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不期而遇


    二十世紀初的上海。


    殖民主義者,帝國主義國家用堅船利炮轟開了中國大門後,他們之間既勾心鬥角,又有互相合作的默契,民國時期的上海地方當局迎來了第一波上海發展向外資全麵開放的最佳時段。外灘,自然成了老牌英國殖民者和後起之秀的美國搶占中國市場的橋頭保。


    外灘十六鋪碼頭和沿黃浦江邊,一幢幢具有歐洲大陸巴魯克和哥德式建築風格及英倫風格的高層大樓拔地而起。日本是緊跟在英美後麵的跟屁蟲,他們在離外灘僅一步之遙的虹口安營紮塞,大量日人湧入虹口,日本的營造商在虹口大肆占地蓋房,一批批日式的小洋房破土而出,使此地儼然成為在滬日人的東京銀座。


    上海僅用了半個世紀完成從一個漁村少女向城市少奶奶的過渡。


    外灘,是上海開埠成功,成為世界級摩登城市的一張名片。


    上海為何如此牛皮?西方入侵是一個重要因素,但外因還是要通過內因才能起決定性作用的噢。


    “為什麽是上海?”而不是其他什麽地方。一切都是因緣際會,多種因緣在上海集成,其中最重要的當推上海這塊地方得天時地利人和之道。


    就天時地利說,上海地理位置氣候什麽的加起來一塌刮子將上海造成一個熟女胚子,這叫天造地設。你不服不行。你不讓她炒熱也不行。自然生成,瓜熟蒂落。


    上海地處中國的“天堂”—蘇州和杭州中間,是中國的生命線—萬裏長江的龍頭。長江三角洲地勢平坦,氣候宜人,自古就是曆朝曆代帝皇將相的錢袋子和天下糧倉。說來也怪,北方改朝換代的戰事連綿不絕。但很少打過長江。


    上蒼為中央之國留一手,蒼天有眼。江浙滬自成一統,小富即安;打個比方。就像一個女人的小腹,柔軟得令人想入非非。神秘莫測,非禮勿視,非允許,神聖不可侵犯。更不用說洋鬼子來搞門戶開放了。


    上海就像老底子的糠炒栗子,吃起來老糯格,還有一艾艾甜絲絲的味道。


    每到冬天,上海馬路邊糖炒栗子攤頭成為一道風景。弄堂裏廂的爺叔阿姨勾頭縮頸從黑古弄冬的灶披間跑出來,到弄堂口煙紙店買刀草紙(現時叫衛生紙)。買盒自來火(火柴,用以引火燒飯)等小末事格辰光,糖炒栗子攤頭飄出來的重糖香味,聞得儂老“烏興”(滬語心曠神怡的意思)格。


    上海還像一個天生麗質的小姑娘,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時隔三秋刮目相看,一下子出落成一個性感嫵媚豐滿,招首弄姿,沾花惹草的熟女。黃毛丫頭十八變,讓人看勿懂。


    在這個滿地黃金的地方。格個辰光男人弄銅鈿靠“手條子”(滬語手段)辣,加入黑道,頂多黑吃黑被對手黑脫。摜勒黃浦江裏去。不過老大會將儂屋裏廂的事體擺平。迪個就叫潛規則。儂懂伐?所以“交關”(很多)“事體”(東西)老早就有,勿是現在創新出來的噢。


    什麽農民工進城,保姆阿姨鍾點工之類,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如果沒有祖先傳下來這些東東,現在人是想勿出加西多名堂格。大家心知肚明,嘴巴裏勿講出來,心裏頭藏著掖著,用句北方話叫:“跟明鏡似的”;伊拉想的是:“國人多聰明啊?全世界一隻鼎。外國人算老幾?外國人混身是毛。做事沒譜。當伊拉還是茹毛飲血吃‘生末事’格辰光,阿拉已在搞‘一帶一路’了。儂隻要看看“春晚”就有數了。上海春天的夜裏廂,南就路號稱“十裏洋場”。聲色犬馬,全世界嘸沒一個國家能弄出加許多“花頭巾”(名堂)。洋人的東西要麽露光腚,要麽戴老大的手套打相打,這叫啥本事?


