發現,恐怕你也要被牽連,你就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和名氣了……”


    宋薇薇語重心長地說,她既給林瀟說清楚了事實,同時也想告訴林瀟,薛川思慮周全,沒有連累到他,他今天的成就,來之不易,要懂得知恩圖報。


    林瀟突然跪在地上,淚如雨下:


    “我……是我連累了薛叔叔……若沒有當年尹若情的案子,薛叔叔就不會得罪那麽多人……最後又被那幫混蛋反咬一口……是我對不起他……”


    宋薇薇連忙攙扶林瀟,說道:


    “林瀟,你快起來,你別這麽說!薛川是個好人,他一心做好事,即使沒有尹若情的案子,其它事情他照樣會得罪人的!”


    林瀟跪地不起,迴想起那次在薛叔叔家裏的場景……


    薛川家,郭佳珍正準備晚飯,看到愛女薛冰帶著林瀟迴來了,第一次見到林瀟,沉穩踏實,內斂正直,郭佳珍非常高興,連忙招唿林瀟進屋。


    雖然薛川是有名的富商,但是家裏整潔簡樸,寬敞明亮,很有書香之氣,客廳和書房裏都掛著林瀟的畫。


    “林瀟,快來看看,這是春節你托冰兒帶迴來的畫,你薛叔叔非常喜歡,裝裱了一下,掛牆上了!有親戚朋友來串門,看到了,都說好!”郭佳珍笑道。


    林瀟很不好意思,笑道:


    “這,我真不敢當啊!”


    “好畫就是好畫!你就別謙虛了!”郭佳珍繼續誇獎。


    薛冰拽著母親的衣角,撒起嬌來:


    “媽媽,我的臥室也要掛一幅!”


    郭佳珍開懷而笑:


    “你呀!我抽空就給你弄!”


    林瀟更不好意思了,低著頭。大家聊了一些學習和生活的事情,郭佳珍就去廚房忙活了。


    薛冰帶著林瀟,來到自己溫馨的閨房,臉紅紅的,幸福的神情寫在臉上。


    林瀟也臉紅了,說道:


    “冰兒,你有個溫暖的家,我很羨慕你!”


    “你也有了啊!我們是一家人!”薛冰含情脈脈。


    “嗯,我也有了,我也很幸福!”……


    等了很久,薛川終於迴到家。


    林瀟門口迎接薛川進屋,薛川笑道:


    “林瀟,有一段沒有見你了!又瘦了!”


    看著一身疲憊的薛川,林瀟笑道。


    “薛叔叔,您也瘦了!但是宜江的老百姓有福了!”


    薛川坐下來,眉頭的皺紋更深了,說道:


    “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那是黨和國家的政策好!現在國民經濟正飛速發展,事情太多,也有不少漏洞,有不法商人和腐敗分子,趁機想侵吞國有資產,讓我很心煩!”


    林瀟給薛川倒上茶,道:


    “您德高望重,老百姓喜歡您,愛戴您,有老百姓的支持,您一定能把這些煩心事處理好的!”


    薛川喝了幾口茶,意味深長地說道:


    “但願吧!現在我們的體製也有一些弊端,需要不斷完善,不斷改進,事情遠比想象的複雜得多,總之,任重道遠啊!”


    “薛叔叔,我不太懂這些,我隻知道,當官的要在其位謀其政,您是著名企業家,也是人大代表,您有發言權!”


    薛川又喝了口茶,感慨道:


    “有些事情,你們不懂是好事!現在你和冰兒都搞了藝術,我很欣慰呀!追求理想,心無雜念,在藝術世界,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這該是多麽幸福呀!”


    “薛叔叔現在影響力這麽大,難道也有為難的時候?”林瀟有點疑惑。


    “為難的事情太多了!有些事情,不便給你們說。你們兩個好好搞藝術吧!你的畫,有新意,更有深度,能打動我,我很喜歡啊!”薛川笑道。


    薛冰在一旁聽著,有點不高興了,噘著嘴:


    “爸爸,你一迴來就聊這麽多工作上的事情,搞得很沉重的樣子,還讓不讓我們好好吃飯了!”


