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敢要是再騙一次我兒,老婆子我,老婆子我就一杆杆奪死了他,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我兒,你要記得住:男兒有淚不輕彈。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即使想哭也得憋迴去!……”


    “……”


    獨孤老太婆言語之際,目光中除了春風化雨那般安慰之外,骨子裏更多的還是想問清楚前因後果。


    畢竟大火燒沒了家舍也就沒了落腳之地、遮擋風雨之處;倘若沒了銀子就更沒了鍋中鹽、鹽下鍋。


    小孩子髒兮兮的右手背在鼻子下一捂,旋即左手又指了已經沒了生氣的堆灰與碳渣,徑直脫口而出道:“娘,娘,娘。過年的時候,孩兒看見別處煙花爆竹滿天飛,有錢人家的日子真是羨慕孩兒,……”


    “待孩兒將來有錢了,咱們家一定就從除夕那天太陽落山一直‘劈裏啪啦’燃放到大年初一太陽升起來,那才是正兒八經的‘辭舊迎新’,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娘,娘,娘。過年除夕那一夜家裏實在好冷好冷,冷得孩兒都快哈不出熱氣咯。一個人在籬笆大門前坐了一宿、靜靜等娘迴來,……”


    “可是,孩兒一直等到大公雞‘咕咕喔’叫了三遍之後,從籬笆大門前還路過一個牽了白馬的青衣服小道士,白馬上還捆了一個青衣服老道士和一個白衣服老和尚,……”


    “孩兒看那老道士和老和尚大概是過年雞鴨魚肉太好吃了,被抹布堵了嘴巴一定就能少流好多哈喇子了。所以就很羨慕的好心上前問了一句,才知道他們也是從孟婆江南過來;孩兒又問小道士有沒有看見娘親,那牽馬的小道士給孩兒說,娘親已經當上了第一貴夫人,……”


    “那小道士還告訴孩兒:娘親當了第一貴夫人以後,吃住的地方有很高的閣樓、有很高的亭台,家裏阿貓阿狗都披了裘毛貂衣。所以,像這裏的茅草屋隻是生火取暖可有可無的一堆野草與枯枝,……”


    “孩兒在那一個時候覺得小道士說得很有道理,又看見那個小道士冷得打哆嗦的樣子,就好心給小道士生了一堆火烤烤手,……”


    “可是,那小道士覺得孩兒生的火就是晚上的螢火蟲,就一把火燒了咱們家的房子。孩兒根本攔不住那一個小道士,孩兒又一想:娘親是第一貴夫人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房子大火燃了好久,確實暖了小道士、也暖了孩兒,隻是後來沒了房子,孩兒就更冷了,……”


    “那一個小道士暖了身子離開之前,還賣給孩兒一盒子寶貝。那小道士說了,隻要餓了的時候啃上一口就不餓了,而且還說有雞鴨魚肉的香味。孩兒舍不得吃,一直等見到娘的時候才一起分著吃,……”


    “孩兒見小道士說得那麽好,就把唯一的二兩銀子給了他。那小道士雖然嫌少,可孩兒就隻有娘親‘典妻’離家時留下的那二兩銀子,……”


    “……”


    小孩子一邊娓娓道來之際,又從不遠處一堆枯萎的草叢裏“嘿咻嘿咻”的搬來了一個簡易的木盒子:一尺長、半尺高、半尺寬。


    小孩子唿嚕唿嚕的打開了簡易的木盒子,裏麵躺了一塊四四方方白白黃黃的“寶貝”,又一臉開心的對獨孤老太婆說道:“娘,咱們現在可以一起分著吃了。……”


    “娘,娘,娘,聽說隻要吃了這一塊‘寶貝’就不餓了。孩兒也想知道這‘寶貝’真有這麽好?……”


    “……”


    獨孤老娘一把摔開了那一個簡易的木盒子,一把抱緊了小孩子又如狂風暴雨般大罵道:“都說: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這都是什麽世道啊,天啦,地啦,……”


    “……”


    簡易的木盒子在獨孤老娘手下旋即翻了幾塊跟頭,那一塊方方正正白白黃黃的“寶貝”正兒八經的趴在了眼前地上。


    初眼看來確實像一塊上好的鹿肉、又或者是煮熟的大豬蹄子,鼻息之間確實還夾雜了一綹又一綹淡淡的薄荷清香,比藿香更淡、比茴香更輕。


    “娘,娘,娘。孩兒可都舍不得吃,娘為什麽要丟了啊?那聞起來是好香的‘寶貝’呀!……”