    到上海拜過碼頭的霍元甲,馬永貞,用一隻手指點到儂穴道,儂大力士立馬立正稍息,動彈不得,僵勒那裏。


    閑話講轉來,規規矩矩的蘇浙人到上海掏世界,大都憑聰明勤勞或一技之長。有的辦實業,弄個小麵粉廠,軋米廠,織絲廠居多;有的蘇州人到上海做裁縫,掮一塊牌門板一擱,就是一隻攤頭,也叫實業,現在稱個體戶。


    女人弄鈔票花頭經多了。沒有姿色,不論年紀,可去當傭人,現在叫保姆阿姨;有姿色年紀輕的幹脆就做“長三堂子”(妓女),靠出賣色相*混一口飯吃。有代表性的事:上海一個拆白黨,小白臉,現在叫“男技”,吃軟飯的,下好套,將上海一位有名的女電影明星財產騙光,然後將伊拋屍荒野。


    格條新聞轟動上海市井“交關日腳”,電影公司為賺鈔票還將此事拍成故事片,成為當時上海市井朝野碰頭會必談的頭條新聞。據說此片還是中國第一故事片咧。


    上海本地人嘸啥花頭。伊拉與江浙農人無異,操弄田裏的生活還行,要伊拉出頭露麵做大事,本地人勿是這塊料。君不見滬人在街頭尋相罵(吵架),十分“退招勢”(丟麵子)。伊曉得上海人是紙老虎,哪怕手指快觸到對方鼻子尖,你不用擔心會武鬥,因為伊吃準警察會來。


    小不忍則亂大謀,嘸啥意思。滬人稱此“拎得清”,換成現在*叫規則意識,西方文明稱此為遊戲規則。


    沒有遊戲規則就嘸沒辦法白相啦!大家out。


    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一艾艾勿錯格。


    套用一句北方口語:“上海就是這付德性。”


    此刻,馬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黃包車來迴穿梭,視入無人之境


    一車夫拉著車子往人堆裏鑽,嘴巴裏喊道:“讓一讓,讓一讓。”行人見黃包車快撞到自已身,一麵趕緊躲開。一麵嘴巴硬撬撬地嘀咕:“乘部黃包車稀奇勿刹了,儂有本事坐‘差頭’(汽車),阿拉就碰勿到儂了。”


    車夫是剛從蘇北逃難來的小夥子。聽到路人講風涼話,本想迴敬幾句。原來車上坐的先生到十六鋪碼頭。現在目的地到了,乘此機會與這位“朗裏朗生”(滬語發牢騷的意思)的阿拉上海人拌幾句嘴,勿會影響自已做生意。


    車夫心裏道,阿拉又嘸沒碰到儂,儂嚕蘇什麽東西?但一想到在老家留守的老人苦苦叮嚀:“在家千事順,出門事事難。到了人生地不熟的上海,要入鄉隨俗,不要讓當地人討嫌。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我們是吃苦力飯的,要學會忍氣吞聲。幸虧車行老板是我們老鄉,迪個赤佬是農村裏的能人,早就單飛到上海撈世界去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幾經拚博現在成車行老板了。小三子,老娘說:不管怎樣,你一到上海就有事體做,想想加許多逃到上海的四方難民,軋了一作堆,你小子一到上海就有飯吃。還是額角頭撞到天花板了……


    車夫想到此,喉嚨口的一堆無名火硬生生地壓下去了,他心道:是啊。告別老娘時,她老人家的殷殷叮囑和苦口婆心都是國人名傳千古的金玉良言嗬!天底沒有什麽事不要付出代價的,天底下也沒有注定屬於你的東西,靠自已努力爭取才是最靠譜的啦。


    此時,黃包車上的乘客從車上下來,從長衫裏掏出三枚角子交於車夫,並向車夫道謝。車夫此刻才有機會端詳乘客是何等模樣。隻見此人五十開外,頭上戴頂銅盆帽,中等個頭。臉盤清臒,雙目透露著和善的目光。他上下車舉止十分利索,說不定是有功夫底子的人。


    車夫在家時常聽老人說。大凡練功的人都看過幾本佛學書:真正有功夫的人不露山不顯水,這在功夫界叫真人不露相。他們練功是為了防身自救,而不是為衝衝殺殺。


    從此人舉手投足看,相必出於知書達禮人家,看的書多了,知道為善就是結緣結福,所以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與人為善。這是讀書人感悟後必然走上此道的結果。誠然有的讀書人讀了一輩子書也沒有悟出什麽道道,所以道不同,不相為謀。


    車夫聽到乘客一聲道謝,頓時感到身體有一股異樣的感覺,肯定不是起雞皮疙瘩嗬,而是覺得有一股暖流在身上流動。他記起幾天前拉一個客人從外灘到四馬路,一個叫露香園的妓院。到目的地,那客人下車後頭也沒迴扔下一張鈔票徑直朝園裏去。記得此人穿著香雲紗的短打衣服,頭上戴著禮帽,臉上掛著兩片黑玻璃,嘴角吊著一支煙,吞雲吐霧的。