    “好好!寶貝女兒生氣了,我可惹不起,來,吃飯了!今晚我和林瀟要好好喝幾杯!”薛川笑道。


    “薛叔叔,您工作繁忙,身體要緊,少喝,我替您多喝!”……


    熟悉的場景曆曆在目,林瀟哭訴道:


    “這些年,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薛叔叔一家的冤案,他們在監獄裏吃盡了苦頭,他們的悲慘遭遇,時時刺痛著我……為了獲取線索,迫不得已,我和曹東虎、陳俊、蔡猛等人來往密切,以獲取他們的信任,甚至與曹東虎的妹妹曹雲成了男女朋友,做了不恥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忘記仇恨,是我無能,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機會翻案……”


    聽到林瀟說這些,宋薇薇終於明白了林瀟的良苦用心,流淚說道:


    “林瀟,是我誤會你了,我現在能理解你內心的悲苦,更清楚你肩上的重擔,這些年,你真的太艱難了,內心經受了多少煎熬啊!你快起來說話,地上太涼了,你膝蓋又不好!”


    費了好大勁兒,宋薇薇才把林瀟拉起來,一起坐下來。


    “我也在暗地裏打聽薛川和他家人的情況,薛冰在美國失去了聯係,一直沒有消息……最近聽說,薛川的侄子、侄女……”宋薇薇想說,又不忍心說下去。


    林瀟抽泣著:


    “我都已經知道了……”


    “對不起,林瀟,我在宜江,可能知道的比你早些,隻是怕你太傷心……”


    “我這次迴來,就是想搞清楚……師娘關押在何處,我要見她,她身體不好……”


    “那幫畜生手段陰狠,我至今也沒有查出來……”


    “謝謝你,宋老師,你為薛叔叔一家做了很多事情,你已經盡力了。”


    “下一步該怎麽查呢?太難了!”宋薇薇搖頭。


    “我打算把李正一和劉鬆叫來,我們一起商議。”


    “好,那你快聯係他們吧!我也會全力配合!”


    李正一是薛川的代理律師,劉鬆是薛川最好的朋友,林瀟明白,這兩人是目前最可靠的幫手。


    林瀟掏出手機,撥打李正一電話,關機,又撥打劉鬆電話,電話打通了:


    “劉叔叔嗎?我是林瀟。”


    “林瀟啊,好久不見了!”


    “好久不見!我現在在宜江,想找你商量事情。”


    那頭的劉鬆一陣驚喜,笑道:


    “太好了,我也正想找你呢!我明天就過去!”


    “對了,劉叔叔,你最近和李正一律師有聯係嗎?他電話打不通。”


    “一個月前還有聯係,當時我讓他幫忙給我處理生意上的一些糾紛,最近沒有他的消息。”


    “上次他在什麽地方?”


    “就在宜江市!”


    “你有他家人電話嗎?”


    “我有他愛人的電話,我打過去問問。”


    “好,我等你消息!”


    劉鬆給李正一愛人打電話,詢問情況,不料,對方說話語氣緊張、急躁,說是李正一在半個月前又去了宜江市,至今未歸,下落不明!


    劉鬆聽了,便覺不妙,連忙將消息轉告林瀟。林瀟聽罷,也覺得李正一可能出事了,說道:


    “劉叔叔,你盡快來宜江,我們見麵再商議!”


    “好,我明天一早就到,你先耐心等我一下!”


    “這幾天正趕上風雨天氣,你路上小心!”


    “放心,明天見!”


    掛了電話,林瀟對宋薇薇說道:


    “宋老師,等明天劉鬆來了,我們再碰麵吧!時間不早了,您也迴家休息吧!”


    “好,我先送你迴酒店,走吧!”


    “我們走。”林瀟擦幹淚痕。


    收拾好這幾幅畫,重新裝進保險箱,兩人一起下了樓。宋薇薇將林瀟送迴酒店,便迴了自己家。


    迴到酒店,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林瀟心想:李正一律師一直在暗地裏幫忙調查薛川家人的情況,此次在宜江神秘失蹤,他應該是獲取到了某些重要信息,被人發現,被關押或者遭到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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