    小孩子急劇抬望眼間,目光如炬盯住了那一塊“寶貝”,在獨孤老太婆身前用力掙脫著怕陳小英與陳靜上前來撿了這一塊“寶貝”。


    獨孤老太婆都活了這麽大的歲數,怎麽可能不知道木盒子中的這一塊“寶貝”是什麽東西。


    大凡天下大亂、天道沉淪之際,那“寶貝”可是窮苦人家的“絕命糧”。


    獨孤老太婆把小孩子抱得更緊了,根本不可能再讓小孩子碰那一塊“寶貝”,旋即又在抽泣中緩緩說道:“我兒,你還小,你不懂。你沒見過世麵,娘都不怪你。這塊東西叫‘觀音土’,吃了確實管飽,但是吃下去會撐死人的,……”


    “我兒,我兒,我兒。你要記住了:就是再餓再窮也不能‘吃土’,溪中有清水、地上有野菜、林中有樹皮。‘吃土’隻會看不見第二天的太陽呐,雖然說飽漢不知餓漢饑、撐死總比餓死強,可是‘吃土’撐死比餓死還要難受百千倍,……”


    “……”


    小孩子在獨孤老太婆懷中也不掙紮了,一時耷拉了腦袋不知說什麽好,心裏嘀咕道:當人好複雜。


    陳小英與陳靜麵麵相覷,陳靜畢竟自是第一次見到“觀音土”,便隻能認同了獨孤老太婆的話。


    但是,陳小英這一些年來一個人信馬由韁縱橫江湖之際,對於“觀音土”的大名那是太耳熟不過了。


    特別是孟婆江北之地,要是遇見了天災或者兵禍,活不下去的鄉民那是一邊淚流滿麵,一邊與妻兒老小分吃“觀音土”。


    雖然江湖傳中視結拜之情“同年同月同日死”為義薄雲天的大義,但是這一種舉家老少“吃土”赴死確實心酸無比。


    孟婆江北之地溪中清水比孟婆江南也少了許多;土地貧瘠不比孟婆江南,野草少了青黃、樹苗缺了生長,這也是孟婆江北比孟婆江南更為天道沉淪之處。


    正因為如此,幽嫣穀墨家第九十九代穀主除了七弟子陳小英有名義上的“母女”之情外,孟婆江南北各收了三位弟子秉承幽嫣穀墨家“天誌”精神,自是寄予了厚望。


    隻是,陳小英沉思之間隱約細細想來,聽小孩子弦外之音,那個放火燒屋與賣“觀音土”的小道士,必定是楊恩八九不離十了。


    如果,楊恩挾持了白蓮社劉文之與釋遠,又以社長、副社長之令左右孟婆江南北白蓮社弟子,使白蓮社盡歸為楊恩囊中之物,以楊恩過往秉性確實幹得出來!


    楊恩除夕之夜帶兵夜襲了幽嫣穀,在孟婆江南上有幽嫣穀墨家劉氏三兄弟在朝堂、中有張鋒太守府的海捕公文、下有李聲速這種處處以朝廷自居的縣衙差役頭領,孟婆江南一時沒了楊恩的落腳之處,隻得落腳孟婆江北。


    如今,孟婆江北除了燕魏兩國獨大之外,其它的都是一些邊陲小國,自然也入不了楊恩“大破之後是大立”的“勢利之眼”,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楊恩必定去了魏國。


    陳小英此時此刻,一時眉頭緊鎖,雙頰泛起了怒氣比海棠花還鮮豔了數倍,徑直脫口而出罵道:“殺千刀的楊恩,該死的小雜毛!……”


    陳靜茫然的瞅了一眼陳小英,眼神又遊離於獨孤老太婆身前,徑直脫口而出問道:“娘,娘,娘,白蓮社小雜毛也來孟婆江北了嗎?那咱們可得用‘拳頭’狠狠說話了呀,是不是呀,獨孤老婆婆?……”


    陳小英沒迴陳靜的話,陷入了更為久遠的沉思,魏國官家都與白蓮社弟子合二為一了,倘若魏國再與白蓮社合二為一,天下休矣!


    獨孤老太婆推開了小孩子,立起身來搖頭說道:“罷了,罷了,罷了。都說:達則兼濟天下,天下事那就讓有錢人爭去吧。像咱們這樣邋遢的窮人,隻想著:男人孩子熱炕頭。今日之事,算是吃一塹長一智了,窮則獨善其身,惹不起,老婆子我還躲不起了嗎?……”


    “千年木樁,萬年泥,遮風擋雨用樹皮。老婆子我去意已定,一路往東‘十山八寨’是一個好去處,有清水、野菜、樹皮,綠水青山那就是金山銀山,還不至於淪落到‘吃土’過日子。做人那得全如意,隻求餘生半稱心!……”


    “……”


    獨孤老太婆牽了小孩子,往殘垣斷壁之東徐徐離去,突然又扭頭對陳小英與陳靜詭異一笑道:“兩位恩人,老婆子我言而有信,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倘若恩情一輩子還不完,我兒會接著還。自古都道:夫死從子。老婆子我那短命的夫君複姓獨孤,從今往後要找老婆子我得去‘十山八寨’。從今天起,我兒就叫獨孤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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