    車夫心裏很吼思,似被人汙辱了,心裏道:“常言道看人看相,看他那付見尾不見首的*樣,還神氣活現?上海這地方就這樣的貨色吃得開!別說我是蘇北來的農民工,我要大喝一聲:上海,儂眼烏珠觸瞎脫了。”


    今朝太陽西邊出了。他第一次拉到一位像菩薩樣的好心人,給了車資,還向他道謝。勿要講這是生意經,還是萍水相逢,禮多人不怪麽。人人需要得到一種禮貌的周招。這是人心的需要,這叫尊重。你尊重的是你的同類。


    在這個因緣而生的世界,任何人包括偉人,基至聖人,都不可能離開他人而單獨存在。沒有凡人就沒有偉人,如同一個硬幣的兩麵,同體共生。


    車夫心情奇好,乘興也與穿長衫的長者搭訕道:“先生到碼頭接人?”


    長衫答:“是的,接我兒子。”


    “聽說這趟船是從日本來的,”車夫大概還想說:“你兒子從日本迴來?那就是說你兒子做大做強了?”


    “長衫”看著麵有疑惑的車夫,善解人意解釋,道:“小兒科。離走出去做事業還差十萬八千裏呢。”接著長衫又自圓其說,“小兒是學醫的,到東洋留學二年。現在形勢憂人,中日兩國眼看要打起來了,還是迴來吧。真打仗了,醫者,救死扶傷矣,在戰場好派用場了。總而言之。出去和迴來都十分及時,沒有浪費光陰這是萬幸嗬!”


    車夫拉起車子準備跑路,突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側著頭問道:“先生,聽口音儂不是上海本地人。像是北方來的?”


    “你聽我口音是什麽地方的?”長衫見離客輪到碼頭還有時間,就順心與他侃幾句,“你聽我是東北的?四川的?湖北的?山東或山西?河南或河北?反正不是你們江浙,也不是兩廣。”長衫隨即又說,“喲,麻煩大了,中國忒大了,連自已的口音屬哪兒都分辨不清了。嗬嗬,”


    “老先生真樂觀,看你豁達的樣子像西北漢子。西北人到上海撈世界,加大格上海,阿拉還是第一次聽到—”車夫有點依依不舍了,但他還是拉起車子不得已地走了,他心裏道:“乖乖隆地東(蘇北人口語相當於哎呀的意思)。上海,這個地方真有意思,天南海北的人都可以來掏金,不一定都是有錢人來噢?你沒有錢有本事也行。像剛才這位西北先生到上海行醫,救世濟人,無地域之分;你沒有本事有力氣也行。像我此等江北人到上海做剃頭,捏腳,拉黃包車,蹬三輪;在混堂(浴室)裏替人擦背敲背,碼頭上扛大包多了去了;你沒有力氣長付洋人麵孔也行,像馬路上站崗的‘紅頭阿三’(印度交警),或巡捕行(現時稱公安局)裏的安南巡捕(現時的越南人);即使你什麽都沒有,隻要你長著一張英美人的臉,紅眉毛綠眼睛。高大如牛,混身是毛。像哈同那樣‘畢的身世’(半毛錢都沒有)的洋裝癟三,照樣可以在上海建起哈同花園呢。嗬嗬……”


    車夫想得有點走神,突然耳邊似有神助地傳來了“長衫”的聲音:“小江北(滬人對到上海打工的蘇北人的昵稱),你要記著呀!咱爺兒倆有緣,在上海萍水相逢。下次有生意,我還是到馬路上來找你。你有事要找我也很方便。四海之內皆兄弟嘛!記住:蘇州河邊的西北皮草行,找一個來自八百裏秦川的蕭醫生便是。記牢呀!”


    年青的車夫聽著熱淚盈眶,豆大的淚珠沿著鼻梁滑落下來,他終於發現自已居然哭了。家鄉成戰場,家人分散逃命,國破家亡,受這麽大的委曲他沒哭過,現在既然被西北來的大爺幾句古道熱腸的話給說哭了,常言道人心都是肉做的,以心換心,人心相通啊!


    車夫忙不迭迴過頭來向長衫揮揮手,這陌路相逢的兩代人,一個坐車的,一個拉車的;坐車的屬於知識階層,拉車的顯然是無產者。按理論是所謂水火不相容的,現在既然一點代溝也沒有?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理論是灰色的,理論不能包羅萬象,生活之樹常青。


    年青的黃包車夫淚眼蒙朧,他以一個難民的身份在上海這個光怪落離的世界感受到來自另一個異鄉人的關切。雖然,在這國難當頭的時刻,誰也不知明早眼烏珠一張開,世界會怎樣?


    將要亡國的子民還有什麽好果子等著你呢?


    但人們還是遵照天老爺的意思生下來活下去,頑強地該幹嗎幹嗎去,他們在潛意識真正懂得生活之天意。


    一瞬間,黃包車夫想要對長者說幾句,他迴過頭麵對五光十色的過路客一點也沒有顧忌,大聲地對遠遠站在街角的西北佬疾唿道:


    “先生,你的話我全聽懂了。謝謝你對一個苦力仔的信任。國難當頭,我們都是天下淪落人。如果有緣分,我們會再相見。”


    瞬間,車夫被迎麵湧來的遊行隊伍淹沒。


    這是上海各界市民為抗議日貨潮水似地湧進上海市麵,衝擊國貨,影響市民生機而發起的罷市罷課罷工運動。運動由上海市商會發起,愛國的工廠主,商店老板,大中學校師生,及這些單位中的思想激進分子是這類遊行的始作俑者。


    遊行隊伍由各色人等組成,主要是大中學生和他們的老師,以及一些商店店員和工廠工人。遊行隊伍中有一家絲廠的一群工人,手持彩色小旗,穿著統一的藏青工裝褲(一種無袖馬夾式背帶連腳褲),脖子上圍著一條幹淨的白毛巾,精神抖擻,喊口號整齊響亮,步履劃一。受到過路市民的注目。


    這個隊列就是早年到上海投資做生意的無錫人開的一家絲廠的員工。現在絲廠已進入第二代,老板換成了同是無錫人後裔,名叫趙天富。


    說起趙天富。無錫太湖邊趙姓農民排行第二的兒子,人稱趙二。趙家世代為農。背靠太湖這顆掌上明珠,憑祖傳幾畝田,靠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辛勤耕耘,雖然淡不上富裕,但也過著老婆孩子熱坑頭的安寧生活。


    農村人家沒有兒子不行,也許祖上積德,趙家有仨兒子。趙老大向街坊鄰居引以自豪。每當農忙,三個兒子齊出動到田裏幹活。著實讓鄰裏好眼熱嗬!都稱趙老大福氣勿是一艾艾!


    趙老大嘴上還硬,罵道:“這些小赤佬,吃白花花的大米飯,端邪大的飯碗,在田裏做生活像隻畏灶貓;特別是我伲的老二,逮著個什麽借口,比如鐮刀鈍了要磨一磨,一磨就是一個時辰,賴在屋裏廂勿出來。”趙老大繼續拉開嗓門賣乖“我伲拿伊嘸沒辦法。兒子大了不受管,說什麽我伲勿當農民。吃力煞脫嘍,我伲要到上海學生意,做一個有本事的人。離開泥巴照樣有飯吃。儂講講看,迪個小赤佬是想要造反了,是伐?”


    趙二也不是什麽天生的造反派,不過生性好動,用現在話就是喜歡搞搞diy(動手做之類)的小玩意。對子承父業到田裏去做農活,一日到夜臉朝黃土背朝天地伺候稻秧啦,種些蘿卜青菜,或到太湖裏摸些魚蝦到集鎮上賣等農家子弟的必修課,絲毫提不起興趣。也許趙二的前世壯誌未酬。此次入世撈到機會不顧父子情深,誓言今生決不放棄。


    好在趙家還有二員虎將,父親沉痛割愛。放其單飛,小小年紀到上海學生意。世代農家放棄了一個窩囊的農民,不經意成就了一代滬上民企老板。有道是:“有心栽樹樹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行。”


    趙二在上海絲廠學生意,他的老板也是一位無錫籍的商人。早年到滬辦實業。老板姓丁,有一獨生女。妻子已經走了,丁老板忙於事業沒有閑暇續弦,女兒小丁自然成他掌上明珠。趙二在廠裏當機修學徒,一來二去三年蘿卜幹飯畢業,在此期間,趙二也奉老板之命為他家做些家務。這很正常,當然不是為老板娘倒馬桶,老板娘已經走了。趙二要為丁老板的掌上明珠丁小姐做些類似“私人保鏢”的差使。


    上海出春到夏有黃梅天,經常落陣頭雨;夏天的大雷雨更是家常便飯。那時丁小姐在教會學堂念高中,放學了,有時碰到大雨如注的陣頭雨,路人真吃伊勿消,淋得像落湯雞。整天“宅“在屋裏的女小囡,弄得不巧就要被突如其來的雨水突襲,得個頭疼腦熱什麽的,弄得丁老板束手無策,像熱鍋上的螞蟻,屋裏一地雞毛。


    於是碰到雨季,趙二有機會與丁小姐單獨接觸,在滂沱大雨中,他鞍前馬後為丁小姐忙乎,為她叫黃包車,拉上車前的雨蓬,隨後吩咐車夫上路。他自已跟在車後裸跑……


    有一次,故伎重演,這迴趙二沒那麽幸運了,他重重地傷風了一下,躺倒了了……這一切丁老板與丁小姐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中。


    春去秋來,飛雪迎冬。星轉鬥移,送舊迎新。又到過新年了。絲廠工友都迴老家過年,趙二是單身小夥被丁老板看中留下在廠值班。除夕之夜,上海馬路上行人稀稀落落,此時上海人家正圍著圓台麵坐定,喝著熱烘烘的黃酒,看著桌上的暖鍋冒出熱氣,對暖鍋裏的蛋餃肉圓線粉(北方稱粉絲)鹹肉片,冬筍白菜等饞涎欲滴……


    街上爆竹聲四起。在這萬象更新時刻,趙二孤獨地蝸居在機修間裏,眼睜睜地瞅著昏黃仿佛營養不良的電燈泡發呆。他慢慢地剝開長生果,吃著花生米;他翻著上海當時的小報,有眼無心地瀏覽著,心想:要是我伲迴到無錫鄉下頭,格個辰光正好是全家團圓吃年夜飯了,我伲姆媽早就將準備好的無錫泥人“大阿福”塞到我格手裏,道:“兒子,這是儂最喜歡的末事(東西)”


    趙二想到此終於忍不住對親情鄉情的思念,大唿一聲:“爹爹,媽媽,阿哥阿弟,我想你們啊!”說完竟嚎啕大哭起來。幸虧廠裏過年放假連個鬼影都沒有,要是在平時,工友們都會想:趙二發神經了?


    以後發生的事各位看官都明了。


    除夕之夜,絲廠旁邊的民居一陣猛烈的爆竹聲後,餘留下的“殘渣餘孽”正巧落到絲廠空曠的院子一角,那裏堆放著下料和火油桶之類的易燃品,很快引起一場火災。


    也許丁老板天不該滅。趙二隻身救火,撲滅了一場可能燎原的大火,挽救了工廠,避免丁老板破產,也使節後迴上海上班的鄉親們有生活做,勿要投五投六尋事體了。丁老板在事發現場對著四鄰八舍趕來救火的街鄰動情地說:


    “天下勞資是一家。幫別人就是幫自已。今晚除夕之夜,是我的小老鄉趙二以一已之力撲滅大火,救了我,他是我的恩人,請受我一拜,”說完丁老板果真向自已的下屬彎腰鞠躬,平身後他繼續說,“趙二也是絲廠工人的福星。俗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絲織廠過年後立即開工,讓農民工兄弟有生活做,有鈔票賺,好伐!”周圍的人群中響起了掌聲和喝彩聲。


    絲廠老板支持工人停工參加遊行,因為他們與日商為搶奪生絲原料的竟爭也進入了生死存亡的時刻。絲廠工人大都是無錫鄉下出來“一帶一路”的無錫農家子弟。現在趙二當了老板的女婿,胳膊終是朝裏彎的嘍。、


    抵製日貨!


    軀除韃虜,恢複中華!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反對日本侵占東三省!


    絲廠農民工的遊行隊列因組織有方受到了行人的點讚


    此時,一個女學生模樣的人突然從隊列中竄出來,對著十六鋪碼頭方向喊道:“蕭伯父!”


    長衫起先一楞,後喜出望外,道:“是你,林小姐,”


    此時女學生已來到長衫身邊,長衫不無驚奇,問:“你怎麽在這裏?”


    女孩答:“我是來接人的。順便參加市民遊行抵製日貨。”


    女孩說:“蕭伯父是來接兒子的吧,”


    “是的,他從東京過來。出去二年了”長衫又接著說,“你來接誰?”


    “接我哥哥。”


    “噢,我聽你說起你哥哥是國民政府選送到美國學習的優秀軍人,是空軍?”


    “是的。”


    “今天隻有一班日本過來的船。”


    “形勢不好,快打仗了,我想他也是順道轉轉吧,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女孩說。


    兩人結伴而行,快步進入碼頭。


    欲知後事,且聽下迴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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